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軍的軍營離新兵營的營地算起來並不遠。麵醜羋浪若是騎馬,不多時就能達到。不過孫溪頭他們是跑步過去的,是以到達威遠軍軍營的時候,太陽已經升高,一隊十六人身體都熱乎了起來。
陶志在前頭,看見前邊威遠軍營地大門時,揮手讓新兵蛋子們停下:「你們在此停下,不許妄動!」說完,自己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跑步上前。
待陶志同那邊門口的守衛核對完,這才讓孫溪頭他們過去,一行人通過守衛的搜查,這才得以進營。
早有候在門口的士兵過來,領著他們往軍營內走。
孫溪頭因為個子高,是以走在隊伍前頭,他前面是陶志,再前面是那領路的士兵。孫溪頭看著那士兵,一看便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脊背挺直,步履矯健,即便在軍營,仍舊雙手側放在身邊,隨時保持著最佳應對突襲的狀態。
孫溪頭看著那人這般,便想著他爹是不是平日也是這般的狀態?若是他娘能看見的話,肯定會高興的。
領頭的士兵帶著他們沿著軍營的邊緣走,是以孫溪頭他們看不見什麼東西,只能聽見不遠處傳來士兵的操練聲,聲音還帶著隱隱的凶氣。
孫溪頭不知道怎麼就感覺到有凶氣了,莫不是那是戰場上帶出來的?可是,不該是殺氣?
在孫溪頭不知道的那個操練場,一群人正站在一邊準備著。
「隊長,等會我上去就把孫楊那傢伙先給掀了!」
「屁!孫楊要是能讓你掀了,老子今晚就穿著褻褲繞營跑三圈!」
「隊長你不夠意思啊,我要是掀了孫楊,你好歹得跑十圈才行啊。」
「行!你要掀翻了孫楊,老子晚上穿褻褲跑十圈。要是你掀不翻,你來!」
「這……要不,嘿嘿,隊長,算了吧,啊?」
「屁,你想得美,就這樣定了!」
「隊長我錯了,別……」
「少廢話,到咱們了!」
……
「隊長……」
「來人,給這臭小子準備條紅褻褲!今晚繞營跑!」
「隊長不能這樣啊,你都被孫楊給掀翻了,小的哪裡掀得翻他啊!」
「啊哈?還說起我了?多加兩圈!」
……
孫溪頭聽不到操練場的這些聲音,此時他們一隊人已經被領到軍營的一角。
孫溪頭聞著裡邊傳出來的臭味,便猜著這是不是刷便桶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們今日來的任務之一就是刷便桶。
一隊人一聽是刷便桶,這臉就黑了。孫溪頭站在前頭沒什麼表情,刷便桶就刷吧,也不是沒刷過。
那領頭人瞧了,覺得這小子識相,不像其他人那樣,新兵營的來了威遠軍,臉色竟然還那麼差,就是找收拾。領頭人到了地方,就開始指派他們過去幹活,孫溪頭得了照顧,得了舀水潑水的任務,雖然要用的體力多,但是好歹不用幹那些臭活。
眾人不情不願的開始幹活,畢竟是新軍營的人,沒幾個是不想進威遠軍的,是以這邊的活雖然臭了點,不過大傢伙還是幹了起來,幹活中再聯想剛才一路上看過來聽過來的場景,更是對這支軍隊產生了更深的崇拜和嚮往,手上動作著,彷彿那臭味都因為它們的主人香了三分。()
孫溪頭得的這任務好點,李復就沒那麼幸運了,他站在後頭,就是想表現下「心甘情願」都沒人給他看,因此同肖若壽分到了遞馬桶的活,好在人數多,沒給他們分到刷馬桶。只是石強功倒霉了點,正好給分到刷馬桶去了,一臉的屎黃色。
那馬桶足足堆了五六車,似乎全威遠軍軍營裡的馬桶都送到這來了,十來人洗得極慢,堪堪洗了快到夕陽落山,這才將馬桶給洗好堆起來。
此時,一行人已經累得一身汗水和著臭水,臭氣熏天的味道,在陶志步伐有些不自然的走出旁邊的帳篷後,都被熏得皺了皺眉。
隨後,先前那領頭的士兵從帳篷裡出來,一切如常的點了孫溪頭等三五個負責潑水的人,讓他們拉上裝馬桶的車,跟著派來領路的士兵去送馬桶。
大傢伙已經累得不行,這會子竟然還要被派去拉車,那馬桶壘得那車老高,桶身都是木製的,每個的重量都不少,何況是一大車,拉起來得有多累可想而知,心裡頭都在嘀咕著早知道昨天繞營跑就不跑那麼快了。
孫溪頭卻是暗暗慶幸自己昨天好歹堅持了下來,如今不僅來了威遠軍軍營,這回送馬桶必定是送到士兵們的住處,沒準還能等到他爹回去,要是能遇見豈不是更好!
