桃夭夭沉思道:「道書上講,古代仙人雙修房中術,真元可以陰陽互通。我見玉銀童修成七門,只道他煉了雙修法,陽氣才變換多種屬性。」
雲笈道長道:「男女雙修旁門末流,怎能煉成上乘道法。古仙雙修的是心法,近代訛作男女交合,不過是緣木求魚罷了。玉銀童深知實體雙修之謬,精研固元混陽之學,卻將清心逸性的道旨拋在腦後。他想修九陽當師尊,貪念助長了**,就單以『淫』欲運血聚氣,本身陽精又未遺失,獨闢蹊徑結成一顆先天童子丹,九門玄術給他煉成七門。若象元宗祖師修全九陽,出入奇域自可安好。玉銀童受法咒影響甚微,乃是先天童子丹融通七陽之故。」
「等我逐步察清原委,玉銀童煉還嬰法已深,個頭一天天縮小,樣子越變越像孩童。他對此似乎很困惑,常向我討教崑崙派法理,是否修煉還嬰法出了岔。我本來心覺虧欠,於是傳了些崑崙初級法義。沒過多久,毛人卻從玉銀童處學會崑崙道術,把『呼焰豹,雷電爪』用於和翅鱗族的大戰。我聞訊後非常生氣,責問玉銀童因何干預天人之爭。玉銀童忽然翻了臉,斥罵我陰險歹毒,亂傳還嬰法還裝好人。崑崙禁止道法傳世,現在他偏要傳給毛人,讓崑崙門規淪為人皆鄙之的大笑話。」
桃夭夭道:「玉銀童是在找借口,即使道長傳授正法,他照樣會搗亂。」雲笈道長搖搖頭,歎道:「是我的錯,我低估玉銀童了,使詐弄巧成拙,敗喪崑崙清規,全是因我的過失……」桃夭夭暗忖「道長老實的過分,有點迂了。」
雲笈道長道:「修煉還嬰法之初,玉銀童還向我打聽忘神窟的秘徑,那洞窟專為毛人穿行奇域而建,本不該對外人講起。」桃夭夭問道:「忘神窟是迷宮麼?」雲笈道長笑了笑,念道:「山氣止藏玄淵,風氣動歸乘軒,忘神窟依『山氣止,風氣動』中的『止深淵,動乘軒』易理建成,內分三千洞穴,時時遷移變改,並無固定路徑。」
山氣止,風氣動等詞指歸藏卦象,桃夭夭潛思深索,暗將相關爻線連起,果覺縱橫變遷無窮,喃喃道:「山氣止,風氣動……洞窟依山體氣象而變。」雲笈道長望他一眼,驚色難掩:「解悟易理無人及你。」略停了半刻,繼續講道:「玉銀童的悟性比你差遠了,得我告之部分訣竅,他掌握了十八個洞穴的變換法門……唉,我心感虧負於他,奇域要秘也吐露了,說起來還是騙人在先的原故。」
「從此後,玉銀童把忘神窟當作保命的秘巢,人世奇域兩邊跑,誰也沒法捉住他。偷走武神定陽針真法,把陰兵引出噬魂大洋,交給毛人當步兵,所作禍端不可勝數。還經常擄走世間少男少女,藏進忘神窟裡行『淫』,外界仙家同樣無從追捕。」
桃夭夭眉頭一緊,道:「他元陽未洩,如何行的『淫』?」
雲笈道長道:「只須『淫』興高漲,邪丹便得增益,非同男女行房,具體的方法貧道不甚明瞭。」桃夭夭憶起前情,方知玉銀童不斷猥褻少女,竟為提助『淫』心煉邪丹,道:「邪門,那傢伙邪的無以倫比。」心裡暗叫「絕不能讓玉銀童接近靈兒,小雪……」雲笈道長道:「玉銀童越鬧越荒唐,奇域的戰爭摻入道術陰兵,畫仙苦苦彌補方不至破漏。究其禍根,改變奇域的是峨嵋祖師,擾亂奇域的玉銀童出自峨嵋派。崑崙仙人為保人世無虞,多年維持奇域穩定,卻每遇峨嵋派干擾,難免構嫌生恨。畫仙帶走夜千影作人質,倒是情可源溯。」
桃夭夭暗思「峨嵋派把除魔救弱視為作功德,在世間用道法是習以為常了。崑崙仙宗即便牽涉人間,也只讓女仙嫁凡人,千方百計避免直接用法術。雙方行事迥異,衝突的根子早已埋下。」
雲笈道長道:「貧道急欲收拾亂局,張皇之下錯中行錯,也到剎夢國設圈套。彼時玉銀童找我追問忘神窟的奧妙。我就讓翅鱗族的勾蒙王子住進炎涼法界,若遇玉銀童尋至,向他傳話『欲問忘神窟,先勝天武神』。再拿『陽符囚龍經』作交換,請熾厲魅將內丹置入勁節神巫,以助炎涼法界防敵。熾厲魅昔年敗於玄英師叔,正因中了囚龍陽符,真經送上自無拒理。但我早算計好了,只得經文不習歸藏易,熾厲魅仍破不了囚龍符。唉……」
