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落雨頻繁。
短短數日,東皇城被一場大雨侵蝕,讓這座都城顯得更加冷清,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只等爆發的那一刻。
而這場暴風雨的核心,滿城人都知道是寧無痕。
桃花塢自洛陽一戰敗北,遣送出第二波殺手來勢洶洶的進入東皇城,靜等寧無痕出現。
第七世家暗中籌劃神骨出世,也在等著寧無痕出現,好為其種植。
桐廬的人雖說明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心裡有沒有反感,又有誰知曉?
桐華被寧無痕幾番交鋒掃的顏面盡失,差點成為東皇城的笑柄。而今更是因為寧無痕的存在,成為桐廬和第七世家聯姻的絆腳石。
第七世家的人雖說沒有點明寧無痕跟他們的關係,但是誰又看不出?第七柔山故意推出寧無痕,橫亙在兩大世家之間,借寧無痕這柄鋒利的刀斬斷跟桐廬的所有聯繫。
桐廬靠北,第七世家向西,兩大世家遙遙相望,並世代交好。
但這樣的交好完全建立在利益上,一旦觸及利益,一夜之間便可拔刀相向。
第七世家當初不好跟桐廬言明,加上那個時候第七柔山摸不清桐廬讓桐華數年如一日接近第七瑾兒的具體意圖,到底是真愛還是另有它圖?
而今第七柔山一眼洞穿桐華的最終目的,自然要反手一擊,將這顆隱患徹底的阻擋在門外。但手段又不可以過於激烈,怕引起桐華的反彈。
所以天門晉選成為解決問題最好的戰場,第七柔山要徹底將桐華打下來,屆時桐華一敗自會退出,無需多說。
恰恰寧無痕的出現滿足所有的條件,由此一路走來,兩個年輕人的爭鋒其實在暗中演化成為兩個世家的較量。
縱使還處於暗中交手,但整個東皇城都隱約察覺到兩大世家的反常,已經猜到二者已經走向決裂的邊緣。
「哎,東皇城只怕徹底要亂咯。」
有人幽幽一歎,望著斜風細雨紛紛揚揚的都城,一臉惆悵。
「寧無痕明面是最重要的一個變數,但真正交鋒的是桐廬跟第七世家。也難怪那一日寧無痕以氣勢壓迫桐華,其身後的桐廬不發一言,而第七世家更是不聞不問。現在看來此事早有預兆,原來,他們真的要決裂了。」
「兩大世家開始交鋒,到時肯定要牽一髮而動全身,禍及整個東皇城。」
諸人對未來不是很看好,桐廬現在雖然跟第七世家都在克制,但真要到了天門大戰開啟,誰又能保證事情能順利解決?
「現在就看寧無痕什麼時候回東皇咯,貌似第七世家有大動作。」
滿城人都知曉寧無痕不在東皇,不然洛陽一戰也不會發生,只是諸人想不到的是,寧無痕像是憑空消失般,杳無音訊。
東皇城外八百里,一對男女急速前行,一路向西。
寧無痕並沒有直接返回東皇城,而是轉道向西,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一開始沿途繁華,可見人煙,可是越到後面越荒涼,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第七瑾兒靠在寧無痕懷裡,沒有細問,只是隨著路程越來越遠,第七瑾兒終究忍不住脫口而出,「無痕哥哥,我們要去哪裡?」
第七瑾兒已經看出來,寧無痕似乎要去一個地方,並非漫無目的。
寧無痕揉了揉第七瑾兒的頭髮,柔聲道,「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
「從未去過?」第七瑾兒疑惑不解,輕聲問道。
寧無痕笑了笑,回道,「去了就知道了。」
第七瑾兒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寧無痕長舒一口氣,在心裡默念道,「那裡,真的是你曾經生活的地方嗎?」
當日離開東皇城時,老鬼於前一夜告訴寧無痕一個地址,讓他有時間一定要去看看。
雖然老鬼沒有點名,但寧無痕隱約也猜到了一點,只是不確定。
洛陽一戰後寧無痕直接轉道,沿著老鬼給的行程圖,趕赴此地。
大孤山是一處並不顯眼的山脈,位處一塊落魄的城鎮之後。比之東皇的棲霞山,西桑的神獸山不知道小了幾倍。
孤山繞水而生,一條清澈的河流是整個城鎮唯一的汲水點。
而大孤山就在這座城鎮的後方。
興許是大孤山太過於普通,亦或者過於蕭條,山中並無多少人家居住。
縱目望去不過茅屋五六間,隱隱有幾人背著柴刀出門,應該是樵夫上山打柴。
寧無痕找到此地後,沒有繼續飛行,因為這裡居住的都是普通人,他怕嚇到人家。
沿著一條堆滿枯葉的小道前行,右手邊就是河溪,淙淙的發出聲響。
「終於到了。」
寧無痕長舒一口氣,心裡忽然多了一股緊張感,這還是第一次。無論他面對多麼強大的敵人,他都未曾緊張過。
