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滄海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道宗顯得非常平靜,似乎這一戰本就與他們無關。
道宗是天下第一名門,亦是主掌人間正道大旗的魁首,道宗的態度極大程度代表著整個人間的動態。
滄海出現徵兆以來,很多人都將目光鎖定在道宗,暗中猜測道宗該如何出面解決。
只是這一次與歷年道宗行事的出現了很大的差距,他們竟然沉寂了,沒有一人出門進海,任由滄海打得天翻地覆。
當日滄海上九龍起卷,翻江倒海,各路勢力擺出強大陣容全員進入滄海,而後便掀起了一路大戰,波動已然震驚整個風雪大陸。
可饒是如此,道宗仍舊沒有出手,似乎真的要將滄海一事置之事外,不聞不問。
莫說是外人,就連道宗本門弟子也感到非常意外。
道宗位居千丈山巒中,視線歷來開闊,稍稍抬頭便能看到整片滄海。
昨日一戰枉死之城橫空出世,屹立在波瀾起伏的滄海上,在道宗掀起一陣廣泛的議論。
並且許多道宗弟子摩拳擦掌,傾心準備,欲進入滄海處理此事。
但時間過去很久,依舊沒有得到放行的消息,這讓很多人不明白道宗在這件事上,究竟選擇什麼樣的立場。
不過按照現在的局面,道宗極有可能會主動旁觀。
「怎麼回事?我道宗為何還不出手?滄海明顯有大事件,現在的態度不符我宗的作風啊。」
「人間有大變,我宗向來都是第一個出手,但為何這次遲遲不讓我等離開?」
道宗規矩嚴厲,沒有上層下達的消息,道宗弟子不可擅自行動,不然逐出山門。
所以這些人只能議論,卻沒有一個人獨自離開,雖然滄海大戰勾走了他們所有的注意力。
道宗門外,瞎老道手持掃帚,漫不經心的掃著門前枯葉。
這些年他都是這麼過來的,似乎對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唯獨每天出門掃葉,日日如此。
只是每天清晨他都會帶上一罈子酒放在門前,每過三刻便坐在門前小品兩杯,衝著綠浪起伏的山巒獨自發笑。
這或許是此些年瞎老道身上唯一的變化。
酒是寧無痕帶來的,出海前寧無痕怕此戰曠日持久一時回不來,便多準備了幾壇,言道讓瞎老道沒事的時候解解饞。
一如昨日,瞎老道放下手中的掃帚,獨自坐在門前,倒起一杯美酒自斟自飲。
「沒你這臭小子在的日子,老夫倒是有點寂寞了。」瞎老道自語一聲,無奈的笑笑。
今日是寧無痕離開第九日,亦是滄海一事進入最後的高·潮。
瞎老道瞇眼品嚐著美酒,身姿看似隨意,但他的右耳始終貼近南方。
南方是滄海所在地,其實瞎老道一直在關注滄海一事,也唯有他這等身手能位居道宗,卻可鎖定滄海所有動態。
突然間,他的右耳鼓動兩下,便見到滄海一束金光破開雲霄,『射』入蒼穹之巔。
「十字劍,雪中情要殺人了。」瞎老道自語一聲,旋即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這陰·陽人,討人厭煩。」
再過一刻,門內走出一人。
「師伯,我道宗真的不出手?」來人仞天涯鞠躬一禮,恭敬道。
曹敬軒雖然在離開道宗的時候將所有的大小事務交由仞天涯打理,但真正關於大事的決策,全部落在了瞎老道身上。
瞎老道才是現下道宗真正的掌舵者。
只是道宗近百位弟子,知曉瞎老道真正身份的寥寥無幾。
「坐吧。」瞎老道搖搖手,請仞天涯落座。
仞天涯笑笑,而後回絕,始終站在瞎老道的身側。
「跟你師父一個德行,愛乾淨窮講究,坐一下難道會掉肉?」
仞天涯依舊是笑,也不回話。
瞎老道自感無趣,咂咂嘴笑道,「道宗這一次全員旁觀,不准出手。」
「這算是師伯的最終決策?」仞天涯詢問道。
「這一次滄海上來了幾個身份不明的高手,在沒有摸清他們底細之前道宗不宜出手。」瞎老道面色隱有擔憂道,「總感覺人間界在變,看來未來不安定了。」
「滄海上的事情太詭異,縱使我道宗弟子實力雄厚,去了那裡也是白白賠命。」瞎老道解釋道,「既然如此,就不要送死了。」
仞天涯點點頭,算是默認了瞎老道的決定。
「現在那邊算是徹底打起來了,雪中情與那來歷不明的高手過招了。」瞎老道點明道,「還有桃芊芊,韓非等人旁觀。」
