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著的人被抬到那邊的樹下先安置著,池蓮蓬站得累了,張青麻就招呼她過去,將自己身旁放著的凳子推給她:「來,你坐著,等下還要很久,有得你累的。」
池蓮蓬擺擺手:「張姨你坐,等會你該要上去升堂,那可得站著的。」
張青麻笑了笑,直接把她按到凳子上:「知道叫我一聲張姨,就乖乖聽話。何況,等下升堂,上頭有大老爺在,你張姨我估計是跪著的,想站都沒得站。」
池蓮蓬睜大眼,有些恍然大悟,升堂要跪著,跪著……池蓮蓬拉著張青麻示意她低下頭頭來,張青麻低下頭,池蓮蓬就在她耳朵邊絮絮叨叨的說了,張青麻聽了,直接笑了。
池蓮蓬眨巴眼,電視劇裡不是有只燕子自己弄什麼「跪得容易」?她就讓張青麻試試,她幹嘛笑?
張青麻伸手輕輕捏捏她的鼻頭,有些好笑的說道:「你當大老爺是可以糊弄的?這要是被查出來,那可是不尊父母官,少不得拉出去打一頓。到時候,可就不是膝蓋痛的程度嘍。」
池蓮蓬吐吐舌頭,摸摸自己的鼻子,好吧,她給忘了,這不是電視劇,他們也不是啥公主、格格的,就是普通老百姓而已。
而後又來了幾波人,池蓮蓬看著看著,心裡頭就嘀咕了,這一個食物中毒的案子,來了這麼多人,是不是人數有點多?
那些人進來了,並沒有在院子裡呆著,而是去往了再裡面的一進院子。
也有一些衣著較普通的普通百姓模樣的人進來,同池蓮蓬他們站在同一個院子裡,那些人聚在另一個角落,各自低頭不說話,安靜得很。
池蓮蓬看著進去裡頭的那些人衣著不錯,心裡頭直打鼓,這是怎麼了這是,他們這小案子,來了這麼多人,還不少瞧著就像有錢人,這是要掀起本鎮還是本縣史上第一大案的節奏?
池蓮蓬看著衙門外頭已經聚齊了許許多多的百姓,圍在衙門的大門外,跟他們站的地方就隔著一個門。
池蓮蓬感覺到不對,百姓們同樣是感覺到了,低聲交頭接耳的議論,好奇著怎麼一個小小的食物中毒案,竟來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莫不是這食物中毒的人其實是有大背景的?
這麼一來,百姓們就更興奮了,這大過年的,看場免費的戲,還是大戲,多爽的事。
門口的衙役們趕緊將手裡的棍子往外推了推,防著人群往前擠,「都靠後靠後!想挨板子是不是?趕緊靠後!」
張青麻看著那群人陸續進來,就一直皺著眉頭沒打開過,陸元在旁邊奇怪的念叨,張青麻也沒有出口。
池蓮蓬以為這下該消停了,人已經進來很多,沒成想下一刻,卻見孫大橫背著仍舊燒著的孫得安跨進了衙門。
池蓮蓬「啊」的一聲,旁邊的人疑惑的看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見孫大橫二人,趕緊跑過去將人護著過來。
孫瑾娘看著孫得安還燒得通紅的臉蛋,急得不行:「怎麼過來了,這還燒著,出來吹寒風做什麼?」要是再嚴重下去可如何是好?
孫大橫是跟著於虎進來的,於虎領著孫大橫,開了院子旁一個小門,這裡是受門的人平日休息的地方,「到這裡先歇著吧。」
孫大橫謝了於虎,趕緊將孫得安背進去,放到裡頭的床上,將帶來的包裹打開,拿了被子出來給孫得安蓋好。
「於捕快說是鎮長大人要求讓得安也過來,沒辦法,我只好給他餵了藥,將他帶過來了。」
池蓮蓬擔心著,只是這屋子小,待的人多了就顯得悶,池蓮蓬拉著張青麻出去,孫大橫和池康平也跟著出來,留孫瑾娘在裡頭照顧。
再孫得安之後,又進來了一兩個人,便沒人再進來。
這樣進來了到了約有近乎百來號人,門口才徹底消停下來。
「威——武……威——武……威——武……」內堂傳來這聲響,伴隨著一排排木棒與地面相碰的敲打聲,池蓮蓬的心提了起來。
裡頭驚堂木拍響,鎮長大人傳令升堂的聲音傳出。
正當池蓮蓬以為會有人來讓他們進去的時候,沒成想鎮長大人先傳的竟是再內院的那些人。
池蓮蓬有些疑惑,不是叫他們過來審案的?還是這審案有好幾個,分開審?