可是,站在這裡,卻讓他莫名其妙的升起了緊張感。
寧無痕本就拉著第七瑾兒的小手,這一緊張便下意識的抓緊後者的小手。
第七瑾兒吃痛,詫異的看了一眼情緒出現波動的寧無痕,輕聲道,「無痕哥哥,你弄疼我了。」
寧無痕一愣,快速抽出右手,「你沒事吧。」
第七瑾兒搖搖頭,疑惑道,「無痕哥哥,你到底怎麼了?」
第七瑾兒隱約的感覺到自寧無痕進入這片山脈,情緒就變得極為不穩定,心中似乎有著什麼事情,而且仔細望去,他的額頭上滲出細汗。
相識這麼久,第七瑾兒還是第一次見到寧無痕出現這麼怪異的表現。
寧無痕無奈的笑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有點失態了。」
第七瑾兒抽出絲帕,細心的替對方擦拭掉額頭的細汗,緊張的盯著寧無痕。
寧無痕捏了捏第七瑾兒的鼻子,「走吧,我們去前面看看。」
前行數十步,有一位老婦就著河水洗衣服,除此其餘再無其他人。
寧無痕擦了擦手,快步上前,而後蹲下身子,恭敬道,「大娘,你在這裡生活多少年了?」
因為瞧出對方是普通人,而且是一位婦人,寧無痕直接稱呼其為大娘,顯得禮貌。
也許是太累,也許是寧無痕的出現打擾了這位婦人。
婦人收起棒槌,坐在一邊,而後用濕漉的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最後才打量著寧無痕。
第七瑾兒站在後面,沒有回話。
這一次陪寧無痕來到此地,讓她心裡很疑惑,看寧無痕的狀態很是激動,雖然被其強行克制住了。
但第七瑾兒跟寧無痕在一起這麼久,多少能感覺到。
可寧無痕不說,她也不好多問,靜等下文。
婦人仔細打量著寧無痕,發現是陌生人,心裡泛起警惕,但很久發現寧無痕一臉迫切的等著她的答覆,婦人這才出聲道,「是啊,我自年輕的時候就在這裡住下了,一晃眼好多年咯。」
「現在都老成一把骨頭,再過幾年就要落葉歸根,不過也還好,能夠死在這裡,很好。」
興許是被寧無痕一問打開了她的話匣子,也許是老人太孤寂,突然出現一個年輕人跟她說話,讓她多叨嘮了幾句。
寧無痕也不反感,只是在笑。
婦人說了一大串無關緊要的話,最後才想起寧無痕找她似乎有事,笑道,「年輕人,你來這裡有事吧?說吧,你找誰?」
寧無痕笑了笑,道出了心裡一直想問的話,「我想問下,這裡很多年是不是來過一個老者,他大概這麼高,頭髮亂糟糟的。」
寧無痕比劃了幾個手勢,而後出聲道。
「老頭?」婦人愣了愣,嘴裡嘀咕了幾句,仔細回憶。
寧無痕沉默,靜等下文。
「如果我沒猜錯,那老者身邊似乎有還帶著其他人,至少有一位女子。」
聽寧無痕繼續細化問題,婦人摸了摸額頭,小聲嘀咕道,「一位老者還帶著一位女子?怎麼感覺好熟悉。」
「容我多想想,似乎有點印象。」
寧無痕心裡一震,沒來由的繼續緊張了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老頭是不是叫老鬼,這裡的人都稱呼他。」婦人似乎為自己這麼大年紀記憶力還如此好而高興,繼續笑瞇瞇道,「老鬼啊,人很好,在這裡住了很多年,只不過。」
婦人怔了怔,「後來他離開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幾十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死沒死。」
寧無痕沉默的聽著婦人口中的描述,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許久,他輕聲道,「你可知他以前住的地方在哪裡?」
「在那。」婦人搖手一指,指向了後方一座破敗的房子,「很多年不住人,快要塌方了。」
「謝謝大娘。」寧無痕恭敬還禮,帶著第七瑾兒快速靠近那處茅草屋。
茅草屋不大,甚至因為年久失修,隱隱出現倒塌的趨勢。
「吱!」
寧無痕推開屋舍,頓時一片塵土飛揚,顯然幾十年沒人住進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忽然怔住,不大的屋舍掛著一幅畫,畫中一男一女提劍而笑。因為常年無人居住,他上前幾步抹去畫上的灰塵,矚目凝視。
隨著塵土的散去,寧無痕的手越發顫抖。
「轟!」
當最後一縷塵土散去,寧無痕重重的跪了下來。
寧無痕此生一不跪天,二不跪地,三不跪宗親師,卻在此刻為畫中女子而跪。
因為他認出了畫中女子是誰。
「娘,無痕終於來看你了。」
許久,屋舍中傳出輕微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