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沒有過的郊遊
做著手邊的事,突然就想起了你;偶爾發愣望著窗外,突然就想起了你;暮然發現街邊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你。
安然停下了手中的筆,他已是寫不下去。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偶然願意用厚厚的本子記錄下自己的心情。
念著的是誰?男孩的眼睛有點濕潤,黯然**者,唯別而已矣。
最可怕的分離並不是緣分已盡,而是在最美好的時刻被一刀斬斷。情緒可以控制,外表可以偽裝,但思念是無法抑制的。剪不斷,理還亂,仗義每多屠狗輩,無情未必真豪傑……安然的思緒完全的亂了,沉澱了許久的心再次泛起了塵埃,走馬燈似地閃過那一幅幅的畫面。那些人那些事,一幕幕一聲聲,忽而是董青,忽而是水藍,還有那個前世陪伴了他兩年的女友,不漂亮但是和他在一起時,快樂的花一塊錢就能解決一頓晚飯的人。
有時候,只要輕輕一擊,生命中總有無法承受之輕。每個人都有最柔弱的地方,遺忘這個詞顯得如此沉重,可以把人壓得喘不過氣。
「呼、呼、呼。」男孩重重的喘息,關掉床頭的燈,安靜的坐在濃濃的夜色中。
江南三中初中部每個畢業班的班主任在中考之前總是很忙,繁重的工作之餘,他們還有其他的任務,那就是給自己班上的尖子生做思想工作,因為一年一度的中考就要到了。
三中是市重點中學,可是比起一中來說,每年的高考成績差了不少。學校教育的目的是什麼,拋掉那些完全正確的大道理,對於一所中學來說,就是讓學生能考上大學,讓更多的學生考上更好的大學。
功利心越來越強的時代,中學教育的運作也越來越類似商業運作,取得好的教育成績,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源和比其他學校更多的資源。而這一切又緊密的關係到了上至校長下至校工每一個人的利益,當然這些還能加上一個響亮的口號:振興三中。
三中的高中部在兩年前就做出了重大改革,把高中部每個年級都分成了兩部分,重點班和普通班。安然前世的成績在初中只是中等,理所當然的只能進入普通班放牛,可是這一世的他早早的接到老師的關照,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楊秀梅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了。
從初一開始就是年級前三的尖子,全國作文競賽的一等獎獲得者,三篇作文同時入選全國優秀作文的人才,三中的校長大人下了死命令,決不能被別的學校搶走!
要知道安然雖然做人低調,可在全市乃至全省的中學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管是誰能夠在初一就能拿到全國大獎,想不出名就難。要不是他堅決拒絕了繼續參加後來兩年作文競賽,恐怕連外省的中學都會知道他的名字。就算是這樣,男孩這兩年還是接到了不少同齡讀者的來信。不要誤會,不是哈利波特的讀者,而是中學生作文選的讀者。
「安然,你和家長商量好了嗎?」楊秀梅疼愛的看著學生,作為三中教師的一員,與公與私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報考其他的學校。她一直認為每個孩子的成績好壞最重要的原因不取決於學校,而是看自己是否努力,再說三中的重點班雖比不上一中,但也不會算差。
對於楊老師叫自己過來的目的,安然已經瞭然於心。上次楊秀梅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為了留住他,三中開出了無以倫比的條件,學雜費全免、保送重點班。
這個條件在後世看來實在顯得寒酸,可在90年代已經算是極有誠意了。上次安然並沒有答應這件事,而是推說要回家和父母商量,這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實際上當時他之所以猶豫,並不是因為覺得三中不好,而是想要換一個環境學習生活。