不管怎麼樣,池蓮蓬他們看不見裡頭的情況,只能聽見裡頭的說話聲,聽得傳「吳巨化」上堂,池蓮蓬回味了下,吳巨化,吳巨化,無菊花……池蓮蓬憋著臉不敢笑,老天,誰給他取的這麼慫的名字?
憋著笑,池蓮蓬有些疑惑,這人是誰?
池蓮蓬看了下旁邊的陸元,小聲的問:「陸哥,這人是誰?」
陸元生活在鎮上,此刻聽到「吳巨化」這名字,有些驚訝,低聲說道:「這是錢來賭坊的老闆,家中經營這賭坊和錢莊生意,有錢得不行。」
池蓮蓬聽得嘴巴張得老大,很有錢?那不是真的在審大案子吧?
池蓮蓬剛想往前去,就被張青麻扯著後衣領揪回來,「你去湊什麼熱鬧?小心等下被拉去挨板子。」
好吧,她不去,不過……「錢來賭坊?」池蓮蓬驚疑的回頭看了眼陸元。
陸元點點頭,示意她說的跟聽的一樣,沒錯。
池蓮蓬眉頭一挑,好傢伙,這是上次去找大舅舅敲詐要債的那個賭坊啊!
池蓮蓬這下興奮了,趕緊的趕緊的,把那啥賭坊的老闆給卡嚓了,然後是不是那該死的銀子可以還給他們了?那可是好多兩銀子。啊,不對,他們拿出去的銀子說是孝順外公外婆的,拿不回來。池蓮蓬糾結了下,拿不回來就不回來吧,把她小舅舅的那幾兩成親銀子拿出來就好!
張青麻看著池蓮蓬滿臉的興奮,有些奇怪,回頭瞧見池康平的面上也帶上的驚訝,心裡頭疑惑,問池蓮蓬道:「這錢來賭坊怎麼了,讓你這副表情?」興奮得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似的。
那是銀子啊銀子,她當然興奮了,「張姨,那破賭坊要是被那啥了,」池蓮蓬回身悄悄做了個剁掉的手勢,「它敲詐的銀子會不會還給原本的人?」讓後她小舅舅的成親銀子就能回來了。
張青麻以為什麼呢,聽見這個拍拍她的腦袋,低聲說道:「別想了,沒有的事。要是真按你說的被那啥了,那也不知道哪些人佔了裡頭的多少,如何分?最後還不是被充公了。」
池蓮蓬聽她這一說,頓時蔫了。
張青麻好笑的看著她的小身子,生個人一時間就跟聾拉著兩耳朵的小兔子似的,眼神哀怨,週身瀰漫著一股鬱悶的情緒,就差倆眼睛不是紅的了。
池蓮蓬沒心情去聽裡頭的審案,生生錯過了精彩部分,以至於過後她從別人的嘴巴裡聽到詳情的時候,後悔得原地直跳腳。
衙門升堂所在,此刻吃得滾圓的吳巨化正緊著菊花,跪在堂下,身上的肥肉顫抖著震啊震,眼中慢慢的出現一種叫做「驚恐」的情緒。
堂上坐著的鎮上大人拿著一本冊子,念著一條條上面的記錄,何時何地收了何人多少銀兩並多少利息,這一比銀兩又是由誰下套使詐得的,又是誰去收的,收的時候,又順道搶了什麼……零零總總寫得詳細。
鎮長大人念得差不多了,抬起頭看了下堂下快要癱軟在地上的吳巨化,心中對於昨天孫溪頭給他拿來這的冊子,真是高興得很。
此次要是拿下了吳巨化這案子,那他的政績將記上漂亮的一比,待下一次年終的時候,沒準他就能收到升職的消息了。
昨夜他連夜讓人去將吳巨化拿下,並在吳巨化的書房得了一本賬冊,上頭記錄著這兩年吳巨化的賭坊錢莊的一比比「收入」,正好與孫溪頭送來的冊子中記錄的相吻合,並且拿下了吳巨化的親信吳七。
吳七那時候被打得屁股開花,堪堪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加以審訊,竟然供出來了吳巨化的一系列惡行,連吳巨化將他閹了的事也一併說了。
杜鎮長知道後,心裡頭那個驚訝,差點沒將自己舌頭給咬到,暗暗夾緊了下邊。這年頭竟然有人敢在除了皇宮之外的地方,私自將人閹割成閹人,簡直膽大包天!
