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愛你。」
塵霜洗染歲月河沙,兩人相隔一萬年再相遇,僅僅一句話便能道盡離殤。寧無痕沉默的盯著紫天羅,似乎透過那道身影看清了曾經的記憶。
那些如冰渣斷裂成一塊一塊的瑣碎記憶終究將他們聯繫在一起。值此一刻,紫天羅長袍盡落,任由山風洗去鉛華,返璞歸真,呈現昔日模樣。
當年百花谷的一場相遇,隨著歲月的推動,再度重演。唯一遺憾的是美人一朝白髮,已不見當年飄然若仙的絕世風姿。
「天羅。」寧無痕伸出指節,微微出聲。
紫天羅美眸含水,站在一根花葉上默默點頭,似在回應寧無痕的呼喚。但紫天羅在向前走近幾步後,便再也沒有動身,只是站立一端,遙望寧無痕。
彷彿他們之間隔著一塊無形的屏障,阻斷彼此的聯繫。
「無痕,你知道我是一株河崖上的花。」紫天羅忽而淚眼朦朧,低聲抽泣道,「一日為花終身為花,哪怕你為我再塑人形,成為人人艷羨的月之女神,可我終究還是一株花,一株紫色的天羅花。」
寧無痕靜看紫天羅,沒有出聲。
「這一世,我服盡人間奇毒,已經將這具身體徹底摧殘,雖靈魂尚在但肉軀衰敗。」紫天羅言道此處,停頓半晌,這才繼續,「而今我若想繼續活下去,只能丟棄肉軀,將自己息眠於花葉中,再度回歸為,天羅花。」
寧無痕眸光一綻,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平復過來,因為此刻他已經明白紫天羅的意思。如果紫天羅想要繼續活下去,只能回歸大自然,化為河涯邊的一株花。
「可是,我怕這一睡再也不會醒來了。」
紫天羅迷茫的狀看著寧無痕,心中還是有顧忌,以至於遲遲不敢做出決斷。當下她褪盡衣裳,只需讓自己神識陷入寧靜,即可沉睡。可這一睡,能否再甦醒,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那一年的甦醒是她耗盡百世光陰凝聚出些許人形,再經由帝皇塑造軀殼,才得以完成。現在時光反轉,她又回到了曾經甦醒的地方,但這一次卻是要主動選擇沉睡。
「你害怕?」寧無痕平靜的問道。
紫天羅低著頭,看著一雙玉腳緩緩扎根,而後化為紫色籐蔓,「我怕這一睡,便再也醒不來,更找不到你。」
「我等了你那麼久不想再失去你了,我怕。」
「不會的。」寧無痕搖搖頭,許諾道,「當年我能為你重塑身軀,現在依舊可以,你只需沉眠此地,讓自己的靈魂逐步強健,後面的事情我來處理。終有一日我們會再相遇。」
寧無痕沒有撒謊,說的也的確是實話,而且他也看出來,紫天羅要的不過是一個承諾罷了。
正如寧無痕下面一句話,「這一世,換我等你。」
「呼呼呼!」
長風輕搖,花海飄逸,紫天羅怔怔的看向寧無痕,然後嘴角掛起絲絲笑意,越來越深越來越迷人,彷彿是人間最美的一朵花,這一笑連春天都沉醉了。
寧無痕默默點頭,再度重複一句,「天羅,我會慢慢等你醒來。」
「嗯。」紫天羅輕哼一聲,笑意更濃,「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天羅。」
旋即脆耳的鈴聲繼續舞動,紫天羅緩緩倒下,躺在花葉上。
「唰唰唰!」
紫色花葉紛紛飛飛,一朵一朵的覆蓋紫天羅潔白的身軀,再則一束束仙光打落,載著紫天羅進入熟睡。
寧無痕站在花葉前,彷彿一座石化的雕塑,一連七天七夜,未曾動過。
兩人四目相視,穿越塵世的一切阻礙,觀望彼此,最後紫天羅嫣然一笑,徹底化為一株最美麗的天羅花,於河溪澗拂動枝葉,似乎在輕聲呼喚寧無痕的名字。
「花生人生,花死人滅,而今天羅盛開,我又豈會棄你於不顧?這一世,我等你。」寧無痕走近河溪,掬起一汪碧水,慢慢的打在花葉上,繼而轉身離開。
「唰!」
光芒如漣漪擴散,將百花谷整體遮攏,「這樣就沒有人可以打擾你了。」
再過一日寧無痕回歸道宗。
道宗的人大致瞭解紫天羅的事情後,皆是長長的舒緩一口氣,心道有情人終成眷屬,紫天羅再也不用被奇毒牽縛,乃至一生不得解脫。
亂戰門大戰轟轟烈烈持續數日後終於回歸寧靜,此起彼伏的喧囂聲也逐步沉寂。不過此時再看這一戰的結果,不可謂慘烈。
傳承百年的亂戰門僅此一役便被蕩為平地,徹底自人間除名。再者九尾天狐也付出一定代價,雖然只有三人先後被斬,但幾乎是家族的中流砥柱,這一死影響太大。