一聲苦澀的喟歎,他接著道:「機關算盡猶輸於人,我的心機實不如玉銀童--不知怎地,他看破了勁節神巫的機關,隨後傳言琴仙畫仙等崑崙同道,譏笑崑崙派乞求蓬萊死神相幫。仙宗三派各樹其幟,都不服對方的法學見解,崑崙若求蓬萊,先輩同門都無臉面。我羞愧難禁,這才深隱地底雲笈莊,前後的因由大致如此。賢侄,我急著告訴你這些事,你可知是何目的?」
桃夭夭道:「晚輩明白,殺了玉銀童報仇雪恥,晚輩定為道長辦到!」
雲笈道長道:「萬萬不可,我講出這些舊恩怨,正為請你不要殺死玉銀童。」連喘了幾回,續道:「一切禍患起『自殺』念,見到玉銀童的那一刻,貧道就想殺了他,礙於天文宿禁殺的戒條,騙他服玉英,引熾厲魅為敵,諸般殺生害命之措,不是親自下手不算犯戒,我這想法當真自欺欺人。」
桃夭夭心說「騙騙惡棍,殺個『淫』蟲,何必自責到這田地,道長太迂腐了。」雲笈道長道:「我自拜師修道之日,發誓勿行一惡,勿害一人,若違誓遭天地共棄,今被殺身是我應得的下場。賢侄你悟性超絕,法力極強,抓獲玉銀童只在早晚,但念我的前車之鑒,切莫妄動殺機!」桃夭夭暗自盤算「要不哄哄道長,假意答應了他。」
雲笈道長面露急色:「賢侄,我快要死了,你答允不殺玉銀童,也教我去的安心。」桃夭夭道:「道長莫說喪氣話,先回雲笈莊養傷,神農門有接斷肢的妙術,我叫他們……」探手想把傷者抱起,臉色驀地僵了,只覺殘軀尚留溫熱,活力所剩無幾,如同徒具血肉的人俑。雲笈道長道:「亡命虛空結,陰魂落異世,神佛莫能奈何。」語音飄渺,魂魄緩慢的落入地層。
桃夭夭立時放下殘軀,使金甲蟲封土妖法,固化地層三千丈,加強冥獸鎖魂術,各種手段用盡,感到道長的魂魄仍向地下飄遠,焦躁道:「這怎麼回事?」雲笈道長語氣也轉急迫:「你答允了?答允了嗎?」桃夭夭伏地叫喊:「我答應不殺玉銀童,道長快告訴我,怎樣讓你回魂!」
雲笈道長登即平靜,娓娓解釋:「幽幻虛空轉移亡魂,送入異世,這是無可逆轉的規律。神木宮主布設六十四塊封虛石,把虛空的移魂之力盡收在此,稱作『虛空結』,其他地方即變安穩。死魂被地風招進噬魂大洋,不會輕易流失,地府由此建起。但若在虛空結裡喪命,魂魄仍會傳到異世轉生。」桃夭夭耳朵緊貼地面,運足真氣方可聽清雲笈道長的話語:「以無上神力劈開封虛石,幽冥通道就形成了。你使宇宙鋒劈石成幽冥江,是為此理……接仙門那端緊鄰夏葳城,望你善待毛人族……」絮語凌亂,好像病重的人即將陷入深睡。
桃夭夭心下暗驚「魂魄轉入異世,前生記憶必被清空,道長要失去神識了!」沖地下呼喚:「道長!道長!」那面傳回語聲,已然微乎其微:「誰教過你易理啊?就算你看過卦象,領悟也沒那麼快……定有高人教授……」桃夭夭意亂神慌,話入耳中無心思記,倏地語聲中斷,四周寂靜,恍如晨昏。
他當即跳起身,想劈開封虛石造幽冥江,前去異世尋魂救人。宇宙鋒握在手中,眼望蓮花狀的石板,忽又想「人死魂失,天理使然,我救的了一次,還能救第二次,第三次?……況且再進幽冥江,我自身也難保。」移目望向道長血肉模糊的屍身,只感萬事蕭然無味「哪個是真正的雲笈道長?是去往異世轉生的靈魂,還是這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本想跪拜哀悼,也覺假的可笑,俯身抱起夜千影,煢煢凝立,一時不知該往何處走。
接仙門的光芒漸暗,忽作「茲茲」微音,雲笈道長死亡,他設的法界法咒都將消失。桃夭夭斂住了游思,合眼默默祝告「死者長已,舊賬未銷,無論如何要捉住玉銀童,給道長做個交待。」祝畢,帶夜千影跳入接仙門。此刻門洞已收的很窄,縮肩蜷腿鑽進,瞬時穿達那頭,幽光在身後隱沒,接仙門就此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