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白髮,飄然若雪。
紫天羅雙眸垂淚,懷抱長琴,靜靜的凝望著寧無痕。似乎這一眼穿越萬載塵光,終於等到了該等的人。
她微微一笑,一縷殷虹血跡自嘴角溢出,而後像斷線的露珠墜落。
那一年,雪中情欺騙紫天羅,說要帶她去尋找紅塵中一直等待的那人,然後她便離開了茫茫百花之谷,進入烈烈紅塵。不曾想這一次決定卻要用一生的代價去了結。
雲中歌代替了她與生俱來的名字,聖女的榮耀淹沒了她此些年念念不忘的夙願,一切的一切都脫離原先的軌跡,帶著她越走越遠,直至覆水難收。
然而天不負有心人,那一天東皇開閣,垂眸一眼,白衣少年躍過湖面,初次站在她的面前,那是紫天羅和寧無痕正式相遇。
「西桑寧無痕。」記憶中的畫面像是冰山大雪,永生不融,就這樣烙刻在她的心中。於是旌旗搖擺,於紫天羅的心中綻放,寧無痕成為她等待多年終究引來綻放的夢。
「呼呼。」
兩人站立一側,各自凝望彼此,誰也不曾出言,唯有清風撩過髮梢,發出清脆如銅鈴的聲響。
「你為什麼要如此?」寧無痕心口發痛,以至於說話都出現輕微的顫抖,他看了眼身死多時的雪中情,一臉費解。
寧無痕今日大戰說到底還是為了紫天羅,最後不殺雪中情依舊是為了紫天羅。他想控制雪中情種植修羅花,為紫天羅續命,因為寧無痕欠紫天羅一條命。
若不是滄海那一幕,寧無痕是沒有機會站在此地,只怕早已經身死。
可是等一切都解決妥當,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際,紫天羅竟然將雪中情殺了。雪中情一死誰來為紫天羅續命?
紫天羅抱著長琴,只是輕聲的詢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一刻白髮,寸寸如雪,縱使容顏絕世,傾國傾城,但白髮陡生必然會影響她的美貌。紫天羅這一刻竟然只在乎自己於寧無痕心中的位置,卻將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寧無痕十指握成拳頭,心痛的搖搖頭,「不難看,一點都不難看。」
「那就好。」紫天羅張口吐出血跡,身形搖擺,差一點載落,寧無痕快步上前將她攬入懷中,靜靜凝望。
紫天羅,本不該出現在記憶中的名字,卻因迷亂之境的偶遇,讓寧無痕幡然頓悟,原來紅塵中一直有個人在等他。
當年一戰兵解,化整為零,如一場花雨灑落於天地,言道一萬年後再見。可紫天羅不忍心這萬載漫長的等待,自願墮入輪迴,隨著帝皇一併消失。
曾經的月之女神,追尋帝皇的步伐徹底化為雲煙。
「你終於肯抱我了。」紫天羅秋水長眸靜看寧無痕,泛出一點一點如星輝般的滿足感,似乎只需一個擁抱,她就願為寧無痕沉淪。
寧無痕緩緩擦去紫天羅嘴角的血跡,然後灌入真氣想要壓制紫天羅來自身體的痛意,因為他已經感受到紫天羅顫抖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像抱在懷中的一塊寒冰,刺骨蝕心。
「我好冷。」紫天羅呢喃一句,「能不能再抱緊一點?」
「嗯。」寧無痕點點頭,緊緊相擁。
天地沉寂,長風裊裊,沉默許久,寧無痕才心疼的追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殺了他,我拿什麼拯救你?」
言語中,寧無痕雙目泛紅,自責的低下頭,非常惱恨。
紫天羅伸出白潔的玉手擦拭寧無痕的臉頰,安慰道,「其實不怪你,我本來就活不長了,雪中情的修羅花已經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言道此處,紫天羅停頓半晌,這才繼續道,「再則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也不想打擾你現有的生活,你的真命天女終究不是我,而是瑾兒。」
「縱使你我早點相遇,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我之一生注定悲劇,能夠死在你懷裡已經是最大的滿足。」
寧無痕沉默不言,只是癡癡的看著紫天羅滿頭白髮,一縷一縷吹起,而後撩撥他的嘴唇,微微癢意讓寧無痕更加心疼。
時至今日,寧無痕終於明白為何煙花閣一遇,紫天羅就像入了魔般追隨他,甚至不惜叛變整個宮門。
原來冥冥中已然注定了一切因果。
「你現在想起我是誰了?」寧無痕撫摸著紫天羅的白髮,柔聲道。
紫天羅即使身子空乏,依舊使勁力氣的點點頭,輕笑道,「想起來了,你是天羅最驕傲的皇。」
「我等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在紅塵中將你遇到,我,我很開心。」