董青離開之後,男孩一度心灰意冷,那種挫折感只有本人才能體會。在情感慢慢平復下來之後,安然總覺得自己有些壓抑,每次走出到熟悉的場景就會想起過往的點滴。他一度想去一個陌生的環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在一個沒有人熟悉自己的地方,也許可以輕易的放下包袱。
「楊老師……我還沒有想好,爸爸媽媽也要考慮一下。」男孩吱吱嗚嗚的回答道。楊秀梅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不是因為沒有完全學校的任務,對於那點獎金她沒放在心上,而是因為對三中的感情,她真的不希望連自己最在意的學生都不看好母校。
楊秀梅沒有責怪學生,輕聲說道:「沒關係,你回去好好問問父母,老師不會要你一定要做什麼的。」
「嗯」
安然有種唯唯諾諾,面對老師的失望心裡升起一中莫名的罪惡感,這種感覺來得很是突然,似乎不答應楊老師的話心裡很過意不去。
「楊老師,我是願意報考三中的,我回去會好好的問問爸媽。」
「嗯,你先回去吧,老師相信只要你自己努力,不管在哪個學校都會是好學生。」
得到安然的口風,楊秀梅欣慰了不少,微笑著揮揮手讓學生離開。安然小心翼翼的走出門,回頭看了看辦公室裡,楊老師還在目送著自己的離開。
男孩很糾結,人活著世上真的很不容易,生下來活下去的箴言看似簡單,做起來很累。每一個人都不是單純的為著自己而活,父母、師長、同學、朋友,這是一張,束縛了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這種想法或者太悲哀,可誰也不能否定這個事實。雖說安然現在所思所想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也被納入了這張網中。
晃晃悠悠的離開辦公樓,學校的教師辦公樓是在半年前竣工的,也就是在半年前,老師們才擺脫了十幾二十個人擠在一個辦公室的窘狀。新辦公樓挨著馬路邊上,第一層是面向馬路開門的,當之無愧的成為三中財政的新增長點,可以收房租的店面。
放學還沒過多久,教學樓裡煙塵瀰漫,值日生們幸福的打掃著教室,校園裡也有不少的學生還未離去,在操場上戲耍打鬧。
沿著圍牆左轉,離校門並不遠,只是百把米的距離,就算是安然這種慢騰騰的步子幾分鐘也就能走到。走出大門穿過馬路,男孩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的人行道地板慢行,每當有心事的時候他都是這種狀態。
「安然。」
後面有人喊他,男孩停下轉身,水藍背著書包匆匆趕了上來。男孩有些疑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晚?」
水藍加快走了幾步,到了他身側才緩下來:「幫李曉雨他們寫了一會黑板報。」
「哦,這應該是最後一期黑板報了吧。」安然很是奇怪,這兩年水藍對自己和前世差不多,向來是不苟言笑的,就算每天同路也不怎麼說話,各自走自己的,怎麼今天會特意喊住自己?
「嗯,最後一期了,還有半個月就要中考,考完之後我們就畢業了。」
六月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江南的氣溫起碼都有二十五六度了,水藍穿著件深藍色的襯衫,袖子挽起到手肘,露處半截粉嫩的胳膊隨著步子前後擺動著。安然瞄了一眼女孩,連忙收回了窺視的眼。
「是啊,時間可過的真快,彷彿昨天才上初一,今天就要畢業了。」
水藍忽然側過頭,定定的看了男孩一眼:「有時候單聽你說話,真的不像是個學生,從前還覺得你是故意裝出來的,現在才知道這就是你的天性。」
「你是說我故作老成?」
女孩搖頭:「也不是,就是感覺怪怪的,不符合我們這個年齡。」
「呵呵,你不也是一樣?我起碼還願意說話,你可是連話都不太願意說。」
「我和你不一樣的,你家不需要你操心什麼,可我,算了,不說這個了。」
「嗯。」安然能聽出水藍話裡隱含著什麼,但別人不願意說出來的**,他不願意勉強,他不是孩子了。
「對了,你準備考哪一所高中?」水藍問道。
安然搖頭:「還沒有想好,你呢?」
「我答應楊老師了,就上三中。」
在水藍回答之前,安然就知道了答案,因為前世的她上的就是三中的重點班,而自己也在三中,只不過分在了七班。想到前世的那些種種,安然不由得有些癡了,手臂偶爾間和女孩的手輕碰在一起,兩人並肩而行竟不知不覺挨得很近。
