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寧郡主被他問得心虛不已,臉孔板了起來,先聲奪人道:「都說是補藥了,年復,你再問就給我滾出去,我可不興你來管我幹什麼。」
「你是我妻室,我管你我管誰?」年復這回油鹽不進,她越是這樣,他的懷疑就越大,「盛寧,我再問你一次,這是什麼藥?不然我就喚大夫進來給你診脈,若是身體不舒服,我也有權知道你身體的狀況。」
盛寧郡主的表情一僵。
年復看她不說話,不能一味地縱容她,這時候他拿出做丈夫的威嚴來,高聲喚人進來,看到他身邊的小廝很快現身,指著桌上已經放涼的湯藥道:「端下去給大夫看看是什麼藥?然後把府醫給我宣來給郡主診脈……」
事已至此,盛寧郡主知道再也瞞不下去,年復早晚得知道事情的真相,抬眼看了眼那轉身出去的小廝,「不用了,你們且退下去,我有話要與侯爺說。」
不想夫妻爭吵的畫面讓人看去,等屋子裡剩下夫妻二人時,她才狠瞪年復一眼,沒好氣地招認,「年復,這是墮胎藥。」那瞪向丈夫的眼珠子恨不得將他給撕了,「都是你不好,我都這把年紀了,你怎麼還能讓我懷上身孕?我現在都覺得沒臉見人……」
年復不聽猶可,一聽好半晌反應不過來,眼睛都張大地看向她仍平坦的肚子,這裡面又有了他的孩子?他僅有的女人就是她,所以對於女人避孕懷孕的事情知之甚少,在這之前,他甚至沒想過兩人避孕的事情,可如今,聽聞她有孕,驚嚇過後,就是驚喜。
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及,年復止不住地滿心滿眼地嚮往,畢竟他錯過了兒子與女兒的成長,等到再重視再記掛的時候,他們都已長大,兒子娶了妻,女兒再過兩年又要出閣,他們再生一個老來子有什麼不好?
這麼一想,他上前擁她在懷,伸手輕撫她的肚子,聲音放柔道:「多大了?」
「不足兩個月。」盛寧郡主悶聲地回答,這是十分尷尬的事情,她也還沒到有孕娠反應的時侯,小日子推遲了,因她前段時間光顧著與年復冷戰,倒也沒注意,重要的是她壓根沒想過這等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年復算算時間,大約也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懷上的,想到她之前還想要喝藥將這孩子做掉,他的氣不由得上升,「我們再生一個有什麼不好?你為何要喝那墮胎藥?盛寧,這事我絕不允許。」
盛寧郡主掐了他一把,語氣森然地道:「你想要我在這個年紀生孩子讓人笑話?」
「怎麼會讓人笑話呢?」他不解,「這不正好說明我們恩愛罷了。」
「不要,無論如何我都不生。」盛寧郡主搖頭拒絕,「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要什麼孩子?況且你想過兒子兒媳會是什麼感受?他們才是該生孩子的人,我們還往上去湊什麼熱鬧?」
「他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年復覺得她不可理喻,說到底不能接受的只有她,「總之我說了要留……」
「孩子在我肚子裡面,我說不留就不留。」盛寧郡主才不怕他,想到生女兒時艱難的畫面,她本能有著恐懼,那一次是九死一生,「年復,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才安心?」
「淨說瞎話。」年覆沒好氣地應聲,「盛寧,你都懷上他了,為什麼不生?這說到天底下也是不佔理的事兒……」
盛寧郡主瞪大眼睛看他,他發什麼瘋?年復從來都不是愛孩子的人,「我不要。」
「這由不得你。」年復極其嚴肅地道,最後更是警告出聲,「盛寧,如果你敢弄掉他,我絕不會輕饒你,你最好給我聽進去,那不是一紙休書的事情……」
盛寧郡主沒想到年復會威脅她,脾氣也升了上來,當即回嘴,「好啊,年復,如果我怕你我就不姓劉,我不想被人在背後議論紛紛……」