當下孫溪頭心裡暗暗興奮著,只是面上不敢表現出來,畢竟大傢伙都不願意去,他興奮著上趕著去不是太顯眼了。
那領頭士兵招了人過來給他們領路,然後跟陶志擺擺頭,下巴朝著帳篷的方向,陶志面上一僵,只回頭讓孫溪頭他們要好生幹活,完了回來這裡等,其餘人不得隨意走動,說完這才跟著那領頭士兵進了帳篷。
站在外頭的新兵蛋子們一看那領頭士兵進去時對陶志的眼神語氣都不對勁,當下就蹲一塊暗暗低聲討論,說著陶志是不是被那士兵給捅了那裡……
肖若壽則跟石強功坐在旁邊地上,石強功要坐離肖若壽遠點,不想自己身上的臭味熏到肖若壽,可肖若壽卻不嫌棄,拉著石強功坐過去,兩人挨著低頭悄聲說話,偶爾聽到那邊偷偷笑話陶志菊花不保之類的猥瑣話,兩人說話的聲音便是一頓,隨即繼續說話。
孫溪頭拉著一車馬桶跟上,他剛剛上去拉車得早,因此選到了一車輕點的,不過即便如此,這車還是依舊很重。孫溪頭費力的跟在領路的士兵後頭前進,沿途看到旁邊的房屋,暗暗猜著那都是幹什麼用的。
到了一片很是整齊的屋子,孫溪頭瞧見那片屋子的格式,便知道這就是威遠軍士兵的住處了。
院子也不是很大,屋子瞧著也就二十來間,孫溪頭算著這要是一間十個人,那也就是二百多人,據說威遠軍有千人,如此少的屋子顯然不夠,想必其他地方還有。
孫溪頭就希望著能正好瞧見他爹在這。
當日看他爹在街上跑馬時的所見,感覺他爹應該是某個層級的領頭人,但是肯定不是將軍級別的那種,因此跟士兵住一塊的可能性比較高。
領路的士兵吩咐他們把車上的馬桶拿下來,堆放在院門一腳,等會士兵們操練回來,自會有人過來拿走。
孫溪頭照著吩咐幹活,馬桶數目多,加上剛剛幹活多了,這時候力氣早用得差不多,因此速度並不快,那領路的士兵也不急,在旁邊尋了地方坐下,悠悠的等著。
孫溪頭看著這士兵竟然這般悠哉,同剛剛瞧見的那位不同,心裡想著這軍營人多,有嚴謹的還就有散漫的。
這邊還沒幹完活,那邊就響起喧嘩聲,一群士兵笑鬧著往這邊走過來,領頭的人正拽著一個人往這邊走。
「臭小子,輸了就是輸了,別給老子跑,不然等會把你扔『雞籠』去,讓你小子到時候連褻褲都沒得穿!」
「啊!隊長別!我穿,我跑!真的!不就是輸了孫楊那傢伙,全營上下給他掀趴下的也不少,我還過了十來招呢,老子得瑟!」
「呸!在老子面前自稱『老子』,造反了你?」
「呵呵呵,隊長……」
一群人從孫溪頭身邊過去,談論著今天同孫楊的隊伍對戰的事,經過孫溪頭他們旁邊,有幾個人順手拿了馬桶進去。
孫溪頭聽著他們說話,手捏在馬桶邊緣,五指緊壓著桶身,默默把手裡的馬桶放到地上。
孫楊,他爹的名字。
孫溪頭原來還想著是不是重名的,但是聽著他們說話中描述了那孫楊的性格作風,又深深覺得那就是他爹。