吳巨化平日裡仗著有錢,還曾「欺負」過他夫人家的侄兒,差點讓那侄兒跳湖死了,因此此次抓到確鑿證據,杜鎮長直接出手將吳巨化拿下了。
隨後,有著更多的苦主到堂上控告吳巨化平日裡對他們的各種惡行。
更甚者,有一個青年,看著二十歲的樣子,整個人瘦骨嶙峋,兩個眼睛在臉上顯得格外大,上了堂就張著兩個大眼瞪向吳巨化,嘴裡一下下數落著吳巨化當年如何將他綁了回去,如何虐待他。那時吳巨化虐待他之餘,以為他跑不出去,就在他耳邊天天念叨賭坊當日又從哪裡收了多少銀子云云。
青年又說出自己如何偷偷寫下那冊子,在後來被吳巨化嫌棄丟出府的時候,想辦法將冊子交給了一個府裡的丫頭。
青年只說是夫人院子裡的大丫頭喜鵲,卻並沒有說出真正的人。
而這個丫頭,便是藍縷。
堂上的情況池蓮蓬沒去關注,讓池康平坐在外頭凳子休息,免得腳上的傷站久了不舒服,而她則站在邊上吹了好半天冷風,冷得直抖索時,張青麻和那邊食物中毒的人這才被傳進去。
池蓮蓬緊張的等著他們出來,豎起耳朵聽裡頭的動靜。
池康平拉著池蓮蓬站到他背後,自個擋住了冷風,感覺到池蓮蓬實在抖索得厲害,就勸她:「蓮蓬,你進去和你娘還有小舅舅呆一塊,別冷到了,爹在這等著就好。」
池蓮蓬搖搖頭,她還是緊張,畢竟審到了他們這邊,但是裡頭的人卻沒人出來,甚至也沒有什麼結案啊暫緩啊什麼的消息傳出。
這說明,這前前後後,根本就是在審同一個案子!
沒一會兒,裡頭就傳出「啊啊啊」的慘叫聲,伴隨著板子炒肉的聲音,顯得格外滲人。
池蓮蓬沒見識過古代這種打人板子的事,一聽那慘叫,就被嚇得渾身一抖索,等聽清是個男人的聲音,這才把提起來的心放下一點,不是張青麻的就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進去,傳了不少人進去,後來竟然連孫得安也傳了進去,池蓮蓬不安的直撓頭,這到底是搞什麼啊搞什麼?
等裡頭再次傳出驚堂木的拍案聲和「威武」聲,隨即響起的是一陣哀嚎聲。
池蓮蓬什麼也顧不得,緊張的跑到前頭門邊,就見於虎將孫得安背出來,後頭張青麻等人跟著出來。
池蓮蓬再往裡頭一看,裡頭一個胖子癱在地上,兩個捕快拉了枷鎖上去將胖子鎖了,旁邊還鎖了其他幾個人,另有一個衙役背著一個青年往外出來。
早有兩個大夫跟著被人招呼過來,一個幫忙看孫得安,一個幫忙看那青年。
池蓮蓬擔心的站在院子裡,拉著池康平的衣袖,不安的等著裡頭的大夫的消息。
張青麻跟池康平和陸元他們說著案情。
池蓮蓬聽得瞪大了眼睛。
剛剛的確審了個大案子,他們的案子是這大案的牽連案。
而牽出這一大案子導火線的,竟是她的小舅舅!
那吳老爺意外見了孫得安一次,心中喜愛,就想弄回去嘗嘗味道。因此,有了孫得福被錢來賭坊追債,而後孫得安同孫得福上鎮修鋤頭時,又誤綁了孫得福,孫得安逃過一劫。
沒想到這吳老爺不死心,竟拐了彎,知道孫得安和池家關係好,竟尋人打聽池家的事,知道池家與張青麻有生意往來,因此在年關這時候,讓人光顧了張青麻的生意,回去後真的吃了壞掉的食物導致了食物中毒,而後將池家牽連進來。池家一上鎮,孫得安擔心,真的跟上鎮來。
吳老爺又探聽到隔日孫大橫、孫得安要同於虎吃飯喝酒,就命人去陸元的小院鬧事,而後讓人在酒樓與小院的各條路上都放了人,將孫得安弄回了府。
沒成想,孫得安進了吳府,竟然陰差陽錯的遇到沈洛主僕還有藍縷,因此得救。
而藍縷因為隔日要離府,是以將那冊子帶在身上,送孫得安出牆後,竟將那冊子連著被子一塊送了過去,孫得安急著離開,看也沒看那冊子的內容,捏在手裡就出了府。
而後,冊子又到了孫溪頭身上,最後落入杜鎮長手裡。
吳老爺的底,竟因為吳老爺好男色,而被破獲了。
還有張青麻沒在這說的就是,孫得安暈過去,是因為知道出賣他和池家消息的,竟是自己大哥家的女兒,生生在堂上給氣暈過去的。
等處理好這邊的事,孫得安也醒了,強撐著身子要回去村裡,面上燒得通紅,卻咬著牙,眼中滿是憤怒,無論眾人如何勸他緩緩,孫得安都執意不肯。
池蓮蓬看著孫得安這般,眼眶濕了。她知道,小舅舅如今心中必定悲憤,讓自己疼了那麼多年的一個侄女如此對待,怎能不寒心?怎麼不激動?
