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朝被蛇咬了,十年都怕井繩,我因為這幾天不敢睡覺,老爺子讓我睡覺,我心裡反倒是怵得慌,老爺子擺了擺手,連說帶比劃的讓我安心睡吧,他說他就在我邊兒上守著,讓我放心睡。
老爺子在邊兒上,也許是因為潛意識,我心裡終究還是感覺踏實了不少,其實再一想,夢裡其實也沒那麼可怕,現在看上去,那小花旦兒也沒那麼可怕,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祟。
我捂上被子,也許是因為到了家,我一覺睡過去,直接就睡了整整一天,這期間,我感覺不過是恍然間的一瞬,整個過程,居然連個夢都沒做,更別提夢見小花旦兒和老宅子了,一覺醒來,我感覺這半個多月裡的勞累都是一掃而空,一看表,居然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等我一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裡都是煙味兒,嗆得我鼻子難受,再轉頭一看,老爺子坐在炕頭上抽著煙,煙頭兒在牆角已經堆的小山似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抽了多少煙。
我瞅過去望著他,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這一瞬居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滄桑,說不出的剛毅,一臉皺紋的臉上反倒是映出幾分斧劈刀削一般的剛強。
但轉瞬,老爺子像是意識到我醒了,一扭頭又是漏出幾顆大黃牙的笑,一瞬間的感覺頓時碎成了渣兒,老爺子嘟嘟囔囔的說了通話,我和他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彼此望了半天,我不懂他的意思,他也表達不清楚,最後沒辦法了,老爺子找了一根兒毛筆,弄了幾張草紙,老爺子也算是個文化人,一手楷書寫的那是相當之妙,一筆一劃的寫了他的話,我才算是明白了。
老爺子的意思,問我剛才做夢了沒有,我搖了搖頭,又問我睡覺有沒有感覺出什麼異樣來,我依舊是搖了搖頭,老爺子說著笑了,又寫了一句,讓我在老家裡好好待些日子,到了這老家裡,什麼事兒都能幫我挺過去。
老爺子又安慰了我幾句,這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老爺子擺了擺手,說他回去睡了,我睡了整整一天,已經是沒了睏意,目送著老爺子出了門,我躺在床上心裡嘀咕著這一切。
這回來的第一宿睡得就踏實了,這讓我不得不信服了老爹的那句應承,到了家一切就還有救,但我心裡卻有點兒納悶了,為什麼到了家裡,居然一點兒做夢的感覺都沒有,記得最後一次夢見小花旦兒,我被莫名其妙的送了回來,那一次其實也不是小花旦兒的手段,她看上去好像也是無能為力,我還記得她說了句,要是有事兒找她,就戴上她給的那對玉鐲子,我心裡一直是記著呢。
當初回家之前,老宅子裡老瘸子就已經對我家裡人做出了諸多猜測,首先便是我家老爺子,我依著二十多年的瞭解,幾乎看不出半點兒的破綻,他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老頭兒,我壓根兒看不出他到底哪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可是就是他居然震著讓我一晚上沒有做夢。我心裡揣摩不透,也不敢妄加揣摩。
因為睡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午夜一點多的時候,我依舊沒有半點兒睡意,我跑出去上了個廁所,山村裡的廁所都是在院子裡,上廁所回來的時候,路過著爺爺睡的屋子,感覺像是有人絮絮叨叨的說話似的,我敲了下窗戶,問了句,「奶奶,你們還沒睡啊!」
屋子裡靜了一下,奶奶趕緊是應了句,「我正念叨你爺爺呢,呼嚕大的震天響,我到現在都還沒睡著呢!」
我應了一聲,心裡笑著,這幾十年都過來了,怎麼到現在才念叨我爺爺,對這對老夫老妻,我是沒話說,在我印象裡,這幾十年裡,爺爺幾乎就沒怎麼和奶奶拌過嘴,奶奶屬於那種很幹練的女人,做起事兒來倒是像個爺們,雷厲風行的,反倒是爺爺,一直都是個慢性子,可這一互補,除了奶奶沒事兒嘮叨幾句,兩人倒也是合得來。
奶奶讓我趕緊回屋睡吧,我應了一句,可正當我要回屋裡的時候,街上忽然一聲歇斯底里的哭喊聲,一個小伙子的聲音,一口喊著,老娘啊,回來吧,回來吧
夜裡本來就靜,這一嗓子喊出去,大半個村子都能聽得見,這兩嗓子剛喊過了,我眼瞅著,奶奶的屋子裡就開了燈,緊接著旁邊兒的幾個人家也打開了燈,我正愣神的工夫,奶奶穿上一件外套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見我在門口就說了句,「九斤兒,趕緊著回屋吧,聽聲音像是前面的那個李老太走了,他兒子這是叫魂兒呢,我們這幾個周圍的鄉親們得趕緊著去看看!」
奶奶招呼了我一聲,就急匆匆的趕了出去,看得出奶奶出去的很著急,出門連門都沒來得及關,我愣了一會,跟著到了門口正想要把門關上,不自覺朝著外面望了一眼,眼前瞅著這條陌生的街道,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太太正朝著這邊兒走過來。
本來我也沒覺得咋樣,可是我門關了一半的時候,那老太太忽然停在我家門口的路上了,我望了過去,那老太太也在這時候抬起拉頭,這老太太看上去很古怪,眼色看著有點兒渾濁,臉上一臉褶子皺紋,雖然夜色已深,但她一咧嘴一絲微微的笑我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要說她的全容,我總感覺像是隔著一層霧似的,看不真切。
就在這時候,屋裡老爺子忽然出來了,老爺子老遠的嘟囔了一句,我一回頭,老爺子黑著個臉,直對著我招手,讓我趕緊過去,老爺子比比劃劃的說了一通,那意思是讓我趕緊著回屋,李老太剛走,我這身子骨弱,別再給遇上了!
