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爺,兄弟們把整個市都翻了個遍,沒有找到人。」身著偵探社工作服的工作人員站在偌大淺木色的辦公桌前面,低著頭匯報情況。
「嗯。」辦公桌後面,蕭楠低著頭正在看一份報紙,上面有一個版塊的蠅頭小字不太惹人注意,上面寫著前顏家孫女顏倩擇得良婿,兩人即將在近日內完婚的消息,大概是因為對方身世並不顯赫,而顏倩充其量也只是一時的噱頭,所以蕭楠找了半天,才在角落裡找到這麼一則消息。
「蕭爺,冒昧的問一句,」那工作人員有點不怕死的探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嗯?」蕭楠從報紙後面抬起頭來,陽光從他身後的纏枝半弧形的窗戶之間透灑進房間,逆光而坐的他,身形被勾勒出一圈淺淺的光暈,微微瞇起的眸子以及遠山青黛一般的眉毛形成一組好看的畫面。
工作人員愕了片刻,才將思緒從蕭楠的身上拉回來,蕭爺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生的這般俊俏年輕。
「您要找的那個人一個禮拜之前,曾經來過偵探工作室,她拿著一張刺青的圖案,說是找人,我一看,那刺青不就是您身上的刺青嗎?我……我就告訴她了……是不是因為這事兒,她、她跟您賭氣來著?」工作人員覺得今天的蕭楠似乎特別好說話。
看著辦工作後面男人露出的一雙別有意味的眸子,工作人員嘿嘿一笑,縮了縮腦袋,「那、那個是您的女朋友吧……跟您、挺、挺配的。」
蕭楠的嘴角彎了彎,兩隻眼睛瞇起來的時候,像一隻吃飽喝足了的狐狸,他嘴上叼著的牛奶袋子放開,擱在一邊,展開報紙重新半躺在皮質沙發椅裡面,額前垂落的頭髮遮住了細綏的光線,眼睛周圍形成了一片暗色陰影,以至於他眸子裡流轉的光線那麼的明顯。
他清晰的笑了,發出今天說出的第三個單音節字,回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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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琉璃在小型試驗室裡找到凰中雲,他一身淡紫色的長袍外面加了件薄薄的白色醫護服,修長筆直的雙手上套了雙薄膜一般透明的手套,正拿著一個小巧的透明瓶子,試管的的液體滴了進去,兩種無色的液體相融合,瞬間轉換成鮮艷刺眼的血紅。
那紅色升騰翻捲地十分迅速,從瓶子的底部瞬間蔓延,像是一柄尖銳的刀插進了心臟,血流氾濫。
蘇琉璃扶著身邊的擺滿了實驗標本的鐵架子,閉上眼睛微微喘了一口氣,「阿凰。」
凰中雲轉頭從透明的玻璃裡面看見了她,微微有些詫異,他知道蘇琉璃自小討厭實驗室的環境,也十分厭惡泡著標本的福爾馬林味道,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脫了手套,在門口進行了消毒,脫下外袍走了出來。
「蘇安怎麼了?長孫晨哲呢?」現在除了追蹤紅獒的蹤跡,蘇琉璃心頭最大的一塊擔憂,就是蘇安。
凰中雲問完,加緊平時不急不緩的步子,拉著蘇琉璃朝著蘇安的房間走去。
「安安沒事,他剛吃了藥睡下了,是我有事情找你。」蘇琉璃腳下步子停住,反手拉住凰中雲,眼神之中閃動著微光,她的指尖在微微地發顫,這足以表達出此時此刻她心中的掙扎於不安。
凰中雲聞言,停下步子轉身,做出傾聽的姿勢。
「我覺得,有一個人能幫我……幫我治好安安……」蘇琉璃說的時候有些著急,她的眼神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好,像是對這個決定有著十分大的期許,又似乎是害怕這份期許落空,而失去這好不容易的來的機會。
「你要親自去找厲傅曜?」凰中雲的眉頭深深蹙起。
「不是。」蘇琉璃微微一笑,眼眶微微發紅,眼中泛出了一絲絲的淚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讓呼吸變得平緩下來,繼續說道:「這次回去,我遇上了一個人,一開始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可是……可是……」
蘇琉璃眼眸向上抬起,強迫自己不讓淚水掉下來,可是發紅的眼眶卻遮掩不住任何的情緒,她重新看著凰中雲的時候,已經是滿臉的眼淚。
「蕭楠可以救回蘇安。」
一陣靜默,連蘇琉璃臉上的淚水也是無聲無息的掉下來,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所以才來找凰中雲商量。
良久,凰中雲低著頭靜靜地看著蘇琉璃,抿直的薄唇前所未有的蒼白,「蕭楠已經死了。」
「他沒有,我看見他了。」
凰中雲的情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激動過,他素來有些潔癖的雙手,緊緊地攥住蘇琉璃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搖醒來一般,溫和的面容也變得凌厲。
「從把你帶回來的第二年,他就已經死了,那場爆炸你忘記了嗎?!是他把你從火場裡面扔出來的!你親眼看著他死的!蘇琉璃!」
「他沒有!我看見他了!就算是沒有了那該死的面具遮住半邊臉,我也認得出來那人是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但是我能肯定那就是他!」蘇琉璃緊緊地咬著牙根,那左胸上獨一無二的刺青,是她親手刺上去的,不是蕭楠還能是誰!