這樣的爭吵一如當年,年復早就知道她也是硬脾氣,心裡知道她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但看她對女兒的耐心與愛意,在他心裡她也不算是個太糟的母親,只是現在要喝墮胎藥的行為他實在無法認同。
歎息一聲,他將她抱得更緊,「盛寧,我們生個備受寵愛的出來,好不好?」他擁著她,話裡似乎有著無限的響往,「這回他有我有你的寵愛,再無遺憾,我們把對徹兒與晴兒的歉疚都補給他……」
盛寧郡主的表情一怔,丈夫這樣溫情脈脈的話讓她頓生感慨,一兒一女都是在遺憾中長大的,手不禁摸向肚子,如果再生一個,她會愛他,年復也會愛他,想來似乎也不是太糟……
「不過我這年紀……」
年復看到妻子的表情有所鬆動,只是過不了年紀那一關,繼續說些溫情的話誘惑她,「你又沒老到不能生,而我也沒到早生華發的年紀,盛寧,我們正當年,這孩子也算是來得及時,反正我們這一房人丁單薄,多生一個沒人會笑話的,你也別總覺得老蚌生珠是件丟人的事情。誰敢笑話你,我這上門打得他連他父母也認不出來……」
盛寧郡主看到年復做出來的凶狠樣子,不禁被逗笑了,不過疑慮仍是沒能化解,「我怕兒子與兒媳會有意見……」
他們倆年輕人都還沒懷上,她就上趕著要再給年徹生個弟弟或妹妹,怎麼想都不妥。
「那不重要。」年復道,「你低估了兒子兒媳接受的能力,不然你與我去問問他們……」
他在背後暗中打手勢,在簾子附近的小廝立即會意,聽到主人們地話的他,自然知道這命令是指哪的?
末春時節就要到了,墨院的花開得萬紫千紅,喬欺摘了一大把準備待會兒插在瓶子裡,這樣的自然清香比什麼高級熏香都要好聞得多,剛掀了簾子進去,就看到丈夫因為目瞪口呆失手打碎了貴重的青花瓷茶碗,忙將手中的捧花交到凝雁手中,囑她插起來。
「這是怎麼了?」她再度揚聲喚代柔進來將碎瓷片收拾乾淨。
年徹無奈地攤了攤手,一時間難以消化這個有點驚悚的消息,待侍女等下人都出去後,他才把盛寧郡主有孕的消息道出,當然目光是不敢偏離妻子,這件事情他與初晴接受沒什麼,關鍵的是喬蓁怎麼想?
處在喬蓁的身份上是頗覺尷尬的,一般人家娶進兒媳後,主母是甚少會再生育子嗣,要生也會是年輕的侍妾,庶出的子女在大魏來說從來就是不大上得了檯面,當家的兒媳一向也不會放在眼裡。
更何況喬蓁還沒生,哪怕她成親未足一年,會拿此來說道的人卻會有不少,這才是犯難的關鍵。
喬蓁愣了愣後,卻是笑出聲來,「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事情,婆母懷上孩子是好事啊,你這當人兒子的怎這麼一副表情?給婆母瞧見,她只怕要往心裡去,以為我們不贊成呢?」
盛寧郡主未到四十歲,擱在現代不過是高齡產婦,正常得很,現代事業有成的女人大多都拖到這年紀才生孩子,早在盛寧郡主與年復同床的時候,她就在猜會不會再添位小姑或者小叔了?
沒想到還真的成真了。
「你不擔心?沒有不高興?」年徹可不敢掉以輕心,怕她說的是言不由衷的話,到時候父母過來提這件事的時候,有所爭執倒也傷了彼此的感情。他對於再添弟弟或妹妹,沒有半分感想,可有可無,天性涼薄的他除了對喬蓁情感執切之外,對其他人都沒有太強烈的感情。
如果妻子真的不高興,說什麼他也會反對到底,至於父親遣人來囑咐的話,他早就扔到了爪哇國。
喬蓁道:「擔心,哪能不擔心?」看到丈夫的眉頭一皺,表情頗有幾分陰狠,又好笑地解釋,「我的擔心不是怕別人議論,而是婆母這年紀坐胎會有風險的,一定要照顧好,絕不能有半點疏忽,算算日子,還有將近八個月,我也要囑人做好準備才行。」
這樣一番話,早已到來,站在門口處聽到的年復與盛寧郡主不禁有幾分感動,喬蓁這兒媳婦果然持家有道,更是心胸寬懷。
年復看了眼妻子,似在說:看到了吧,別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
盛寧郡主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儘是些負面的想法,以前自己哪怕別人議論,想幹嘛就幹嘛,不過是老蚌生珠罷了,何懼他人碎嘴?
