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單家豪華的別墅裡,傭人們來回穿梭著,佈置著溫馨舒適的新房,分別準備著過幾日要用的東西。
別墅門庭的兩邊欄柱上,花盆裡怒放的鮮花也改換成鮮艷的大紅色。車色的轎車緩緩地駛入庭院之內,黑色的玻璃車窗之後,老人抬起眼簾,瞥了一眼別墅庭院門口的佈置,鼻子裡面不悅地哼了一聲,手中的枴杖拄在車底,發出沉重的聲響:「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老爺,要不要讓人去提醒少爺一聲?」司機跟隨單老爺子已經十幾年,小心地觀察著東家的表情,打著方向盤開進車庫之中。
「不用,一會兒你讓大小姐去一趟我的書房。」單老爺子把目光收回來,嚴肅的臉上冰冷氣息帶著幾分絕情,與平常出現在人前慈善家的樣子判若兩人。
單家兩兄妹遲遲都沒有成親,一方面是因為沒有遇上那個優秀的人,另外一方面是因為老爺子的謹慎,不管是單醫生還是單海,都有可能未來的一般來平分單家龐大的財產,單海和紅獒之間的牽扯,以及這財產的來源,遲早會被人知道。
所以,一雙兒女未來的另外一半,單老爺子必須要親自過目,親自考察,知道十分確定之後,才會允許其他人的力量滲入到單家來。
而現在,單海要娶蘇琉璃,在單老爺子看來,簡直就是彗星撞地球的事情,單家是資源龐大的地球,蘇琉璃則是那顆帶火的彗星。
「大小姐已經在書房等您。」司機掛上了電話,停下車,走出來拉開車後門,畢恭畢敬地彎腰垂手請單老爺子出來。
從地下車庫的電梯直達書房,傭人推開沉重的檀木大門,單老爺子拄著枴杖走了進去,看見女兒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囡囡。」
「爸。」單醫生放下手裡的書卷,轉身邁開步子迎上去扶著單老爺子走進來,細聲細語的問道:「您有事找我?」
「坐。」面對女兒,單老爺子的臉上出現了疲倦的神情,彎腰在偌大的書桌後面坐了下來,伸手擺開桌子上面的紙張和筆墨,寬鬆的袖子捲起來,露出胳膊上突兀的青筋和皮膚上隱約可見的昔日舊傷疤。
單醫生見父親沉氣提筆,雙手不自覺的捏了捏手上的圈椅的扶手。每次父親這個樣子,單醫生就覺得駭人,這間書房大的可怕,裡面陳列著的傢俱大部分都是古董,帶著一股陳腐的味道,若不是因為沒有福爾馬林的味道,單醫生覺得這間大書房,簡直就和醫院的停屍房沒有什麼兩樣。
她的父親,一年有兩百多天將自己關在這書房裡面。
單醫生嚥了一口口水,背後升起涼意,等待著父親開口說話。
「你知道前段時間,單海救了個女人的事情吧。」單老爺子沉腕提氣,三支指頭握住的狼毫落在面前平鋪著的宣紙上面,狼毫筆刷蒼勁有力,落筆則是一道利索的剛烈走勢,單老爺子輕輕喝了一聲,一筆落尾處,這一橫,寫的十分的滿意。
「知道,送到我的醫院去了,我幫她做的康復療程,那個女人腦袋遭受道重擊,對以前的事情記得不太清楚……」單醫生小心地拿捏著措辭,目光落在深黑色的書桌上面,父親既然已經這樣問了,就代表他一定已經知道了什麼,在他的面前,再多的隱瞞都是徒勞無功。
「你知道那女人是什麼人嗎?」單老爺子手上的狼毫吸飽了墨水,提起手腕在硯台邊上輕輕的刮著,未曾抬頭,眼眸輕輕的撩開,瞥了一眼單醫生。
「知道,叫做蘇琉璃,和單海是國中時候的同學,低他一個年級,單海對她還挺上心……」
「我是問你知道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的人!」猛然一聲厲喝,打斷單醫生的話,單老爺子一直沉吟的脾氣突然爆炸,手上的墨汁輕輕一顫抖,遞到了硯台的外面,順著黑色的石頭往下滑落,黑色的石頭上黑色的墨汁,像是石頭流的淚。
單醫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樑,雙手安安穩穩地垂放在大腿上,目光平視著父親,背書一樣的回答說道:「知道,蘇琉璃是厲傅曜的妻子,兩個人在八年之前離婚,據外界傳說,他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八歲多,女兒才六歲,兒子蘇安是蘇琉璃和厲傅曜親生,女兒是蘇琉璃領養,目前兩個還在都在厲家。」
「嗯。」單老爺子點點頭,彷彿從一開始到現在,單醫生才說出一句話讓他滿意的話來,提氣接著斜斜地飛出第二筆,單老爺子問的風輕雲淡:「那蘇琉璃的身體檢查報告,是你一手操作吧。」