孫溪頭有些激動,原先哪怕就見過那一面,但是還是很迷茫,畢竟威遠軍軍內人數再少那也有千人,想找一個小兵那是很難的,可如今既然能知道他爹在軍中還有些名氣,那到時候要找可不就容易了。
那些人走得快,孫溪頭根本沒機會出口問事,且馬桶搬完了,那邊領路的士兵就催促他趕緊拖上車跟上。
孫溪頭沒辦法,只好跟上去,在路上試著開口裝作好奇的問起孫楊的事。
只是那士兵走在路上,竟然一改剛才的散漫,變得也是一副嚴謹的模樣,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些事不是你能問的。想知道就進威遠軍,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好了,快點走,少問這些事。」
問不出來,孫溪頭只好作罷,只是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回了那地方,陶志已經坐在外邊,臉色有些蒼白,看見孫溪頭他們陸續回來,這才讓他們列隊,依舊由那個領他們進軍營的士兵帶他們出去。
回新軍營的速度不快,陶志跟在隊伍旁邊,到後來直接落在了最後,待眾人回了新軍營,那邊飯已經吃得差不多,只剩了一桌飯菜,十幾人圍著搶吃,完了各自抱著五分飽的肚子回屋。
孫溪頭回了新軍營,照舊跟著訓練,只是漸漸的他們被帶到了操練場,開始了隊列訓練。
李復晚上回屋,就悄悄跟孫溪頭說:「近來營裡頭好像氣氛不對,我看好些人好像得了消息,最近訓練都不經心,表現一個比一個差。我想著,是不是前方戰事緊張,咱們新兵營的有可能被拉上去堆人牆?」
孫溪頭聞言,便想著自己這幾日看見的,問李復道:「你不是說,這新軍營有不少想進威遠軍的,不上戰場,戰功哪裡來?」
李復嗤笑:「那些人,有些都是關照好上司,到有容易活下來的戰事的時候再上,這種可能被拉去堆人牆,幾乎十個上九個死的事,他們有消息,自然早早的避開。」
孫溪頭沉默了下,突然問道:「你去不去?」
李復悠哉的躺到床上:「去,怎麼不去?這種時候死了也就罷了,大不了一條小命沒了。要是活下來,能立點戰功,那進威遠軍的機會就更大了。」說著,李復勾勾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就要進給他們看,哈!
孫溪頭跟著躺下,想想孫楊的臉,想想羅氏的臉,最後又想想池蓮蓬的臉,孫溪頭深而長的從鼻孔裡舒出一口氣。
媳婦,他會活著回來的。
三天後,早飯完了,新兵蛋子沒有如往常一般呆在原先訓練的地方開始訓練,而是被陶志帶著往新兵營的校場去,站在新兵營的最後面。
前頭新兵營的老兵們已經整齊排列,新兵蛋子們過來,他們一眼都沒給,知道這些新兵蛋子被扔去堆人牆的幾率幾乎是十成十,這都是死人了,看了做什麼?
