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於軍和李醫生打發去陪內田詩織,吳畏就拉著朝田正平一行直接趕往佔領軍總醫院。
經過一夜的抓捕,東京都城裡的街道上冷清了很多,只有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日本士兵匆匆而過。偶而能看到被這些軍人押送的俘虜,當然也有雙方的傷員。
東京都內當然不只有附屬醫院這一家救護機構,而且也不是什麼傷員都往醫院送,一些輕傷員有隨軍醫生處理就可以了。
這些人看到畫著佔領軍標誌的汽車從路邊駛過進,臉上露出麻木的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朝田正平透過車窗默默的看著街道上的人群,沉默不語。
因為分了一輛車給內田詩織和於軍,所以朝田正平和呂蘭清都擠上了吳畏的車。這時代的汽車因為受制於發動機技術,載重量一直是個問題,所以車內的空間也算不上寬敞。
吳畏坐在中間,不好去擠呂蘭清,只好和朝田正平擠在一起,看著朝田正平側臉上的黯然表情,吳畏突然想到,如果在這場戰爭中,共和國戰敗了,那麼胡雲林等人的心情應該和朝田正平此時差不多吧。
就為了不在自己國人的臉上看到這種痛苦的表情,他和士兵們付出的犧牲就是值得的。
和吳畏的小心謹慎比起來,呂蘭清的顧忌就要小得多,而且看起來,她並不在意和吳畏擠在一起。
她看著吳畏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低聲問道:「想什麼呢?」
吳畏淡淡一笑,沒告訴她葛玲的名字。
「這場戰爭改變了很多人。」他說道。
呂蘭清當然不知道吳畏指的是兩個世界被改變的歷史,以為他在感慨戰爭帶給日本的變化,低聲說道:「至少這些沒有發生在國內。」
吳畏笑了起來,看著她說道:「你其實也不喜歡那個顧名聲對吧?」
呂蘭清淡淡笑了一下,轉過頭看向窗外,說道:「新聞記者選材的時候,當然要考慮新鮮的視角,但是不應該偏離傳統的道德觀念。不然就算能夠一時吸引讀者,也會很快敗壞記者這個行業的名聲。到時候,就不會再有人相信我們的報道了。」
說到這裡,她歎了一口氣,說道:「現在的報紙讀者群體有限,標新立異並不是可以長遠發展的方法。」
吳畏吃了一驚,轉過頭來看著呂蘭清秀麗的面容,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呂蘭清看著他,低聲說道:「終於還是肯正視我了嗎?」
吳畏定了定神,笑道:「不用看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個美女啊。」
他笑道:「問題是我也是有老婆的人,可不敢盯著別的美女一直看。」
如果換一個這時代的女性,多半就要被這句近似於調戲的話羞得說不出話來,甚至惱羞成怒也說不定。但是很可惜呂蘭清不是普通小姑娘,當然不會被吳畏這麼容易就把話題岔開。
她盯著他說道:「我一直在琢磨你關於新聞方面的說法,你其實很看重這個方面對吧。」
吳畏的目光游移不定,強笑道:「無冕之王嘛,誰敢不看重。」
呂蘭清笑了一下,知道現在和吳畏討論這個不太合適,只不過既然發現了吳畏的軟肋,那麼自然就不怕他翻出天去。
兩個人重新沉默下來後,朝田正平歎了一口氣,說道:「年輕真是好啊。」
「年輕人閱歷不足,難道不是硬傷嗎?」吳畏問道。
「總是有一些天才的。」朝田正平說道:「其實你不應該讓李醫生離開的,他在醫術方面的一些見解還要在我之上。」
吳畏一愣,問道:「他不是你的學生嗎?」
朝田正平笑道:「不能教出超過自己的學生,那才是老師的失敗吧!」
三個人說話的時候,汽車已經到達了佔領軍總醫院的大門前,衛兵雖然認識這輛汽車,仍然作出停車檢查的手勢。
部署在門前的一挺馬克沁機槍也作出來射擊的姿勢,如果真有人想要在這個環節刺殺吳畏,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衛兵和司機說話的時候,一個帶隊的小軍官趴到車窗上向裡看,吳畏隔著呂蘭清的身子搖下車窗,讓小軍官看得清楚一點。
看到是吳畏坐在車裡,小軍官連忙立正敬禮,吳畏笑道:「這是我請來給馬副司令看病的醫生。」