池蓮蓬是知道孫得安的,他這人護家,所以對待自己哥哥姐姐家的孩子都很疼愛,即便年紀不必有些大孩子大多少,但是有什麼好事總想著他們,那是真心的付出,如今被如此出賣,如何能不受打擊?
最終是杜鎮長讓人駕了杜府的一輛馬車過來,將孫得安安置進去,池蓮蓬和孫瑾娘在裡頭照顧,孫大橫則駕著牛車跟池康平在後頭跟著。
一行人在夜幕來臨前回到了孫家村。
好奇的村民圍在路邊,看見池家人竟坐了這般好看的馬車回來,心中暗暗思量,莫不是池家要翻身了?
按孫得安的意思,馬車直接駛到了孫二虎家,停在院門口。
車伕跳下車去敲門,寒風中,劉氏搖擺著身軀慢慢晃過來開門,「誰呀?」吃飯時間來,是想蹭飯不成?
池蓮蓬探出頭,直接無視劉氏,往院子裡面喊:「外公,外婆,我們送小舅舅回來。」
孫二虎這幾日因為孫得安不服管教上了鎮,正氣憤又擔心的時候,聽到池蓮蓬的話,趕緊出來,看見車伕扶著面目通紅的孫得安下車,顧不得感歎那馬車的豪華,趕緊招呼了孫得福兄弟出來幫忙。
孫得安虛弱的想推開孫得福伸過來的手,只是手上沒力氣,車伕見了,說了句:「冒昧說一句,這位公子這樣燒著,還是背進去的好。」說完,車伕上了馬車,駕著車走了。
那邊,孫得安在車伕說話時,順勢往孫得祿那邊傾了下,孫得福樂得輕鬆,讓孫得祿背了,自個跟在旁邊。
孫瑾娘知道孫得安要做的事,池蓮蓬這小孩子不好在場,便趕著她去旁邊孫大橫家。
池蓮蓬有些擔心的看進院子裡,對著自己執拗的小舅舅沒了法子,歎口氣,剁著腳往孫大橫家去。
孫得安雖然燒得通紅,腦子有些暈暈的,但是在孫得祿要背他進他的屋子的時候,卻執意要去主屋,說是有事要說,拖不得。
孫二虎不容孫得安如此胡鬧,讓孫得祿直接往孫得安房裡去。
孫得安在孫得祿背上掙扎起來,嘴裡嘶啞著聲音,就是要去主屋,將事情先說了。
孫瑾娘跟在後邊,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面砸,嘴裡哽咽的說道:「爹,聽三弟的,去主屋吧。」
孫二虎這時感覺到回來的二人身上的不對勁,沉默了下,最終讓孫得祿將人背進主屋。
一家子人聚在主屋,孫得安被安置到主屋的床上,卻掙扎著半躺在上頭,說話嘶啞緩慢,只是一句話就令屋裡啞然無聲。
「爹,我要分出去單過……村長已經讓姐夫去請了。」
孫二虎聽了這話,猛的一拍桌:「老三,你這是燒糊塗了嗎!」哪有沒成親就分家的道理!何況現在這種時候,大過年的,這才初四,竟然說要分家!
孫得安被孫二虎這一大聲給震的,耳朵感覺都嗡嗡嗡的叫了起來,費力的掀了掀眼皮,歪過頭看向孫二虎,緩了緩,等耳邊的嗡嗡聲輕點,這才說道:「爹,我是發燒,可是尚且清醒著,要……燒糊塗,還得過一陣才行。」
孫二虎一聽,氣得手伸起來,指著孫得安那裡,手臂在空中抖啊抖,氣得臉色通紅,對於自己一向乖巧的小兒子如此跟他說話,心裡頭被氣的,喘著粗氣說道:「老三,你竟然這樣對爹說話!」還有沒有規矩了!
孫得安原本想說著輕鬆下,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可是這時候真的累得很,之前在路上被餵了藥,這會子是強撐著才沒睡著,他需要把這事解決了,他真的生氣了!