「別看現在都在旁觀,等會指不定要聯手,後面只怕要打的更凶。」
「滄海到底出現了什麼東西,會引起這麼大的殺伐?」仞天涯看了眼遠處橫亙於滄海上的城池,一連無解。
「一桿白旗,龍印戰旗。」瞎老道將聽來的訊息告訴了仞天涯,「竟然稱之為帝兵,跟太古都扯上關係了。」
「太古,帝兵,龍印戰旗。」仞天涯神色凝重,點出幾個特殊的字眼。
沉默半晌,瞎老道揮揮手,指令道,「你回去吧,記住沒我的同意,道宗不准出一人。」
「師伯這是?」
仞天涯聽出此話別有用意,輕聲詢問道。
瞎老道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喝了這小子酒,怎麼也要照應一下,要是被人打死了,老夫日後就沒酒喝嘍。」
「也不知這小子哪裡弄來的酒,越喝越上癮吶。」
仞天涯怔怔的看著腳下的一罈美酒,旋即言語怪怪道,「難道寧無痕幾罈子酒就將師伯收買了?以至於師伯誓死保護他的性命?」
「老夫哪有這麼容易被收買。」瞎老道否認道,「只是多年不動手,想去滄海湊湊熱鬧。」
「哦?」仞天涯自然不上當,脫出長長的音節表示不信。
瞎老道擦擦臉,訕訕一笑,「你小子最鬼靈精怪,平時還裝出一副年少沉穩的模樣,實際上比你那老三還賊。」
「那是不是師伯已經默認了這位徒弟?」仞天涯繼續追問道。
瞎老道點點頭,敲了敲身側的酒罈,「他比周通更驚艷,而且懂得人情世故,這酒是他怕我寂寞特意留下的,算他有心了。」
仞天涯默認,未曾出言。
「行了,記住老夫的囑托。」
「是。」仞天涯擺了擺身姿,旋即躬身敬禮,極為鄭重道,「恭送師伯出山。」
「也罷,老夫去也。」
瞎老道起身站立片刻,旋即一腳踏出,踩出一道芒光。
芒光橫穿天地,神似一道銀河,綿延三百里,直掛滄海。
瞎老道如域外謫仙,踏星河而去。
「這、」
天地一發白,芒光三百里,驚的道宗弟子悉數朝著門外看去。
只是此刻道宗門外,唯有仞天涯一人肅立,已經沒有了瞎老道的身影,很快的諸人就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瞎老道出山了,幾十年不顯山不顯水,這一出手直接星河鋪道,他到底多高的修為啊。」
「嘶嘶,道宗果然臥虎藏龍,一位掃地老道都這麼恐怖。」
雖說寧無痕當初攻山之時,道宗弟子已經大致瞭解瞎老道的過人之處,而且仞天涯更是言明瞎老道才是道宗的最強王牌。
如今再看,瞎老道比他們想像中還要高人一等。
其實仞天涯口中的最強王牌不僅僅是針對鎮守道宗正門,不准外人入侵,更是站立在整個道宗的長遠發展上。
瞎老道守護的何止是一扇門,背後更是一整座道宗。
「八十年前我師進入道宗成為門中弟子,五十年前我師自上任宗主手中接管道宗,正式成為道宗掌舵者,三十年前我師位列天下第二,享受人間界億萬人的尊崇。」
任天涯沉默間,索笑塵搖搖晃晃的走來,只是他的面色比之往日更為鄭重,尤其是此番話似乎在宣告人間。
他起手舞動長袍,朝著瞎老道離開的地方一拜,繼續鄭重道,「只是無人知曉,我道宗其實在五十年前便同時擁有了兩位宗主。」
「一明一暗,曹氏雙英。」仞天涯點頭微笑,接過下面的話,「他們乃一對親兄弟。」
「只是五十年來師伯一直藏在暗中,不為人間所知,師傅說這一世虧欠最多的便是這位兄長。」仞天涯低沉道,「虧欠他的功名,以及本該有的榮耀。」
索笑塵亦是低沉道,「不但我師虧欠了他,整個人間又何嘗不是?如此高手埋名一生,甘心淪為暗棋,只為守護這一整座道宗。」
「要知道師伯可是我宗的正牌宗主之一。」
旋即兩人相繼陷入沉默,對這位暫且離開的瞎眼老者肅然起敬。
「不過,這一戰之後,師伯只怕要揚名天下了。」索笑塵笑笑,「也不枉這五十年的枯寂守護。」
「那些榮譽以及功名本就屬於師伯的。」
仞天涯抬手掃落門前枯葉,忽而想起了多年前曹敬軒說過的八字真言,「你可曾記得那八字?」
「自然記得。」索笑塵點點頭。
旋即兩人並肩而立,相視一笑,以一股豪情道出了那埋藏心中的八字。
「青衣一出,誰與爭鋒!」
道宗另一位宗主,曹青衣。
亦是門前掃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