「蘇琉璃你是不是想救兒子想瘋了,緊緊憑一張熟悉的臉,你就胡亂認人,枉費你還受了這麼些年的特訓!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凰中雲氣憤地甩開蘇琉璃拉著他袖子的手,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是!我是要救我兒子!我想盡一切辦法都要救回他!他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根本就體會不到我心裡的難受,只要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去嘗試!」蘇琉璃看著凰中雲離開的背影,變得有些聲嘶力竭:「就因為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什麼都不做?!」
「我不同,我是他的母親!!」
夾雜著憤怒和難過的悲傷嘶吼在一群冰冷的標本之間,顯得更加的淒涼。
凰中雲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蘇琉璃,你捂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這裡有誰對蘇安的關心,比你少了半分。」
「這七年來,是誰在照顧著他一點點長大,讓他從一個難以存活的嬰兒,長成今天的聰明伶俐。」
「又是誰,在你出任務的日子裡,半夜起來,輪流站崗,聽見一聲咳嗽便如臨大敵,恨不得拆下自己兩根骨頭來給他換上!」
「又是誰,夜以繼日的研究新藥,為了確保藥性的準確性,不惜拿自己的身體做實驗。」
「又是誰,出任務的同時,網羅各國骨科病例,雖然大部分弄錯了對象,可是還是一沓一沓的資料往回送!」
「又是誰,整天想著法子變著花樣搗鼓出新的菜式,生怕他胃口不好,一頓不吃,營養拖了後腿!」
「是羽部的兄弟!」
「是醫部的兄弟!」
「是翅部的情報員們!」
「是廚房裡的那些祖宗們!」
蘇琉璃沉默著,臉上的淚水洶湧直流,肩膀劇烈地抖動,她能有什麼辦法,她又能怎麼樣,難道她要就這樣看著蘇安離開,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她從死神的手裡奪回來的命,難道就這樣束手無策地任由老天又收了回去?!
她辦不到!
「你現在跟我說蕭楠。」凰中雲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直以來,那張掛著淺淺笑意的臉,此時此刻像是一張繃緊的鼓面,每個字敲打出來,都震耳欲聾,聲聲擊碎人的心魄,「那蘇琉璃,我問你。」
「當年那場爆炸,蕭楠和你都在現場,沒錯吧?他衝進去救被困住的你,你親眼看見他出現在你面前,沒錯吧?爆炸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最後的緊要關頭,他將你從火場你拋了出來,沒錯吧?你在火場外,親眼看著那尊銅像倒下來,壓在了他已經著火的身上,」凰中雲的聲音裡有了哽咽,「沒錯吧?」
當年一幕幕驚心膽顫的畫面在腦海中走馬燈的快速掠過,那些血腥殘忍的片刻,此時此刻被凰中雲從記憶的最深處打撈起來,像是泡久了的標本,駭人驚悚。
「這一切都是你親眼所見,其他人便是造假都唬不了你,可是現在你卻告訴我你看見了一個死人,你真的能夠確定那是他嗎?如果是他,那他為什麼不會來找我們?他把我們聚集在了一起,然後又拋棄了我們?!」
凰中雲低著頭,目光始終鎖定在蘇琉璃的身上,他繼續說道。
「我又問你,假如你看見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呢,你準備找他回來救人,然後將整個凰盟呈現在他的面前嗎?我再問你,作壞一點的打算,萬一他是紅獒的人呢,萬一是紅獒的人整了那樣一張人皮,故意引你入套,那麼你還是要依然不顧一切的將人帶回來,引狼入室嗎?」
凰中雲的語氣平靜,而且冰冷,他說。
「蘇琉璃,孰輕孰重,你應該分得清楚。」
「你的決定一旦是錯誤,不僅僅是毀了蘇安,也會毀了整個凰盟,毀了蕭楠唯一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