果不其然,最後的結果宣佈下來,新兵蛋子全體上戰場,還安撫著說到時候立了戰功回來的,優先參加威遠軍新兵選拔。
這晚,整個新兵蛋子住的地方都籠罩了一種絕望但又透著興奮的情緒,有點瘋狂,有點癲。
孫溪頭躺在床上,看著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月光,想著自家媳婦現在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在看著,她又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孫溪頭想著,嘴角慢慢漾開一個柔和的笑,從懷裡摸出一塊麻布帕子,上頭繡著綠葉,周邊用綠線裹邊。
孫溪頭指尖磨砂著上面的葉子,想著池蓮蓬在床前繡花的樣子,心裡想著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他要娶媳婦,然後他們會有孩子,媳婦會給孩子做衣服,一針一線,就像他娘給他做衣服一樣,總是邊做邊笑得很溫柔。而他,也會一直陪伴著媳婦和他們的孩子,給他們一個完整的家,那也是他娘所嚮往的吧。
手中攥著那塊帕子,孫溪頭慢慢睡著了。
第二日,新兵營所有新兵蛋子放假一天,允許進城,但是在城門關閉之前必須出城,在城門外集合,所有人都不得遲到,若是有人當逃兵,抓到之後立即以軍法處置。
下場只有一個,就地格殺!
孫溪頭一屋的四個人一起進了城。
肖若壽和石強功似乎對於上戰場沒有什麼恐懼,兩人尋了間客棧開了房間,躲進裡面「忙活」去了。
孫溪頭跟李復也分開。李復回了自個的地方去,一進屋說沒兩句就跟人抄了起來,完了氣呼呼的出了院子,到大街上溜躂時已經是滿臉的諷刺。
孫溪頭今天帶了包裹,裡面裝的是池蓮蓬給他織的兩件毛衣。孫溪頭先去街上找了替人寫字的窮酸秀才那,要了紙筆,慢慢吞吞的寫下一封信。孫溪頭在孫楊還在孫家村的時候曾上過學堂,學過幾天字,是以如今字跡雖然有些歪扭,但是看起來還是能看懂的。
孫溪頭寫了兩頁,歪歪扭扭的字爬在上面,孫溪頭吹了吹上面的墨汁,待干了,尋那秀才要了信封裝好信,然後又寫了封短的,這才留下三個銅板離開。
孫溪頭帶著包袱在街上走,尋到了原先剛來這裡時住的那個小院,在旁邊的院子門外看見姚振那商隊的人,過去一問,知道姚振還在這裡,便進去尋他。
姚振當初離開這裡後,走了沒多久,便在中原的一個小城裡被困住,前往南方的一座橋塌了,短時間內要去南方,只能繞遠路從其他地方走,姚振當時在那小城呆了些日子,竟然尋到了不錯的蠶絲,遂這次沒有再去南方,趁著初春路上能走的時候又走了回來。
見到孫溪頭,姚振有些驚訝,一問之下才知道孫溪頭進了新兵營,明日就要上戰場,頓時有些感歎。待孫溪頭拜託他幫忙送個包裹給他同鄉的一個好友時,姚振應了下來,記了人名地址,這便吩咐外頭的夥計去準備一桌菜,拉著孫溪頭去吃一頓。
孫溪頭也沒拒絕,一頓飯下來,同姚振說了會話,時間便到了。同姚振告辭,孫溪頭慢慢走著出了城門,到集合處集合。
等到城門關了,隊伍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又等了會,這才見城門開了一小半,裡頭一隊新軍營的老兵騎馬出來,各自的馬後都拖著或兩個或三個人,用繩子綁著直接拖出城門,所過之處,頓時留下一地血紅。
當先的陶志冷哼一聲,對著集結起來的新兵蛋子們冷冷道:「這就是逃兵的下場!」
一時間新兵蛋子們陷入了沉默,默默看著馬後那幾個奄奄一息的人,就那樣被下馬的老兵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一眾人帶著壓抑的心情回了新兵營,白天的放縱和**早已被鮮血淹沒。
待到第二日清晨,所有要上戰場的人整裝待發,聽完將領鼓勵的言語過後,按著隊列順序先後出了新軍營。
方向,戰場!
新兵營的人一路急行軍,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就到達了前線戰場,剛進城不久,便聽到前方的廝殺聲,有將士快馬而來。
「新兵營的人聽著!即刻整裝上城牆!十人一組,一次三組!給我輪換上,務必拖住敵人三個時辰!」
新兵營的人一聽,臉色立馬唰的白了下去!
……
「吱呀——」
池蓮蓬推開了孫溪頭家的院門進去,剛要關門,卻被一雙手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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