「姐……」
孫瑾娘原本還在害怕孫二虎凶人的模樣,聽見孫得安喚她,趕緊轉過身:「三弟。」
「姐,你幫我說。」說完,孫得安有些疲倦的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強撐著睜開。
孫瑾娘聽了他的話,有些緊張的捏著他的手,面對自己一向害怕的爹娘,孫瑾娘心撲通撲通的跳。
「爹,是……是這樣的,我們除夕那夜……」
孫瑾娘說得很慢,說了個開頭,有些不清不楚,正巧這時候池康平進了院子。
牛車走得慢,池康平這會子才到,孫大橫先送了池康平過來,而後他再去找村長。
池康平擔心孫瑾娘和孫得安,也就沒推辭,先進了院子,直接往主屋這邊走,「爹,娘,我是康平。」
池康平推門進來,孫瑾娘就停了話頭,趕緊站起來過去拉著池康平,「相公,我在說這幾天的事。我嘴笨,你來吧。」
池康平知道孫瑾娘對著孫家二老會緊張,跟孫二虎和楊氏打了招呼,牽著孫瑾娘到床邊看了下孫得安。孫得安抬起眼看了下他,嘴裡做了個「勞煩」的口型。
池康平讓他休息下,回過身想站著說,孫二虎看了下他身上拄著的枴杖,直接出聲讓他坐下。
池康平縷了下思路,這才沉聲說起,將事情的始末都說了一遍,這一說,整整說了一刻鐘。
孫二虎越聽,臉色越沉,到最後,整個臉已經黑得跟墨汁似的。
楊氏聽得直拍胸口,難以置信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還牽扯上了大案子。
孫得福和劉氏二人低著頭,其他人也看不清他們的面色。
孫得祿夫妻則是聽得驚訝得不行,沒想到平日裡看著乖巧溫柔的孫依稻竟然會幹出這種出賣親人的事,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幸好沒賣了他們,不然他們可沒三弟那樣的好運氣給逃出來。兩夫妻對視一眼,想著以後還是要離那孩子遠一點,別讓自家的孩子給她帶壞了。
孫得安在旁邊聽著,情緒一時激動,竟連連咳嗽起來,孫瑾娘趕緊給他順背,嘴裡擔憂的讓他不要激動。
孫二虎沉默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讓吳氏出去叫孫依稻進來。
吳氏應了,出去帶了忐忑不安的孫依稻回來。
孫依稻一進屋,上前叫了下孫二虎,孫二虎看見孫依稻進來,沉著臉猛的甩了孫依稻一巴掌!
「啪——!」響亮的巴掌聲響起,孫依稻整個人被扇得直接往旁邊倒,劉氏嚇的,趕緊撲上來就墊在孫依稻下邊,生怕自家女兒給摔壞了。
「哎呦,我的依稻哦!爹啊,有事好好說,依稻是女孩子,經不得打啊。」
「好好說!這是能好好說的事嗎?」孫二虎氣得面色漲紅,對著劉氏和孫依稻就是一陣訓:「你說你個女兒家的,都干的什麼事?平日裡家裡好吃好喝的緊著你,你就覺得自己是人大家小姐了是不是?呸!大家小姐也沒你幹這種事的!還有你,老大媳婦,你說你這當娘的,竟然不管好自己的閨女,現在幹下這種事,就是人鎮長大人幫著掩,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依稻遲早要給這事毀了!」
劉氏聽著孫二虎的訓話,眼中看著孫依稻臉上紅彤彤的巴掌印,自個也掉起眼淚,嘴裡往孫依稻臉上呼著氣,希望能讓她不那麼疼,這可是她閨女啊,做出什麼事都是她生的養的閨女,被打成這樣,哪裡能不心疼。
孫得安聽著那邊的聲音,眼皮子掀了掀,這會真的是很睏了,想著快些解決,便開口慢慢說道:「依稻,是小叔待你不好嗎?」
孫依稻眼淚順著臉頰劃過,低著頭哭泣,沒有回孫得安的話。
孫得安長長的歎息了下,沒有繼續問,而是靠著腦後的枕頭,看著孫二虎:「爹,今日我分出去,仍舊會孝順你和娘。只是這裡,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既然……早晚要分,那便趁現在吧……」
孫二虎盯著床上的孫得安,心裡頭對這小兒子的感情很是複雜,「老三,這件事都是依稻的錯,我會好好教訓她的。只是,如此分家是不是……太傷我和你娘的心了?」
孫得安聽了,嘴唇顫了顫,沉默不語。
正當屋內一片安靜的時候,孫依稻突然抬起頭,對著孫二虎喊道:「爺爺,小叔又不是我們……」
「閉嘴!」孫二虎大喝,直接打斷孫依稻的話。他哪裡不知道孫依稻想說什麼,那件事被孫依稻知道,也是意外,只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
「老二媳婦,把依稻帶出去,鎖到她屋裡,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孫得安躺在床上,聽見那邊的話,嘴裡彎了彎,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孫瑾娘看著,心裡覺得三弟這笑,怎麼如此淒涼……
吳氏捂著孫依稻的嘴,強硬的帶了她出去。劉氏想跟著出去,可是被孫二虎大喝了兩聲,只好抹著眼淚坐了回去。
孫二虎又問了孫得安一次:「老三,你真要分家?」
「是……」孫得安說這一個字,尾音拉得長長的,聽著有些飄。
孫二虎閉著眼歎息了下:「好,分!」
孫家內鬧得不能不分,池蓮蓬則去了旁邊安靜的孫大橫家。
池蓮花因為兩個弟弟要吃奶,所以這幾天選著孫響雷不在時候,過來跟蘇氏說話。池蓮蓬過來的時候,池蓮花正好帶著兩個弟弟在這裡。
「五舅母,姐,你們在不在?」池蓮蓬推開鬆鬆關著的院門,進到院子裡。
池蓮花正給兩個弟弟換尿布,聽到這聲音,手上的帶子還沒繫好,直接丟下就跑了出去:「蓮蓬,蓮蓬,你個死丫頭終於知道回來了!」再不回來她都要抱著兩個弟弟上鎮找人去了,這幾天在村裡聽那些亂七八糟的留言,她簡直受夠了!
