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聽說過吳畏的瘋狂勁頭,但是很顯然聽說和親眼所見帶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程選傑是地道的文人出身,這輩子見過的死人都少,更不要說是這種腦漿迸裂,異味撲鼻的場面,本來滿滿的憤怒突然就被厭惡取代了。
他下意識的摀住鼻子,指著吳畏道:「你……」身為**官,程選傑也算博覽群書,言辭鋒利,現在說不下去,自然不是一時辭窮,實在是感官衝擊太過激烈,讓他覺得一陣噁心,自然只能趕緊閉嘴,免得吐出東西來。
在這群人裡面,陸溢光當年跟隨黃有為征戰中原,算是見慣了屍山血海的主兒,所以倒也沒有像程選傑那樣失態。他皺眉看著吳畏,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吳畏淡淡一笑,看著他說道:「程組長、陸局長、各位……」
他慢慢把手槍插回自己的槍套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士兵們,大聲說道:「我只想提醒你們一下,當初送他們登上東京灣的人是我,讓他們在房總半島四面皆敵、朝不保夕的也是我,下命令讓他們搶掠日本人維持生存的還是我。」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走上幾步,很認真的從程選傑開始,一個個的看過去,在第一個人的面前都停留一下,似乎是要讓對方看清楚自己的樣子。
從頭走到尾後,他這才停住了腳步,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叫吳畏,文打官司武鬥手,衝我來就好。」
院門前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只有風聲徐徐吹過,就像突然之間天地間的萬物都被吳畏的話驚呆了。
溥覺看著他,喃喃說道:「司令。」
吳畏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掃過跟著他趕過來的劉馳等一眾軍官,點頭說道:「我只希望你們能記住,我說軍官要有軍官的樣子,並不只是讓你們帶頭衝鋒的,無論明槍還是暗箭,你們都得站在前面來,士兵們在前面為你們擋槍,不是為了讓你們在背後看著他們去送死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了劉馳的身上,顯然是對他昨天被李南生繳械很不滿意。
他的話剛剛說完,就聽有到人輕輕拍掌,程斌走了出來,向吳畏說道:「中正不虧是一代名將,如此帶兵,怎能不讓人效死?」
吳畏看了他一眼,剛才他就注意到程斌也趕過來了,只是沒有想到他會主動站出來,現在這個場面,明顯是他和調查組之間的矛盾,程斌好容易鬧個超然的立場,這個時候站出來,殊為不智。
他看著程斌,淡淡說道:「程兄說錯了,基層軍官可以帶著士兵們去死,高級將領卻應該帶著士兵們活下。」
程斌笑了一下,對於吳畏當眾卷他的面子也不以為意,走到吳畏身邊,看了看谷壽夫的屍體,向李炎芝說道:「把屍體處理掉吧。」
李炎芝這才如夢方醒,一面招手讓士兵把谷壽夫的屍體抬走,一面忍不住吐了一口氣,難怪像蔣方震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提起吳畏來都是一臉的狂熱,像馬寶那樣的老兵痞子對吳畏也言聽計從,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像吳畏這樣在戰場上可以帶領士兵們不斷勝利,在戰場下又可以毫不猶豫的替士兵們背黑鍋的人,又怎麼可能不得將士的愛戴,甚至毫不猶豫的為他去死?
他退開兩步,已經開始在心裡盤算,或許想個辦法調到吳畏的手下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想到要在蔣方震的手下幹活,心中不禁覺得有些不舒服。
吳畏剛才的樣子嚇住了調查組的所有人,現在又有程斌出來緩和氣氛,院門口的緊張空氣終於消失了,李炎芝不等程選傑吩咐,就讓人把扣在調查組的陸一師士兵們都放了出來,想來回頭程選傑也沒臉來找他的麻煩。至於那幾個惹起這場變亂的調查組官員,自然有秋後算帳的機會。
程斌向陸溢光點了點頭,就拉著吳畏離開了院門,來到隔壁院子裡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之後才搖頭說道:「你這又是何苦?」
吳畏憤然道:「欺人太甚。」
「你啊。」程斌親手替他倒了一杯茶,然後才發現茶水已經冷了。他搖頭說道:「這下子,你這個跋扈的名聲是跑不掉了。」
吳畏淡淡說道:「你總不會以為我當了縮頭烏龜,名聲就好了吧?」
他接過程斌遞來的茶水,冷笑道:「黃有為名聲夠好吧?現在怎麼樣?反倒是我這個囂張跋扈的傢伙活得比較滋潤。」
程斌歎了口氣,看著吳畏把涼茶一飲而盡,「我一直很奇怪,你有時候看事情高瞻遠矚,鞭辟入裡。有時候偏偏又意氣用事,簡單粗暴。到底你這個腦袋是怎麼長的?」
吳畏聽說了這邊的事情後,一路趕過來,最怕的就是看到溥覺帶人兵變,調查組裡血流成河,到時候就算是他想把責任扛下來,也沒有辦法了。
這一路上千思萬想,心裡不免上火,正覺得口乾舌燥的時候,程斌的涼茶倒是恰逢其時,他舔了舔嘴唇,揚起茶杯說道:「再來一杯。」
程斌無奈的給他續滿了杯子,責備道:「程選傑出了名的軟硬不吃,今天是沒見過你這樣不講道理的,不知道怎麼應付好,等他緩過勁來,有你的好看。」
吳畏冷笑一下,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喝水。
程斌心中一凜,警告道:「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要是調查組長死在日本,咱倆都撈不著好,再說老程這個人其實不壞。」
吳畏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的話聽了進去。放下茶杯向程斌說道:「我今天和西園寺公望又談了一下,他明天會來拜訪你。」
「關於撤軍的事?」程斌是典型的名相范兒,雖然日理萬機,卻總能在千頭萬緒之中找到線索。
聽說西園寺公望要來拜訪他,立刻就想起吳畏昨天和他說過的話。皺眉說道:「你總不會以為這種事我們兩個能說了算吧。」
吳畏擺了擺手,向程斌說道:「現在有個賺錢的機會,你幹不幹?」
程斌一愣,疑惑的說道:「誰賺錢?」
「當然是國庫賺錢。」吳畏一臉的坦蕩,「咱們這樣的人,要錢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