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的開學儀式一樣,國防軍軍官進修學校的第一次開學典禮同樣乏善可陳,本來準備發表演說的顧雨帶著一群將軍們來露了一面後就匆匆離開了,據說英國人專門為調停中日雙方的代表團今天抵達天津港。
這一期的三百學員分成了步炮參三科,不過不是平均分配。
人數最多的自然是步兵指揮科,馬寶蔣方震等人都在這裡,總數有一百五十多人,足足佔了總學員人數的一半。
炮科的人數也不少,反倒是參謀科的學員數量最少,雖然葉知秋一直在努力推行德國式的參謀制度,連最高軍事單位都叫總參謀部,但是很顯然在基層當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坐在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大教室裡,李康有些擔心坐在最後面的人能不能聽到老師的聲音。
對於這裡的大多數軍官們來說,坐在教室裡上課都是一件新鮮事,要不是有軍紀壓著,多半有很多人會覺得板凳夾屁股。
蔣方震和蔡鄂、李康三人年紀相仿,軍銜相同,又都真刀真劍的指揮過戰鬥,算得上脾氣相投,所以相約坐在了一起,蔣方震和蔡鄂坐了個橫排,李康則坐在蔣方震的身後。
馬寶則很自覺的挑了最後一排坐下,他知道自己的文化水平,連字都寫不全,就不要給老師添麻煩了,老老實實混完這幾個月畢業就好。
教室裡是一人一桌的設計,不過除了留出必要的過道外,桌子都是挨在一起的。
和馬寶坐在一起的是個山東大漢,也馬寶一樣滿臉毛多肉少,不過馬寶臉上受傷後,一部分鬍子和那塊肉一起飛了。他又不耐煩刮鬍子,所以半邊臉上的鬍子七零八落,當論毛髮的覆蓋範圍可比山東大漢差得遠了。
剛剛進入教室裡坐下的時候,眾軍官們還算安靜,但是等了一會不見人來,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山東大漢捅了馬寶一下,低聲說道:「俺叫魯達,你怎麼稱呼?」
馬寶雖然沒文化,卻喜歡聽評書,所以愣了一下才問道:「魯達?」心說你怎麼不叫武松?還有操場上新種的柳樹估計要倒霉了。
魯達也習慣了這種疑問,笑道:「俺爹比我還沒文化,俺小時候就叫魯大,後來當了官,大伙說魯大這名號叫著不夠響亮,所以就改叫魯達了。」
馬寶這才明白過來,笑了一下,回答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就聽魯達說道:「你說咱們的教官會是誰?」
馬寶心說這個我怎麼能知道?不過要說他不好奇這件事那也不可能。畢竟這裡的軍官們大半都是打過實戰的,要說起來,國防軍裡能給他們上步兵指揮課的人還真不多。
馬寶認識的人不多,想了一下才說道:「會不會是黃有為?」
魯達嘿嘿一笑,摸著腦袋說道:「要是黃將軍那趕情好。」
馬寶還沒來得說話,坐在他另一側的軍官不屑的說道:「黃有為怎麼可能出來?」
馬寶畢竟在黃有為手下當過兵,雖然差一點因為黃有為的命令變成烈士,不過到底在黃有為的帶領下打過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對黃有為自有一份感情。
所以聽了那個軍官的話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馬寶是可以一個命令讓數百人去送死的軍官,舉止當中自然有一種威嚴。再加上他臉上的傷疤剛剛癒合,顏色還很鮮艷,他這一瞪眼,那條傷疤就好像活過來一樣,一個勁的蠕動。
那個軍官看到馬寶的樣子,心中一凜,乾脆閉口不說。
馬寶的軍銜已經到了中校,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當然不會莽撞到去幹主動打人臉的事,看那人不再說話,他也就轉回頭去。
不過嘴上雖然不說,他也在心裡琢磨,什麼樣的人才能有資格來給自己上課?
這時一個坐在他前面的二十八師出來的中尉軍官轉頭向馬寶嘿嘿一笑,低聲說道:「營長,等老師來了,您就和他比比,咱們把他趕走,讓你來上課。」
「扯蛋。」馬寶對自己的兵就不用那麼客氣了,開口罵道:「你給老子消停點。咱們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來踢場子的。」
說完看到中尉悻悻的神態,忍不住補充道:「再說人家要是和我比寫字怎麼辦?」
中尉和身邊的軍官們頓時笑了起來。跟過馬寶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雖然總是板著一張臉,但是待人並不嚴厲,低聲笑道:「那就只好畫圈了。」
馬寶果然不在意,還跟著一起笑,於是課堂裡聽到兩個人對話的人都笑了起來。
軍官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像蔣方震這樣的都是異數,平日裡要寫東西,大家遇到不會寫的字,也都沒少畫圈,這個時候聽到中尉的話,頓時覺得心有慼慼,都覺得自己一個軍人,又不是考秀才,要那麼高的文化水平幹什麼?