卸下心裡包袱的她表情也輕鬆起來,逕自掀簾子進來。
喬蓁聽到響動,看到是婆母,忙迎上前扶她坐下。
盛寧郡主的表情一紅,換成平日,喬蓁也是這樣做,她卻是接受得心安理得,現在竟是頗為不好意思,「我又不是脆弱的娃娃……」
喬蓁笑了笑,「我也沒當婆母是脆弱的娃娃,只是想盡當兒媳的孝道罷了。」
「我知道你孩子有孝心。」盛寧郡主總算是恢復了幾分平靜,朝丈夫看了一眼。
年復輕咳幾聲,有些話還是要當眾說清楚才好,引得在場三人的關注,正要說話的時候,年初晴蹦跳進來,急忙朝她母親的懷裡跳過去。
年復的表情一驚,然後速度極快地去拎起女兒,如今妻子的肚子可是貴重得很,萬萬不能有半分閃失,「別鬧你娘。」
同樣離得近的喬蓁卻也是擋在了盛寧郡主的面前,同樣也怕小姑一時沒有輕重,撞倒了婆母就麻煩了,這胎才懷了不足二月,尚脆弱得很。
年初晴得了她爹這句警告,不禁狐疑起來,爹這話是什麼意思?秀眉緊攏,不解地看著拎著自己的父親。
年復放下女兒,又輕咳數聲,一向嚴肅慣了的他此時面容也不算是太讓人意外,只是他說出的話卻是頗為驚悚,當然這是對於不知情的年初晴來說的。
「我和你們娘決定再生一個,現在已懷上了一個來月,這事我們也不是徵求你們的意見,只是來告知你們一聲罷了。」
年徹與喬蓁沒有什麼牴觸地忙說著恭喜。
年初晴卻是瞪大眼睛看著她娘的肚子,真懷上了?她也要當姐姐了?她上前拉住盛寧郡主的手,「娘,這是真的嗎?」
盛寧郡主看了眼小心翼翼的女兒,心底也怕女兒不接受,握緊女兒的手,「晴兒不喜歡嗎?」
這話一出,年復表情更嚴肅地看向女兒,只是不敢輕易出聲斥責,但心底已經在想法子讓她接受這個事實。
年初晴忙道:「當然沒有,娘懷上是喜事啊,我也想要個弟弟或妹妹啊。」
盛寧郡主與年復悄然對視一眼,總算放下心頭大石,對於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他們有了更多的期待,這也是一個注定了會收穫萬千寵愛的孩子。
這一次的晚膳,盛寧郡主受到全家人的關愛,這多多少少讓她心裡好受許多,這會兒極其慶幸好在她沒喝下那碗墮胎藥。
當夜,年復小心地侍候妻子回榮華院,還放下所有的事陪她散步,兒媳說這樣有助於健康,孕婦也不能老躺著不動,要多動動,將來才好生。
墨院的夫妻二人卻是很快就滾到床上,年復壓在喬蓁的身上,「我們也得努力才行,不能落在爹娘身後太多……」
喬蓁的臉色一紅,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似乎遲了一兩日,不過這做不得準,她的經期一直有偏差,甚至試過七日之多,瞧過大夫,都說沒有問題,只能說要懷上得憑運氣。
不過還是頗為感慨公爹婆母超強的生育能力,不過這羨慕不來,至於這次有沒有懷上她想等再過幾天,小日子會不會到,若是沒到,她再找大夫來診脈,不然只怕空歡喜一場。
「你輕點……」
她始終有幾分避忌,不管有沒有,小心點總沒有錯。
翌日,懷孕後嗜睡,盛寧郡主起床時已近晌午,梳洗過後正要人上膳食,除了自己的侍女外,其餘人一個都沒見到,平日裡那些個女人都會來自己面前晃兩晃,「人呢?都哪去了?」
「侯爺說養著她們浪費米飯,所以一大早就每人發二百兩銀子都遣走了,凡是不願走的,侯爺說要發賣到青樓去,結果全都忙不迭地收拾細軟卷輔蓋走了。」
侍女老實地回答,盛寧郡主卻是差點噴飯,這個年復背著她做這事,就不怕她動怒?