安然心裡想著事情,有些沉默。水藍想了想又問道:「你想上一中是嗎?聽說一中的重點班比咱們學校的強。」
男孩警醒了些,悄悄的讓開半步答道:「也不是,我只是有時候想找個遠一點的學校讀書,想鍛煉一下自己的獨立能力。」
「是麼?」
不知怎麼,男孩總覺得水藍的情緒比剛才低落了些,又無法分辨是不是錯覺。
「只是想想而已,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的。」安然心裡一動,玩笑著說道:「嗯,我也上三中吧,這離家近,何況每天還有你陪著我走路,多好的事啊。」
「真的?」女孩的眸子在安然臉上一轉,隨即收了回去,臉卻是往另一面側了些。
「當然,我忽然想通了,在哪讀書都是一樣的。三中我熟悉些,以後還要你幫我補習呀。」
安然已經分不清自己說的是什麼了,只覺得心跳得厲害,水藍的表現讓他萌動起來,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他隱隱的看到了什麼,可又不敢完全的相信,他真的沒有這份自信。也許在很多人面前,安然都是強大的代名詞,可站在水藍身邊,他依舊覺得自己脆弱得很。
如果沒有董青,安然相信自己不可能堅持住兩年,也許還會像從前一樣追求水藍;同樣如果董青沒有離開,就算他的心裡對水藍還有永遠不會磨滅的感情,也只會放進心底再不拿出呈現別人眼前。
現在,這兩個如果都已不是如果,男孩的心很矛盾。那種想要又不想要的感覺,生生磨得心臟攪成一團,直欲讓人發狂。
安然猛然的晃晃頭,把那些瞬間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亂七八糟想法扔到腦後。自己是不是太自戀了?難道不能是她受楊老師的委託來勸自己?安然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的低,偏偏卻逼著自己去相信這個可能。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女孩關切的看著他。
安然勉強笑了笑:「剛才頭有點暈,沒事了。」
水藍小心的看了看安然的臉色,這才放心了些:「你要注意休息,雖然就要中考了,也沒必要複習到太晚。要考我們學校的重點班,憑你的成績只要考試的時候不睡著,肯定沒有問題的。」
男孩被逗樂了,不是水藍的話有多搞笑,而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女孩對自己開玩笑:「要是那樣的話,你不是睡著了都能考上?」
女孩沒有回答,看了看前面的巷口停下腳步,想了想:「聽說我們班在考完之後,會去明月山春遊,你去不去?」
明月山?明月山就在市郊,算不得名山大川,不過在江南一帶小有名氣,風景也不錯。是江南市的中小學郊遊首選之地,早晨出發當天可以往返。
「我怎麼沒聽說啊。」安然一愣。
水藍紅了臉,小聲解釋:「我在辦公室聽楊老師說的,班費還有一部分沒用完,老師說考完試之後就帶大家出去散散心,也算是咱們班的最後一次集體活動。」
這個情況安然沒有料到,他不記得前世初三畢業的時候班級搞過這種活動,難道說因為自己重生了,班費也會變多?既然是班級活動,男孩肯定是願意去的,但他和遠在香港的周mm有過一個約定,要是那個時間衝突的話,就不好辦了。因為周mm已經提前排開了檔期,為此還推掉一部電視劇的拍攝。
「定好了時間沒?」安然問道。
「還沒有,楊老師沒說具體的時間,只是說考完試之後,最有可能的是成績出來之後的那段時間。」
世上的事就是那麼巧,安然和周慧敏的約定便是7月5號,他要3號啟程到香港,然後8號從香港飛洛杉磯。這一次因為安然的一個借口而安排的行程為期不短,足足近一個月的時間。一切都安排好了,護照簽證和工作安排,這些不可能因為一個班級畢業聚會而取消。
「我7月要出一趟遠門,有些事情,要是在3號以前的話我肯定參加,要是3號以後可能就去不了。」安然老實的說道。
「這樣麼……」
女孩忽然笑了笑,彷彿有點勉強:「那到時候看吧,我到家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