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正史記載,西施選為秀女後,又經范蠡親自教養三年,學步態,學談吐,學舞蹈,待俗氣惡習除盡,才獻給吳王,成為一代亂世美姬。期間范大夫耗費多少心血?緣何對鄉野村女莫大的耐性?是否日久生情愛上西施?千古之下眾說紛紜,終是無法定論的懸案。
然而,桃夭夭使出神通那一刻,立時覺察西施起了變化。
白光閃過眼前,幽幻虛空復現,桃夭夭置身純白境界,喝道:「宇宙鋒,你將東施的魂魄轉入西施體內,是也不是?」
宇宙鋒道:「是的,離世的瞬間,我按照主公的意願,使東施與西施靈肉合體。」
桃夭夭怒道:「什麼我的意願?你口口聲聲稱主公,處處獨斷專行,分明拿我當傀儡。」
宇宙鋒道:「西施擺脫劫難,東施化身美女,龍百靈魂識重生,如此皆大歡喜的結局,不正是主公希望的嗎?」
桃夭夭啞然,反顧心底深處,隱約升起鬆快的滿足感,難道真如所言,自己願意這樣了結一切?
宇宙鋒道:「人的心靈比天更寬,比海更深,思維錯綜繁雜,很多時候本人也無法窺破根底,不知自己真正需要什麼。而我順從主公最深層的慾念,神通方可生效。由此產生的後果,完全符合主公的真實心意。」
桃夭夭頹然坐倒,喃喃道:「夷光就此永別了麼?夷光的身軀被東施佔據,她的魂魄流失何處?」
宇宙鋒道:「瞧瞧身邊吧,那才是你最牽掛的人。」
桃夭夭驀然回首,一個少女伏在腳旁,扶起一看,正是龍百靈。她仍穿那身傣族衣裙,半昏半醒的,閉著眼嘟囔:「好奇怪的法術,像升天」
桃夭夭凝神細緻檢查,發覺她週身並無傷損,方才稍感安心,尋思「靈兒因何在此?」
宇宙鋒答道:「早先她跳入幽冥江自盡,魂魄與肉身分離。是我神明感知,將她原身送入虛空安存。」
桃夭夭道:「東施附體西施,原身又作何處置?」
宇宙鋒道:「那等骨粗皮糙的臭皮囊,東施本人都不放在心上,隨便扔那兒爛掉算了。」
桃夭夭沉吟良久,總是難以釋懷「假如東施西施兩人掉包,魂魄交換,倒也各有所歸。而今東施身體損毀,西施何以寄魂?倘若附在靈兒體中,靈兒又成無身遊魂了。況且換來轉去,亦非長久之計。唉,大大傷腦筋。」
宇宙鋒道:「主公明鑒,西施雖亦國色天香,龍百靈卻是神仙中人,兩廂比較,你內心已作出了選擇,我只順乎其便罷了。」言下之意,取捨已定,最終留在身邊的少女,無論軀體魂魄都是龍百靈。
若單論美貌人才,西施的確不如龍百靈,但四年情意豈可輕易拋卻。桃夭夭悵然歎息:「誰長的美就選誰,我真的那麼好色?就算是吧,西施喪失原身,魂魄流離無所。我若期盼如此了局,那真是無情無義的混帳了。」
這時候,龍百靈神志漸蘇,嘀咕道:「相公才使什麼法術啊?像有度人出世的神功。」
桃夭夭反問道:「你幾時恢復魂識的?」
百靈揉搓眼眸,想了想,笑道:「滿十六那天施夷光和龍百靈同歲,想是身心產生感應,外加你時常啟導,如佛家所言『外緣內根,具足果成』,以前的事一股腦全記起來了。」
桃夭夭道:「那幹嘛不早講?瞞我好些日子。」
龍百靈指尖輕繞衣帶,低聲道:「你難得對人家那麼好嘛,所以」
桃夭夭道:「所以你就裝傻充愣,扮成夷光騙我親近!」背轉身盤腿而坐,越想越惱火,冷笑道:「瞞的我好苦!萬沒料到,千辛萬苦解救的靈兒,居然這般自私。奪占西施身軀,不念別人喪魂受難,只管弄虛作假欺騙感情。任你詭計多端,這回休教我改變主意!咱們挑明罷,今後不論上天入地,我必找回西施的魂魄,否則絕不跟你見面!」
龍百靈黛眉輕顰,低著頭,緊挨他坐下,道:「相公,我錯了,以後再不騙你了,好麼?」
畢竟是最疼惜的人兒,桃夭夭嘴裡講的「當當」響,聽她軟語央求,一下子就心軟了,卻仍繃緊臉,暗想「穩住,莫上當!她最愛裝可憐,耍手段,當日峨嵋山重逢,假意要我抱她,結果悄悄搜我的身,還偷走紅袖的戒指,如今又來這一套,哼哼,我桃夭夭何等英明,豈能兩次栽進同一個坑」
想是這麼想,手臂卻輕輕舒開。百靈趁機依偎入懷,柔聲道:「相公原諒靈兒了嗎?待我聽個明白。」香肩低斜,玉頸俯就,耳朵貼著他的胸膛,仔細聆聽他的心跳。
「聽心跳」本是西施的習慣動作,她作來竟也自然真摯,絕無半分虛假。桃夭夭大感驚疑,一轉念間,托起龍百靈的下巴細細辨認。四目相接,龍百靈頰生緋雲,微笑道:「相公嘴裡不說,心裡已經原諒我了。」
桃夭夭疑惑道:「你,你到底是誰?靈兒,還是」忽覺她容顏未改,仙姿如昔,只是清澈的眼底卻多了些柔光,瑩瑩閃爍,純淨又溫厚,浣紗少女的天真善良,全都蘊含在那熟悉的眼神之中。桃夭夭幡然省悟:「夷光!你是夷光!」
少女悠然道:「叫我靈兒啊,我喜歡你叫我靈兒,你一個人叫的。」
至此真相大白,西施的魂魄並未失卻,而是與前世融合,形成了一個全新的靈魂。究竟是龍百靈復生,還是西施宿慧萌發,此刻已難分清。眼前的這個少女,既擁有龍百靈的美麗,智慧,學識,也兼具西施的善良,天真與純樸。追溯前事,桃夭夭總嫌龍百靈機謀過深,缺少真善,只顧一己私情,心眼之多令人無所適從。而今他望著她的眼,一直能望穿心靈,只見內外如一,表裡皆美,桃夭夭神為之蕩,暗中只歎「完美」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