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抵達濱江苑小區時,已經將近凌晨。
望著黑到死寂的夜空,葉和歡抱著紙袋,大衣上還有一個裝了藥的小袋子,那是剛路過藥店買的。
身後響起引擎發動的聲音,出租車掉轉車頭離開,徒留下她站在小區門口。
杵在那,被寒風吹刮了會兒,她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不禁反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傻乎乎地跑到這兒來?
葉和歡往路口看了看,這個時間段,已經沒什麼出租車,更別提是公交。
想到他剛才對自己的態度,愛理不理的,葉和歡扯了下嘴角,指不定人家這會兒看到她還嫌不耐煩鈐。
在路邊的長椅坐下,葉和歡兩手抄在口袋裡,舒展著細長的腿,東張西望,希望能有一輛空車從她面前開過……
眼角餘光卻瞟向那幾幢黑漆漆的住宅樓,更覺得自己二到了骨子裡。
因為她連人家的門牌號都不曉得。
葉和歡,其實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吧?
她在心裡暗自嘀咕。
夜越深,幾個流浪漢由遠及近,嬉笑聲不斷,有了上次在加油站的經歷,她的大腦神經頓時緊繃,看了下手機時間,凌晨十二點四十三,瞧向朝這邊過來的流浪漢,整個人感到忐忑不安,怕重蹈覆轍。
拎過擱在椅子上的紙袋,她站起身,淡定地朝小區門口走去,假裝自己是這裡面的住戶。
值班的保全瞧見她,把她攔在了門口,虎著臉喝道:「大晚上幹什麼的!」
葉和歡被喝住了腳步,舉了舉手裡的紙袋:「我小姨住這裡,我來給他們送東西。」
「送什麼要半夜送?」保全狐疑地打量葉和歡,之前小區發生過盜竊事件,他不敢放陌生人進去,哪怕是看上去純良的小姑娘,只道:「那打電話叫你小姨來門口接你。」
真要打電話給韓菁秋,讓她知道自己在濱江苑,估摸著韓菁秋會拿著水果刀殺過來。
葉和歡轉頭,發現那些流浪漢在不遠處席地而坐聊天,她態度謙和地問保全:「大叔,這會兒還有出租車嗎?」
「這裡又不是市中心商業繁華帶,靠近江這邊,到了十點之後基本就沒出租車了。」
說著,保全打量葉和歡,眼神更怪異:「你不是說你小姨住這嗎?」
「呵呵……」葉和歡咧嘴一笑,撓了撓自己頭髮:「我想起來,上星期他們好像搬家了。」
「……」
保全不再說話,回了值班室,把門關上,眼睛不時朝她這邊瞧,顯然在提防她。
葉和歡瞧瞧那幾個流氓漢,不敢貿貿然走開去,心裡糾結了會兒,拿出手機給『那誰』打電話。
提示音剛響了一聲,就被她迅速按掉。
握著手機,她心裡亂糟糟的,還有一絲的迷惘……然後她的手機就響了。
葉和歡嚇了一跳,看到來電顯示,突然又來了小性子,想著他之前不接自己的電話,這回,她也故意不接,鈴聲響了兩遍就停了,屏幕跟著暗下去,只是當她抬頭瞧見那些路邊的流浪漢,那一點點得意瞬間煙消雲散。
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凍得手腳發麻,她才回了一條短信——
她的手機沒有再響起。
葉和歡倚著值班室而站,百無聊賴地用短靴的後跟踢著牆根,偶爾抬頭,看看那盞晃人眼的路燈。
……
有時候,某種特定的氛圍下,很容易記起一些並不愉快的往事來。
在葉和歡八歲以後,葉家幾乎可以用家無寧日來形容,最起碼在她的回憶中,每一天都是在父母的爭執中度過。
當時韓敏婧已經知道葉贊跟殷蓮母女的關係。
有一次半夜,韓敏婧又跟葉贊吵起來,砸了廚房裡所有的碗盤,她實在忍受不住偷跑出來。
那個時候,好像也是寒冬,氣溫可能還要低幾度……也許跟溫度無關,只是因為她穿了一件毛衣。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葉和歡回轉過頭,沒看到小區門口走出來人,下意識去瞧那些住宅樓,看哪層樓還亮著燈。
路邊那些流浪漢已經各自散去。
……凌晨一點五十分。