侍女們都小心翼翼地侍候,就怕脾氣大的女主子會把氣撒在她們身上。
到了下午的時候,永定侯府突然賓客盈門,來了一撥又一撥的人來給盛寧郡主送禮,她們都收到了消息,知道了她懷孕的事情,所以這人情還是送到。
年老侯爺笑得合不攏嘴,在早上聽到兒子親自來稟告後,當即到家廟裡給髮妻及祖宗上香,告之這天大的喜事,在髮妻的牌位上駐足了好一會兒,「可能你在天上看著他們,這日子過得越發像樣了,你也別再操心。」摸了摸髮妻的牌位,看頭上面的名字,「你也別急,我還想看到孫子出世,還有曾孫,等這些事都忙完了,我就去陪你……」
風吹過,牌位似乎晃了晃,似在回應著這半個身子踏進黃土的老人的話。
府裡其他幾房的人都親自到榮華院來恭賀,哪怕私下有再多的話,表面上也得樂呵呵地恭喜這長嫂。
接下來就是順王爺親自到來,陪同的自然有長子長媳。
「你爹我沒早死還是對的,總算看到你不再荒唐糊塗,這胎好好養養,唉,你娘若在,只怕也會高興的……」
盛寧郡主聽著,心裡卻是不以為然,馬後炮,她娘活著的時候,她爹哪怕身子不太好,姨娘通房哪有少過?現在再說這些,聽來有幾分不舒服,嘴上卻道:「爹,你會長命百歲的。」
順王爺哪會不知道女兒話裡的意思,老臉上一紅,「你放心,我還想看曾外孫出世呢,到不了地下去氣你娘。」
果郡王妃劉夏氏看到這對父女鬥氣的話,早已見怪不怪,私下卻是問詢喬蓁可有喜訊?
喬蓁搖搖頭,笑著說自己不急。
「是不急。」果郡王妃道,「你成親未足一年,沒懷上很正常……」少有地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喬蓁也一一聽了。
當夜,年復回來,盛寧郡主一個茶杯甩過去,年復頭一撇避過,皺著眉頭道:「你砸中我沒關係,可千萬別動了胎氣。」
「年復,我院子裡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她明顯還在介懷早上的事情。
一提起這茬,年復就沒有好臉色,上前霸道地攬她在懷,「你還計較什麼?那些個女人早就該送走了,你現在懷著身孕,還留她們做甚?」
盛寧郡主掐了一把年復,「她們走了,誰侍候我?」不禁刁難地問道。
「我啊。」年復睜大眼睛道。
盛寧郡主聞言,反應過來,不禁哭笑不得,如果二十多年前有人告訴她,年復有一天會說出侍候她的話,她一定當那人是瘋了。可如今聽著這些個不像情話的話,她到底還是覺得心頭頗甜,說到底她還是個女人吧。
家下沒有什麼大事,喬蓁還是抽空去看了看喬茵,喬茵一見到她,即問:「聽說你婆母懷孕了?」
喬蓁早就對這問題不太在乎了,點了點頭。
喬茵不禁拍拍胸脯,這消息真驚悚,不過看到喬蓁不以為然,她也就放下心來。
姐妹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喬蓁才告辭離去。
坐在馬車裡,她想著心事,突然馬車重重一頓,凝雁正要出去詢問,車簾子一掀,聽露就出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