徐家也差不多要完了,徐天龍帶隊進東部,企圖捕殺寧無痕,不但最後沒成功,而且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最為嚴重的是,徐天恩藉機攻打道宗,被折道返回的寧無痕等人聯手除掉,徐家一脈徹底凋零,已經沒有在南庭崛起的希望。
扶花宮雪中情被控,雖然生死尚且成為迷局,可被寧無痕帶走,生機不大,扶花宮也由此衰落下來。
「寧無痕竟然只憑借幾個人,將亂戰門徹底顛覆,實在無法想像。」
比之這一戰更深層次的秘辛,人間無人知曉。
酒中仙和筆中墨重新回歸以前的生活,一個為道宗二弟子,一個為白峰寺當代傳人。
人間似乎又回到了正軌,一切都在歲月的推動下被人遺忘。
寧無痕這一戰雖然沒有負傷,但出手過於剛烈,需要一段時日的調整修養,而他將安居點定在了道宗。
畢竟是曹青衣欽點的門徒,寧無痕正式成為道宗一員。如此人物成為道宗麾下的高徒,很多人都不覺得意外,甚至一度認為,也只有道宗才有資格收攏這樣一位人間翹楚。
一個月後,春日方好,天地復甦,漫山叢花碧樹環繞群山,形如一片綠色海洋,唯美之極。
寧無痕和曹青衣相視而坐,閒聊家常。
「當日一戰對你雖然沒有造成傷害,但衝擊力太大,需要好好調整一番,以免留下後遺症。」曹青衣為寧無痕斟滿一杯酒,關懷道。
寧無痕晃晃胳膊,微笑回復,「沒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
便在此時,索笑塵徐徐走近,曹青衣心有所感,提前退場,「你們聊,老夫出去走走。」
寧無痕點點頭,沒有阻止。
「傷好得如何?」索笑塵關懷道。
寧無痕齜齜牙,「客套話就不要說了,直接進入主題,你看我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像個病人嗎?」
「哈哈。」索笑塵大笑,而後坐在寧無痕的對面,「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了。」
索笑塵所說的事情自然是關於酒夫那一頭,「酒夫將那一戰所有的責任都攬下,按照目前的局勢看,古武世家的人應該是相信這一戰是巡天使出手介入了。」
「他們暫時不會再出現人間了,畢竟死的人太多,大致估計兩大世家死了差不多三十位太虛境以上的高手,雖然這些人於他們各自家族算不得真正的大人物,可多多少少會影響他們的決策。」
「嗯。」寧無痕點點頭,並不意外,既然巡天使出面震懾,可以很好的隱藏他們的身份,「大概能壓制他們多久?」
「這個不太清楚。」索笑塵搖搖頭,表示不解。
寧無痕有點失望,「看來只有靜觀其變,你和神秀也要抓緊時間將自己的實力提升上去,我怕時間拖的久會發生意外。」
「嗯。」
旋即寧無痕又追問道,「若是我沒記錯你們四大戰仙應該是有四人,分別坐鎮青龍星位,白虎星位,玄武星位,朱雀星位,餘下的兩人你有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索笑塵無奈的搖搖頭,回復道,「暫時沒有發現任何的風聲可以確定餘下的兩人在何地,看樣子只能繼續等待了。」
「確定在人間?」
「可以確定。」索笑塵解釋道,「我們四戰仙是帝皇安排在人間,不會分佈各地,他們肯定在人間。」
寧無痕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平靜的喝酒。
沉默一陣,還是索笑塵率先打破了寧靜,「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寧無痕瞧瞧手指頭,雙眸『射』出兩道精光,繼而吐出兩字,「北下。」
「北下?」索笑塵呢喃一句,瞬間明瞭這兩個字代表的真實意圖,「你準備去殺石之謙?」
當年的北帝白衣案,世人皆知,索笑塵自然也不陌生,所以很快就猜出寧無痕想要做什麼。
寧無痕長吸一口氣,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需不需要我幫你剪除部分阻力?」索笑塵請命道。
寧無痕搖頭,「不用,此等血海深仇,只能我自己來殺。」
索笑塵不再言語,默認寧無痕的決斷。
三天後,道宗一條消息傳遍人間,立馬石破天驚轟動天下,寧無痕沉寂一個月後,決定北下。
「寧無痕終於要動手了,他北下是要去殺石之謙啊。」
「當年的血仇也該由玉如意的後人去瞭解了,北帝一戰將會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