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娘子趁機將圖冊舉到眼前,逐頁翻開道:「仔細看看吧,早該弄懂的。」百靈道:「我不看。」眼角餘光卻瞟向冊頁,只見那上面顏色鮮麗,男女成雙成對,或纏抱或疊坐,姿勢生動而奇特,既像打架摔跤,又似熱烈嬉戲。龍百靈視線膠著,再也移不開,未知從何時起,已把圖冊拿在手中。
藉著九月清朗銀光,她翻頁覽畫,眼眸越睜越圓,如夢初醒的道:「這,這原來是,這樣的啊」春宮『淫』畫她以前聽說過,料想齷齪醜惡,哪知如此勾魂蕩魄,胸腹內象揣了十七八個小槌,直敲的心肝酥脆,嬌喘頻細。恍惚中眼光朦朧,畫裡人物變成相公和靈兒,偎貼交纏歡娛無限。她又喜又怕又新奇,猛可裡打個寒噤,暗叫「妖物害人亂性!」拋開春宮冊子,搖頭道:「我不看啦!」語氣堅決,心地早已綿軟,盈盈秋水橫向桃夭夭,但覺臉燒唇熱,想來艷比春桃,給相公親親該有多麼快美。
蠶娘子表情嚴肅,儼然是傳道解惑的老師,收起畫冊道:「書翻過了,也該開竅了,小姐感受如何?」
百靈自言自語:「男人的那裡原來是不一樣的。」
蠶娘子差點暈倒在地,扭著臉哭笑不得:「我的活天老祖宗,男人跟女人的區別,你今天才明白啊!」
龍百靈方醒過神,自悔失言,恨不得找個地縫藏進去。蠶娘子道:「哎呀呀,開眼界了,聰慧伶俐通學博識的龍小姐,居然連男女都分不清。來來來,摸摸姑爺褲襠裡的玩意兒,你道男人也是山門平平,誰知多了個花和尚魯智深呢,來摸摸清楚!」
百靈尖叫:「我不摸!」頭髮根幾乎豎起,臉孔紅裡泛紫,張皇之餘竭力平定驚緒,央求道:「我都曉得了,都清楚了,好蠶娘,我們別談這些好麼,我心跳太快難受的很,聊點別的解悶,好不好?」
蠶娘子歎口氣,挨著她坐下,道:「我就奇怪了,男女之別是人生常識,奶媽養娘竟不教你,除非她們是啞巴!」龍百靈愣了會兒,緩慢點了點頭。蠶娘子道:「真是啞巴!」百靈低聲道:「我房裡的丫鬟婢女,均為聾啞人。別房奴僕,娘親也不許他們跟我搭訕。」蠶娘子道:「自小長大十幾年,都是如此!」百靈抱著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輕聲道:「嗯。」
蠶娘子驚訝的合不攏嘴,許久才感歎道:「天哪,養兒養女,哪有這種養法!為娘的把女兒嚴密隔絕,簡直就像關押囚犯。」
百靈道:「娘親是為我好,針線詩書督習很嚴,怕別人打擾我分心,她她是望女心切」蠶娘子搖頭道:「只有望子成龍的說法,嚴逼女兒何用?自古也沒個女狀元,難道竟怕你嫁不出去?豈有此理,這媽當的稀奇,龍太太是個大大的怪人。」手指撫摸她的青絲,歎息道:「白活了十幾歲,沒朋友,沒姐妹,連個說體己話的人也無有,孤芳幽閉,可憐啊可憐。」
龍百靈悵然若失,回想童年,少年,直至此刻,真正相互傾談關懷的人,除了桃夭夭,只剩下眼前這蠶妖,父母堂兄弟們俱在,竟都似陌路過客,冷淡寡薄全無親情。蠶娘子道:「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何癡戀姑爺,還愛的那麼深其實,從小到大除了愛他,你又能愛誰呢?」
一股悲意陡從中來,久積的委屈慟極而瀉,百靈淚如泉湧,伏在蠶娘子懷裡失聲痛哭。蠶娘子輕拍她肩膀,安慰道:「幸而姑爺也愛你,有情郎千金難尋,往後兩人親親熱熱,倒也補的兒時孤淒。」目光瞥向旁邊的桃夭夭,忽見他面部肌肉抽搐,咬齒聳鼻作凶狠狀,忙道:「姑爺情況有變!」
此時正值晝夜交替,九個月亮大半下沉,太陰星極速升至穹頂。寬闊的幽湖忽放異彩,霓虹扭曲交織,恍如彩蛇竄躍。蠶娘子凜然道:「天要亮了!」伸掌給百靈擦臉,急道:「先別哭,時辰已到,快動,告訴我怎麼辦!」龍百靈連忙收淚,定了定神,道:「你把甲片全部平放在水面上。」
蠶娘子答應一聲,跳起來唸咒作法,頭髮絲牽繫碎物,奮力舉向半空。緊要時刻無暇細思,她動作快如脫兔,待移甲離岸之際,忽才警覺:「地泉陰氣厲害,會不會毀壞神木甲?」龍百靈道:「不會的,如果損壞得了,大東家哪容寶物留到今日。鬆開頭髮,放下去吧。」
說話間甲片放落,木輕水凝,一片片漂浮湖面。百靈解釋道:「大東家想用地泉水毀甲,一定取少量甲片先做過嘗試。但地泉蓄勢未足,陰氣不能損壞甲片。倘若黑夜取代白晝,陰氣達到極致,地泉才有損甲的可能。大東家建密室藏寶物,顯在等候時機。」
蠶娘子沒應聲,直勾勾的瞪視身前,彷彿看到了生平最離奇的一幕。龍百靈問道:「我講的不對嗎,神木甲怎樣了?」蠶娘子道:「神神木甲在自動拼起」百靈兩手撐起上半身,伸頸觀望,果見木塊漂旋,碰觸激烈,狀如千萬靈龜爭游。
原先甲片粘連凌亂,連接處存有縫隙,此時縫隙被地泉填充,陰氣濃聚於細狹的空間,陡然生成向外的張力,將甲片彼此分開;隔遠了空隙又變大,陰氣稀散而張力減弱,甲片重新吸引連起。如此分拆又搭接,彷彿無數雙手在撥弄拼圖,每當兩塊木片凹凸吻合,邊緣嚴絲合縫,分裂之力無隙可乘,拼好的部分便逐步浮現出來。蠶娘子只看的目眩舌矯,喃喃道:「做夢吧,老天爺果真顯靈!這是怎麼回事?」
龍百靈道:「陰陽兩種物性抵沖,地泉的陰氣,恰與神木甲的陽性敵對。因此分而裂之,阻擾甲片聯合,就像兩軍對沖一般。神木甲化零為整,地泉就無從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