寧無痕伸出食指按住她的下唇,提醒道,「別說話,你現在氣息很頹靡。」
紫天羅撲閃著大眼睛怔怔的盯著寧無痕,聽得此言她乖巧的想要點頭應和寧無痕的提醒,剛欲動作便想起寧無痕不要她用力,默默一笑,唯有衝著寧無痕吹了一口氣。
女子香躍過兩人距離,直抵寧無痕的鼻翼,後者長吸一口氣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調皮。」
「咯咯。」紫天羅輕笑道,「天羅可是記得第一次衝你吹氣的時候,你讓我自重,那個時候好生傷心。」旋即美眸下垂,似在怪罪寧無痕當初的不解風情。
寧無痕有點尷尬,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如何去闡述,只能將紫天羅摟緊,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紫天羅。
興許是寧無痕的身體過於讓紫天羅迷戀,她伸出雙臂勾住寧無痕的脖子不想放手,「還是這股味道,原來一直都沒變。」
「嗯。」寧無痕道。
許久,紫天羅的眼簾越來越重,眸中的光芒也如星辰退散,開始一點一點的消逝,很快就要閉上,「我累了,想睡一睡。」
然後她翻了個身子,雙手搭在寧無痕的脖子上,生怕一眨眼寧無痕就要離開。
「嘶嘶。」
寧無痕突然醒悟,著急出聲道,「別睡,千萬別睡。」
「可是我好累。」
一滴眼珠滑落,似有不捨,亦有不甘,彷彿凍結般盯向寧無痕,倒映出對方的影子。
「前輩,前輩。」寧無痕大腦一陣空白,第一次感覺到六神無主,只能呼喚曹青衣等人幫助他。
他雙手顫抖的將紫天羅抱緊,並不斷的出聲道,「再堅持堅持,千萬別睡。」
聽得寧無痕呼喚,曹青衣等數人快速趕來,一番手忙腳亂卻發現無人可出力,曹青衣更是搖頭道,「生命耗盡,毒素攻體,五臟盡數破碎,這,」
此話一出,最先出現動作的是第七瑾兒,或許心性單純,聽見曹青衣如此點評,只能摀住雙唇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但眼眸已經泛出白光,有淚水閃爍。
在場的人都明白曹青衣這番話的意思,如此一來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紫天羅等死?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寧無痕失望的追問道。
曹青衣無奈的搖搖頭,長歎一口氣,表示確實無能為力,縱使他是臨天強者也沒有辦法出手相救。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有辦法。」寧無痕言語抖動,使勁搖頭,隨即摟起紫天羅就要朝外走。
「你做什麼?」曹青衣不解道。
「我要帶她去尋找名醫,一定能救她。」寧無痕六神無主,踉踉蹌蹌的走向宗外。周圍數人怕發生意外,將他阻攔住,「你先冷靜一下,這樣貿然的帶走她,只會讓她死的更快。」
紫天羅瑟瑟發抖,白髮如雪,唯有摟住寧無痕的雙手不曾落下。
「唰!」
便在這時,一股花香逸散,形成一條紫色的線條纏繞在寧無痕和紫天羅的週身。而後泛著青色的籐蔓扎根,緩緩將紫天羅包裹住,蕩出縷縷紫氣灌進紫天羅的身體。
「天羅花。」寧無痕頓悟,竟然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迷亂之境他曾採摘走天羅花,為的就是日後方便找到紫天羅,但後者突然覺醒讓寧無痕忘記了天羅花的存在。
天羅花是定情之物,花生人生,花死人滅,此刻花開不敗,等若紫天羅還有救。
「咳咳。」果然,紫天羅微微咳嗽一聲,迷茫中似在言語,「百,百花谷。」
「百花谷。」寧無痕聽得真切,確認是百花谷,忽而醒悟,紫天羅幼年時便是在百花谷等他,而後才被雪中情帶離,「一定有救,我現在就帶你去。」
寧無痕說走就走,路過瑾兒時,他怔了怔,旋即自咎道,「瑾兒,我,我要救她。」
「嗯。」第七瑾兒沒有想像中醋意大發,而是上前一步將紫天羅的長髮梳理好,以不至於顯得凌亂,這才出聲道,「去吧,我等你回來。」
「呼呼。」寧無痕長吸一口氣,縱身一躍,走出道宗。
「無痕哥哥,我等你帶著雲兒姐姐好好的回來。」第七瑾兒雙手呈喇叭狀大聲呼喚道。
曹青衣微微一笑,拍拍第七瑾兒的肩膀讚許道,「你比老夫想像中還要善良,心性純潔不染塵垢,很好,很好。」
第七瑾兒羞澀低頭,雙臉緋紅,「我只是不想看著無痕哥哥傷心,畢竟雲兒姐姐是為了無痕哥哥才變成這番模樣的。」
「希望她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