蘇氏搖搖頭,幫池文祥換好尿布,出聲招呼他們:「你們兩個進來再說話,外邊冷。」
池蓮花拉著池蓮蓬的手,感受到蓮蓬的手已經被凍得冷冰冰的,趕緊將人拖進屋內,「你個死丫頭,吹多久冷風了你?凍成這樣了。」邊抱怨,池蓮花邊伸出手給她搓手。
池蓮蓬感受著池蓮花傳遞給她的溫暖,抿了抿唇,她何其有幸,這輩子有的是這樣的親人……
蘇氏招呼池蓮蓬過去,讓她脫了鞋到床上去,給她拿了被子先裹著暖和下,又倒了熱水過來,「來,先喝點熱水暖和下,有事等下再說。」
池蓮蓬喝了水,從被窩裡伸出手去冰兩個弟弟的小臉蛋,小臉上仍舊一副情緒不高的樣子。
池蓮花看著她這樣,心裡頭急死了,上去就推池蓮蓬的肩膀,「你這丫頭,趕緊說說怎麼了,竟然這副表情?」是想急死她還是急死她?
蘇氏看著他們要說話,起身往外邊走,「蓮蓬,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一路上回來,相比餓了。」
知道蘇氏的好意,池蓮蓬應聲:「誒,我還真餓了,今天一天沒吃東西。」
池蓮花一聽,那是更急了:「你幹什麼去了你,竟然一天沒吃東西?找揍是不是?」
「姐……」池蓮蓬趕緊抓住池蓮花揮舞的拳頭,嘴裡嘩啦啦的開始說起這幾天的事。
池蓮花那是邊聽邊罵,他們不同於長輩們,孫依稻在他們姐妹倆面前,那就沒怎麼客氣過,什麼「好事」都招呼過他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看他們倆不順眼,這下孫依稻幹出這種事,池蓮花嘴裡罵罵咧咧的罵著「不要臉」什麼的,氣呼呼的臉蛋竟然也紅了起來。
罵完,池蓮花看著池蓮蓬抖索著嘴唇說話的,手直接伸進被子裡,將池蓮蓬的雙手給拉出來,兩個小手掌直接拉過去貼上自己的脖頸,冷得她抖了抖,學著池蓮蓬平日裡無意間說的話道:「我去,這破天氣,熱死我了,借我冰冰。」
池蓮蓬可知道這樣冷得很,只是縮不回自己的手,只好這麼放著,心裡頭暖和和的,有感而發的喚了聲:「姐。」
池蓮花聽著她這特糯的叫法,整個人跟著又抖了下,撇過頭不看池蓮蓬:「得,別這麼叫我,肉麻死了,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池蓮蓬撲哧一聲笑出來,沉重的心情總算緩了緩。等蘇氏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池蓮蓬跟只小惡狼似的,撲上去就抓了筷子開吃,看得池蓮花和蘇氏在一旁看得心疼。
吃過飯,眼看著天要黑了,蘇氏催促著他們先回去,免得等下夜路不好走,也不安全。
兩姐妹將床上的兩兄弟包好,池文祥好幾天沒給池蓮蓬抱了,在池蓮蓬懷裡動了動,最終安靜下來。
回到池家小院,外邊的天已經黑了下去,池蓮蓬將池文祥放在床上,小傢伙剛剛因為感覺到她回來,有些小興奮,一路上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叫什麼,這會子回來已經累得睡著了。
回來了,池蓮花讓池蓮蓬先坐著休息下,自個去廚房給她燒了熱水,兌了些涼水,端過來讓池蓮蓬洗洗。
池蓮蓬今兒個是累得很,拿帕子沾了水將自己擦擦,在池蓮花端著水出去的時候,靠在床邊,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池蓮花回來一看,看到池蓮蓬竟然就這樣睡著了,上去掰了她的身子,嘴裡念叨著:「去躺著睡。」