單醫生心中咯登一下,看著父親低著頭正在全神貫注地寫著毛筆字,聚精會神的樣子根本就不像在等著自己的答案,她在椅子上面挪動了一下,腳尖緊了緊,點頭說道:「是。」
「嗯?接著說。」單老爺子手中的毛筆橫著曲轉,突然之間加快,一筆接著一筆,眉頭深深的蹙起,精神力全部都在手上的毛筆上,抽不出空來看單醫生一眼。
單醫生又是一陣深呼吸,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輕輕說道:「單海將蘇琉璃帶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
「好字!」單老爺子驀然高聲喝彩,手裡的毛筆提起來擱在一邊,俯身輕輕吹著墨跡,挽起的袖子並未放下,抬頭對著單醫生招了招手,笑著招呼她過來:「來,囡囡,看看我寫的這個字怎麼樣?」
斗大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紙上面猙獰可見,一個黑白鮮明,筆畫剛烈有力的乃字出現在紙面上,字的確是好字,只是這個乃寫下的位置有些奇怪,並不是位於宣紙的正中間,而是稍微偏上,以至於整個字的構架上緊下松,看起來很是有些彆扭。
單醫生只是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垂在袖子裡面的手指輕輕的發抖,稍微從單老爺子的身邊移開了一點點距離,「爸,您這個字寫得……」
「嗯,說說你的感覺。」單老爺子取了乾淨的毛巾擦手,微微一笑,乾枯的皮膚皺起來,有幾分詭異。
單醫生捏緊了袖子,臉上並不好看,但是在父親深深的注視下,卻不得不說出自己的見解,「無子之孕,孕之無子,是為乃。」
「啪啪啪。」三個清脆的巴掌聲音響了起來,單老爺子將擦過手的毛巾扔在垃圾桶裡面,笑著讚揚:「難為你們姐弟兩人,你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我還是喜歡你一些,比起單海,你聰明許多。」
單醫生聽見這話,卻高興不起來,輕輕的抿了抿唇瓣,說道:「爸,我是個醫生。」
「我做不到。」
書房裡面頓時一陣寂靜,四面緊閉的情況下,聽不見任何多餘的聲音,單醫生感覺自己的喉頭滾動一下,輕輕地嚥了一口唾沫。
她是個醫生,責任是救死扶傷和醫藥研究,讓她去做讓人失去孩子這種事情,單醫生做不到。
單老爺子的步子在書房裡面顯得有些沉重,似乎沒有料到女兒會直接地將話題引向一個高點,他沉吟了半晌,一寸寸地將袖子放了下來,撫平之後,臉上鬆弛的皮膚垮下來不少,靜靜地說道:「行了,你出去吧。」
「爸,您要是不願意單海娶蘇琉璃,我可以去跟單海好好的談談,蘇琉璃的那方面,我也可以去做工作,這件事情,咱們可以好好的商量一下,不是非要……」
「出去。」嚴厲不容反抗的聲音打斷了單醫生的話,單老爺子皺著眉頭,將單醫生往書桌旁邊推了推,重複一遍:「出去。」
「爸……」
「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這個家裡面,我才是家長,何時輪到你告訴我怎麼做?!」
「爸,那是一個生命!我們不能這樣做!爸,我答應你,我去說服單海,我向您保證,單海不會娶蘇琉璃,請您手下留情,好不好?」身為醫生的職責,讓單醫生不能袖手旁觀。
單老爺子似乎被女兒說動,皺著的眉頭緩了緩,輕輕地抬起頭,懷疑的目光掃向單醫生:「您能說服阿海?」
單醫生咬著牙,「我不能保證,但是去希望您多給我一點時間,現在離他們結婚,還有三天的時間,要是三天之內,我勸服不了單海,到時候,任憑您做主。」
「我倒是想看看你怎麼勸說他!」單老爺子一揮手,收起那副剛剛寫好的字,準確無誤的扔進了廢紙簍,「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你要是沒有阻止這場婚事,別說我這個當爸的太殘忍。」
「我知道了。」單醫生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緩和,「那我先出去了,爸。」
書房的大門合上,單醫生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單老爺子在書桌後面坐了半刻,撥通了一個內線電話:「讓老五送點東西過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