村子裡的人都信這個,要放在以前,我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可自從我經歷了這麼些邪乎事兒後,我對這個也是信服的很,老爺子這麼一說,我趕緊要關門回屋,抬頭瞬間掃了一眼外面,街道上已經是空無一人,那個奇怪的老太太看來是走遠了。
我回了屋子,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感覺聽見遠處好像哭哭啼啼的聲音,一宿沒斷,到了早晨我才知道,奶奶也是一夜未歸,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奶奶才帶著幾分疲憊回了家。
聽著奶奶說,這事兒還要把老爹給叫回來,因為我們家和那個李老太家裡,還算是有點兒淵源,當初老爹小的時候,身子骨也是挺弱的,老爹就認了李老太的丈夫當了個乾爹,村子裡有這習俗,說這樣能給孩子消災排難。
李老太的丈夫,十幾年前就給走了,說起來李老太平時身子骨也就不怎麼好,這時候走了,老爹這還算是半個兒子,理應得回來守喪。
李老太是老爹乾娘這件事兒,我幾乎沒什麼印象,因為我從小出了村子,這次可以說是二十年來第一次回來,往年老爹過年回家應該就順便看看這乾娘了,我沒回來過,對這個也沒什麼概念。
不過有一點兒我清楚,這老爹的乾娘,也就算是我的干奶奶了,這守喪的事兒應該也少不了我了。
一想到這,我心裡就犯愁,這些天,我對死人這個概念,就只剩下怕了,沒想到剛回來就碰到了這事兒,我心裡也是發楚的不行。
我眼瞅著爺爺,老爺子自然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擺了擺手,跟我連比劃帶說的說了幾句,意思是沒什麼事兒,那李老太再怎麼也算是我的半個奶奶,總不至於害我不是。
聽老爺子這麼一說,我也沒話說了,當天中午,我就一身孝服跟著進了李老太的家,當天因為通知老爹已經是快要下午了,這一個來回,到這又要晚上了,經過了那一晚的邪乎事兒,老爹也是不敢在走這條夜路,就應下明天過來。
李老太家裡有個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面闖蕩,已經出去二十多年了,估計今晚也回不來,二兒子三十多歲,叫李守成,一直就在村子裡務農,這時候守在靈前,哭的是稀里嘩啦的,兒媳婦抱著一歲多點兒的孩子,也是哭的淚眼朦朧的。
村子裡的父老鄉親也都過來燒個紙錢,老人家有的還哭上兩聲,村子裡的習俗,這一整天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的也就過去了。
按村裡的規矩,村子裡沒了人,都是要停喪三天,李老太大兒子沒回來,村子裡他們老李家的親戚也沒幾個,這算來算去,第一天晚上,恐怕也就我和他二兒子在這守著喪了。
當天晚上,本來就我這二兒子在這守喪的,不過村子裡也知道他家裡親戚不多,還特意找了幾個膽大的小子陪喪來了,這守靈其實也有很多忌諱,比如一些忌諱貓狗,忌諱老鼠之類的,還有擺蠟燭,看香頭兒之類的,都是有講究的,還有就是,守靈的孝子,晚上是決計不能睡覺的,這一來,是因為怕什麼貓貓狗狗,老鼠之類的咬了屍體,以前聽老爺子說過,村子裡有一家,晚上守靈的孝子給睡過去,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發現,那屍體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咬了,臉上都是咬的血肉模糊的,這人到死還死的這麼憋屈。
這二來嘛老爺子說過一句,是怕起了屍。♂手機用戶登陸m.更好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