池蓮蓬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沒睜開,順著池蓮花的手就躺下了,整個人直接將床的邊沿全部佔了,將兩個弟弟圍在裡頭,嘴裡嘟囔了句:「爹娘回來了叫我……」說完,就繼續睡過去了。
村裡人只瞧著村長被孫大橫請進了孫二虎家,而後孫二虎的兄弟孫大虎、孫小虎也跟著進去,瞧著這真是,村裡人就開始嘀咕,孫二虎家這陣勢,怎麼瞧著像是要分家的樣子?可是他們家老三又沒成親,何況哪有在新年的時候分家的?那可是不好看了。
半個時辰後,村長再次被送出來,出來送人的是孫二虎家的老二,而不是慣常迎來送往的孫得安。
村裡人繼續嘀咕,孫二虎家的老三這是漲位份了?剛剛還瞧著是一輛氣派的馬車送回來的……
隨後,孫大橫駕了牛車過來,在孫二虎陰著的臉色中,將孫得安弄到了車上頭,孫瑾娘過去幫忙將孫得安的東西收拾了下,孫大橫幫忙將裝著孫得安東西的箱子給搬上車,隨後讓池康平和孫瑾娘上車。
孫大橫跟孫二虎三兄弟都打了招呼,這才駕著牛車往池家小院而去。
池蓮蓬睡了會,感覺手上被淋了雨,濕漉漉的,還以為下大雨把屋頂砸漏雨了,眼睛猛的張開,一看,才知道是池文吉那小傢伙把口水塗到她手上了。
池蓮蓬轉頭看了下天色,這會子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心裡頭想著,莫非小舅舅沒分成家,連同她爹娘一起被外公扣下了?想著池蓮蓬就睡不著了,爬起來,給池文吉擦了口水,又給池文祥蓋好被子,叫醒了有些打盹的池蓮花,「姐,我出去看看,你看著弟弟們。」
池蓮花點點頭,起身搓著雙手往床邊去。
池蓮蓬開門,冷風就往裡頭灌進來,池蓮蓬趕緊走出去,把門給關上。
池蓮蓬看看天,這會子月亮已經出來了,倒是能看清點東西,想著小舅舅那邊萬一鬧出點什麼,她是不是該準備一下?
想著,池蓮蓬就回了自個房間拿了鑰匙出來,開了院子裡另一間屋子。
這屋子常年沒人住,都是用來放一些雜物的,這會子池蓮蓬開了門,就有一股味道出來,並不難聞,只是屋子的空氣不流通造成的。
池蓮蓬在黑暗中開了門窗,讓月光照進來,看了下裡頭,這裡頭放著半屋子的雜物,還有半個屋子空著,那邊放著一張床,是以前壞掉,因為那時候池康平換了新的,因此這床就暫時被放在這。
池蓮蓬把放在那床上的蘿蘿筐筐都搬下來放地上,出去打了盆水過來,將上頭的灰塵給擦了,又那干布擦了遍,放著晾乾,而後又去主屋裡翻出一床被子和蓆子,至於枕頭,池蓮蓬摸摸下巴,很是無奈的抱著被子出去,他們家暫時沒有多的了,只能把她的先拿過去,她跟她姐擠擠就好。
冬天裡晾乾慢,池蓮蓬等著床上頭差不多了,將蓆子被子都弄上去,然後跑去拽自己的枕頭。
池蓮蓬抱著自己的枕頭出來,正要進去,就聽外頭池康平的聲音傳來:「蓮花、蓮蓬,開門。」
回來了!
池蓮蓬抱著枕頭就跑過去開門,一拉開院門,就看見孫大橫的那輛板車,以及上頭躺著的人。
池蓮蓬覺得自己真是……上一回是她護著她爹,坐著這板車回來,這回,來的卻是小舅舅。
命運,真是種難以言說的東西。
「快進來,屋子我已經收拾好了。」池蓮蓬將院門大開,身子往旁邊一讓,讓孫大橫把車趕進來。
孫得安這會子已經沉沉的睡過去,根本叫不醒,也沒人去叫醒他,孫大橫直接將孫得安背進池蓮蓬收拾好的屋子裡。
池蓮蓬跟在後頭,進去關了窗戶,點了池家不常用的油燈過來,讓眾人將孫得安安置好。
孫大橫隨後告辭,池蓮蓬送了他出去,等回來了,孫瑾娘已經去看久別好幾天的三個孩子,池蓮蓬看著池康平一臉的疲憊,這才一拍腦袋,得,她自己餓了一天,她爹娘也沒吃什麼,她竟然給忘了!