汽車慢慢駛進醫院裡,後面跟著的衛兵們也都匆匆跳下車來,在院子裡散開。幾個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傷兵看到從車裡出來的人是吳畏,立刻站得筆直,向著吳畏敬禮。
吳畏向他們點頭示意,然後才轉頭招呼朝田正平。
雖然吳畏在部隊裡一直提倡官兵平等,但是像住院治療這種事情,當然不會有人真把馬寶和傷兵們安排在一起。
不過馬寶這個人喜歡熱鬧,在單間裡住了兩天就大呼受不了,現在住的是一個四人間,裡面安排了兩個輕傷的軍官,就為了能夠時時照顧他。
看到吳畏進來,兩個軍官都跳起來敬禮,吳畏一眼就看到蔣方震也在這裡,不禁奇道:「你怎麼了?」
蔣方震連忙向著吳畏擠眼睛。他本來學的就是參謀科,在師指揮部一直是張操的手下,而且很得張操喜愛。
仙台戰役當中,師指遭到日軍炮火急襲,損失了一半作戰參謀,張操的作戰室主任也在炮火中犧牲,所以張操就把蔣方震頂了上來,反下吳畏這個中將師長才三十出頭,陸一師二十多歲的校官滿地跑,也不差蔣方震這一個。
後來日本投降,吳畏還在指揮部見過蔣方震,一直以為他跟著張操,沒想到這傢伙居然跑到醫院裡來陪馬寶了。
馬寶雖然發著低燒,腦子可不笨。他是老資格,腿上又有傷,看到吳畏進來,仍然躺在床上沒動。
聽到吳畏的話,立刻向蔣方震罵道:「我就說你小子活蹦亂跳的看著不像生病,麻溜給我滾回去,別佔著地方不拉屎。」
蔣方震在師指混了那麼久,當然知道馬寶是什麼脾氣,所以也不生氣,向吳畏作了個鬼臉,給馬寶解釋道:「我真是闌尾炎,你看刀口還在這呢。」
要說他這個說得也不算錯,當初在房總半島突圍的時候,他就經常肚子痛,那個時候戰事正烈,自然也沒人關心這個,蔣方震自己也沒當回事。
後來回東京都安頓下來,蔣方震來醫院看望傷員的時候和醫生說了一下,一檢查才發現是慢性闌尾炎,而且已經有穿孔徵兆了。
他是司令部的高級軍官,發現病情當然不能耽誤,所以直接就作了手術。
給他作手術的是醫院的院長韓樺祖,病灶處理得很乾淨,蔣方震身體又好,三天就到處亂跑了。正好張操擔心馬寶,就把他給安排了過來。
馬寶雖然精明,卻不明白闌尾手術是怎麼回事,看著蔣方震肚子上的刀口也不疑有他,就這麼被糊弄了下來。
聽說吳畏來了,佔領軍總醫院的韓樺祖院長匆匆趕了過來。
他是馬來華人,青年時就在英國求學,後來在德國學習醫術,並且成為了基督教徒。
共和國成立後,他在幾個德國基督教徒的遊說下,一起來到共和國傳教,後來就在北京加入了教會所辦的仁愛醫院當中。
因為他在德國時主修的是骨科,算是正經的外科醫生,所以在北京城的西醫圈子裡還算有名。
這次中日大戰,共和國招募醫生,韓樺祖就跟著來到了日本。
總醫院剛剛成立的時候,吳畏來看望過幾次傷員,所以韓樺祖認得吳畏,只是他從來都沒有辦法把這個英俊和藹的青年軍官和那個傳說中殺人如麻的惡魔聯繫起來。
吳畏看到韓樺祖,自然要寒暄幾句,同時給他介紹了一下朝田正平。
因為不知道韓樺祖會不會因為自己帶了另外的醫生而生氣,所以吳畏介紹朝田正平的時候,只說他是自己準備請來一起工作的東京大學教授。
沒想到韓樺祖在北京仁愛醫院的時候就聽說過朝田正平的名字,望著朝田正平說道:「您就是朝田先生?」
朝田正平微微鞠躬說道:「請多關照。」
韓樺祖是在歐洲長大,對這種東方式的禮節很不習慣,客氣了一下就拉著朝田正平給馬寶做檢查。
馬寶表現得有些不耐煩,但是有吳畏和蔣方震在,也只能忍耐著。
兩個醫生出去交換意見的時候,吳畏坐到馬寶身邊,低聲說道:「作完手術,我送你回國。」
馬寶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我也很多家沒回家了。」
吳畏笑了一下,知道馬寶老光棍一個,在老家也沒什麼親人了,這麼說只是不願意給自己添麻煩。低聲說道:「你先去北京,於靖那小子讓我打發回去做買賣,你正好去盯著點。」
馬寶一愣,問道:「他怎麼了?」
在馬寶看來,於靖從參軍就一直跟著吳畏,就連媳婦都是吳畏幫著操辦的,怎麼說也算是心腹了,放著軍隊裡的大好前途不干回去做生意,那自然是犯了什麼錯誤,才被吳畏趕走。
吳畏看著馬寶笑了一下,笑著說道:「沒人管咱們的士兵,那就咱們自己管,這種事情,總要有個人去辦。」
馬寶發了一會愣,這才向吳畏說道:「難為你了啊。」
吳畏笑道:「大家把命都給我了,你還和我說這個。」
馬寶點了點頭,伸手握住吳畏,說道:「好兄弟。」
「千萬活著。」吳畏拍了拍他的手,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