那個一直盯著她的保全也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搓著冰涼的手,往手心裡呵氣,又忍不住在原地蹦躂了幾下,正糾結著要不要打電話給秦壽笙,兩道車燈光從她的身邊一晃而過,一輛越野車遠遠地駛過來,刺眼的光線讓葉和歡抬手去擋。
待車在她旁邊停下,赫然發現,正是自己熟悉的那輛軍綠色牧馬人。
葉和歡也沒想到,他會是從外面回來的。
腦海中閃過自己之前的某個猜測,她咬了咬自己的唇角,僵紅的手指攥緊那個紙袋。
副駕駛位車窗降下,郁仲驍坐在駕駛位上,側頭看向站在車邊的女孩,車內開了照明燈,昏暗的光線裡,男人線條剛硬的臉廓,模糊不清,帶著幾分沉靜的英氣。
郁仲
驍投射過來的眼神,依然是她看不懂的深邃,良久,他幽幽地開口:「大晚上跑這兒來幹什麼?」
他的目光靜若止水,不帶一絲波瀾,就像他此刻說話的語氣……
但不知為何,葉和歡卻從他的這句話裡聽出了責怪。
她跟他對視了幾秒,沒有吭聲,倏然轉身就走,胸口跟堵了塊大石一樣憋屈。
這一刻,葉和歡真心相信自己是個傻/b,人家夫妻吵架,管你什麼鳥事,你摻和什麼,摻和就摻和吧,還吃力不討好,人家指不定剛剛正沉溺在溫柔鄉,結果被你個不識相的喊了過來。
越想越像回事,也越想越生氣,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心裡不斷罵著自己,眼眶卻漸漸地紅了。
……
郁仲驍坐在車裡,他看著反光鏡裡那道越走越遠的纖瘦身影,靜靜的,眼波深沉,許久,他推開車門,下去,大冷的冬夜,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襯衫,追上去,攥住了她的手腕,他說:「我送你回去。」
低低的嗓音,篤定的話語,在葉和歡聽來,便是他嫌自己麻煩,恨不得早早驅走她。
這麼仔細的一剖析,她心裡更加難受,看都不看他,強著性子要走。
手腕被他牢牢地禁錮著。
「你現在出來,家裡會擔心,先上車。」
「我自己會打車回去!」她用力地甩開他的手,語氣也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麻煩你了。」
「你去哪裡打車?這附近有車讓你打?」可能沒見過這麼不聽教的人,郁仲驍的聲量不由提高,或許是因為今晚遇到的事情太多,他的情緒明顯不如平常淡定,甚至說話時夾雜了火氣。
葉和歡也跟他槓上了:「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管不了,那讓你外公來管。」他的神情略顯陰沉,要把她丟到車上送回家。
聽到他這麼說,葉和歡心頭一慌,又委屈又氣憤:「你答應過我,不會把我的事告訴外公的。」
郁仲驍的頭脹痛,可能是發熱的緣故,他已經沒那麼多的耐心。
「明明是你自己答應我的……」她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上車。」他淡淡道。
葉和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抬手,揉著淚水摩挲的眼睛。
郁仲驍注意到她指縫間的濕意,他別開了臉,喉嚨有些乾澀的疼,道:「女孩子晚上獨自外出,容易遇到危險,尤其是現在,你自己看看,已經幾點了。」
葉和歡抬起頭,眼角還殘留著淚痕,她發現他沒有穿外套,還是離開韓家時的穿著打扮,只是右手上纏了厚厚的繃帶,好像還有血絲滲出來,他的臉色也略顯蒼白。
他已經鬆開了她,但葉和歡的手腕處卻彷彿還留著熾熱的溫度,是剛才從他的掌心傳過來的。
她不哭不鬧,只是問他:「你是不是生病啦?」
「……沒有。」郁仲驍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上車,我送你回韓家。」
葉和歡默默跟在他後頭,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他打開後左車門,她佯裝沒瞧見,自顧自拉開副駕駛位車門坐進去,等他上車發動引擎,她抱緊懷裡的紙袋,忽然彎腰擰眉:「我肚子好痛,你快點送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