「爹,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等池康平和孫瑾娘吃完飯,池蓮蓬推著他們去休息:「爹,娘,小舅舅我看著,你們去睡會,夜裡頭再起來替我就好了。」她早上她起得晚,剛剛又瞇了會,這會子早精神了。
「那好,你注意著你小舅舅,可別偷懶打盹了。」池康平囑咐完,又呆了會,這才帶著孫瑾娘先去休息。
今兒個一天鬧的,他們確實很累了。
池蓮蓬看著孫得安,沒人在這裡,她就不時的上去摸摸孫得安的額頭,順道擰了帕子給他墊額頭上。
孫得安從鎮上回來的時候,杜鎮上請來的大夫還給配了藥帶回來,池蓮蓬拿了一包去廚房煎,順道弄了點清粥小菜,一同端進了屋裡頭。
孫得安半夜醒來,就瞧見池蓮蓬端著東西進來,濃郁的藥味蓋住了清粥小菜的味道,孫得安慢慢抬起手搭在自己額頭上。
池蓮蓬看見孫得安醒了,卻把身上的被子給掀開了大半,趕緊放了手裡的東西,跑過去給孫得安拉上:「小舅舅,你別踢被子,不能再冷到了,等會風寒再加重就不得了了。」
孫得安面上柔和的笑笑,順從的讓池蓮蓬又是蓋被子又是念叨的說了一頓,心裡頭暖烘烘的。
等孫得安吃了東西,池蓮蓬又讓他等了會,這才將藥端給他,「小舅舅,不論怎麼樣,這日子都要好好過,你可得快點好起來,嗯……這樣我家就能多一個勞動力了,哈哈!」說著池蓮蓬就在床邊得瑟的念叨回頭要怎麼奴役孫得安,一副「我是奴役勞動人民的大地主」的表情。
孫得安聽得直搖頭,這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活潑了,於是半開玩笑的說道:「那以後小舅舅就跟著蓮蓬丫頭混了,蓮蓬丫頭到時候可得賞小舅舅一口飯吃。」
池蓮蓬大手一揮:「那是當然!小舅舅你就等著吧,我一定讓你吃得飽飽的,要干多少活都有力氣!」以後有小舅舅幫忙的話真是太好了!
池康平拄著枴杖在外頭聽了一會兒,哭笑不得的推門進來,笑著訓斥池蓮蓬:「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哪有你這樣跟你小舅舅說話的?」還說什麼餵飽人讓人幹活的話,真是調皮了。
啊呀,被她爹聽到了啊,「爹,嘿嘿嘿,我這不是開玩笑嘛?你看你家二女兒如此可人,那心地是大大滴好,是不是啊小舅舅?」池蓮蓬趕緊找外援。
孫得安點點頭:「我們家蓮蓬是好女孩,最是可人了。」說著看向走過來的池康平,「姐夫,我說的也是真的,今後,我就跟著你們了,你們可莫要嫌棄我就這麼一個人,什麼也沒有。」說著,孫得安嘴角泛起一個苦澀的微笑,他這次基本上算是淨身出戶,唯一帶的東西就一畝地和那一箱子東西了。
分家的時候,池康平當時在場,自然是知道孫得安將自己的其他田地屋子給了二老,作為自己此次任性分家的補償,最後就剩了一畝靠近池家田地的二等田。
「說什麼嫌不嫌棄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哪有說這種客氣話的?你只管在這安心住下,這就是你的家。」
隔日早上,孫得安的燒總算退了下去,池家人都舒了一口氣。
孫得安退了燒,卻不想在屋子裡悶著,想出去透透氣,呆在屋子裡,他總會覺得悶得慌,孫瑾娘攔不住,就讓他套了好幾件衣服,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允許他出去在院子裡轉一會兒。
孫得安正在院子裡走走看看,那邊院門卻被敲響了,「咚咚咚」的響著,瞧得很積極。
孫得安走過去開門,一開門,就看見一個放大的臉出現在眼前,想退後一步,耳中卻聽到一聲稚嫩的童聲輕呼道:「小六子,是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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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個那章,哦鬧切克鬧,鼻涕眼淚來一套!據說會有某種親密接觸,摸下巴,我貌似寫得眼淚嘩嘩了好幾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