所以笑過了之後,很多人就開始議論起來,內容不外乎就是學校要考試怎麼辦。其中居然有人不知道考試是怎麼一回事,聽說還有這個科目,頓時大驚。
正是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教室的房門一開,有人快步走了進來。
這個人穿著一身筆挺的中校制服,風紀扣一直扣到脖子上,腳下的靴子擦得珵亮,後面還加了馬刺,走起路來磕在地上錚錚做響。
光看他這個作派,就和二十八師出來的軍官們有一拼。
現在大家都知道特務營有幾個軍官還沒來報到,也習慣了二十師的軍官們筆挺的軍裝,所以看到進來的這個人對軍容如此執著,很多人頓時就去看馬寶,心說這個也是你們師特務營的人吧?
更有人在心裡嘀咕,二十八師又不是儀仗隊,至於人人都把自己打扮得跟馬上要見大總統一樣嗎?
等到這個新進來的軍官徑直走上講台,把自己的大簷帽摘下來放到桌子上,大家才發現這個新來的軍官要麼也是第一次進課堂,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要麼就不是和他們一樣的學員,而是傳說中的老師。
看著講台上那張年青的臉,眾人都有些出乎意科,實在沒辦法和想像中年高德勳的老師形像對上號。
說起來,吳畏的大名雖然響徹全國,但是真正認識他的人卻並不多,而認識他的人也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講台上。
吳畏站到講台上後,看著面前鴉雀無聲的眾軍官,微微一笑,然後一眼就看到了挺直腰背坐在最後面的馬寶。因為早就拿到了學員名單,所以倒也不覺得意外。
馬寶也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之前他倒是也想到過吳畏會參加這次培訓,可惜只猜對了開始,沒有猜對結果。
當兩個人視線相對的時候,吳畏抬手主動向他敬禮。
馬寶幾乎是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高聲喝道:「敬禮。」
有他帶頭,無論其他人是不是情願,都唏哩劃拉的站了起來,認識吳畏的蔣方震等人更是興奮,不但動作最為迅速,而且用力磕腳跟的動作差一點頭把桌子都撞翻了。
興奮之餘,蔣方震注意到蔡鄂的表情也很吃驚,看起來他也是認識吳畏的,這倒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吳畏敬禮完畢,看著眾軍官重新坐了下來,這才開口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吳畏,從前在二十八師,這裡很多人都是我的老上級和老戰友。」
聽他的自稱是二十八師的吳畏,本來還在腹誹老師年紀的軍官們立刻心中一凜。
吳畏雖然戰功赫赫,不過在座諸位也都不是廈大的,倒也不至於聽到吳畏的名字就噤若寒蟬,但是這個人在遼陽敢槍斃友軍的軍官和士兵,膽大心狠的程度絕對超過普通人類的認知。
所以聽說吳畏來當自己的老師,很多人在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在他手下混,日子只怕難過。
吳畏沒有理會軍官們的想法,他看著大家,高聲說道:「我能站在這裡,除了總參的厚愛之外,更重要的是因為我剛剛和日本人打了一場,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些心得。」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然後很嚴肅的向大家說道:「這些天我聽到了很多人談論剛剛結束的這場戰爭,並且為我們的勝利感到自豪。」
「但是在我看來,這恰恰是我們國防軍的恥辱。」
他用力的揮了一下手,大聲叫道:「因為這場戰爭的勝利,是通過犧牲我國平民的生命和財產來獲得的。對於我們這支軍隊來說,任何一場發生在本國土地上的戰鬥,都是恥辱。」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拿起一支粉筆,用力在黑板上寫下了「預敵於國門之外」幾個並不高明的大字。
然後才轉過頭來,向大家說道:「我們的目地不是成為一支防禦性的軍隊,不然就會被人把我們當成人畜無害的兔子。要成為一支強軍,我們要打出去,搶先消滅任何一個敢於對我們露出牙齒的勢力。」
他用力的揮動著手臂,向大家說道:「我希望所有和我共同渡過這段學習生涯的戰友都記住一個原則,戰爭不是作生意。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無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