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畏從來沒有參加過公祭,穿越之前倒是看過祭祀黃帝的節目,覺得熱熱鬧鬧的看著挺不錯,就是不知道被祭祀的那位看著後輩在自己去世的日子這麼高興,觀感如何。
中俄金水河大戰之後,二十八師奔襲海蘭泡,也沒工夫祭祀戰死的人,然後海蘭泡大勝,俘敵過萬,黃有為戰後立刻回京,吳畏做為隨員跟著一起走,到最後也不知道國防軍方面有沒有專門的儀式來紀念死者。
所以說起來,他唯一干的類似事情,就是在金水河邊放的那一排槍。
在吳畏的記憶裡,看過的公祭儀式倒也有一些,好像有個姓徐的傢伙大戰之後一個人登山拜將,封天禪地。
吳畏自問沒有那個野心和能耐,這個肯定學不了。
還有一個姓蕭的傢伙讓全軍捧著戰死兄弟的牌位進城見皇帝老兒,弄個斯人獨憔悴的孤臣風範。
吳畏不用自問也知道沒那個風骨,而且手下也沒那麼多能工巧匠,時間又緊,自然也做不出那麼多牌位。
他能做到的,只是盡量詳細的收集死戰的人員名單,讓犧牲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祭祀。
公祭開始的時候沒什麼好說的,吳畏一個人登上高台,先回顧了一下遼陽戰況,然後就宣讀戰死者的名單。
遼陽大戰,日軍傷亡過萬,打殘了三個聯隊,其中兩個直接取消了番號。
國防軍這邊,雖然佔據地利,前期的傷亡不大。但是中後期在老兵戰損嚴重的情況下大量補充民兵。缺乏訓練的民兵們抵消了防禦工事帶來的好處,再加上日軍炮火猛烈,傷亡比例幾乎是一比一,所以只比交換比來說,遼陽戰役國防軍一方是地道的慘勝。
要是讓吳畏一口氣念上萬人的名字,特務營戰士們就得學某些律師們輪流絕食了,估計堅持的時間還要長得多。
好在今天只祭祀死者,沒進死亡名單的不用念。
做為防禦一方的傷員多少還是要佔些便宜的,國防軍一方戰損雖然多,真正犧牲的人員其實只有三千餘人。
即使是這樣,吳畏念完這份名單的時候,也已經接近傍晚。
整個過程中,雨一直都在下著,吳畏和特務營的士兵們全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軍裝一直流到地面上,沒有一寸身體是乾的,就好像老天爺打算用這場雨來洗掉戰士們身上的血腥和殺氣。
吳畏只讓人拿了把傘罩住名單,自己卻堅持站在傘外,讀完名單,打傘的戰士都換了好幾個。
開始念名單沒多久,就已經有人聽到戰友的名字,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到了最後,數千人同聲一哭,直讓蒼天色變,日月無光。
杜永霖早就開始後悔了,他手下的士兵訓練都沒有老實站過整個下午的,這回他居然陪著一幫傻蛋在雨裡溜溜站了一小天。
眾目睽睽之下,杜永霖也不敢在吳畏念戰亡名單的時候退場,真要那樣的話,估計特務營的這幫兵群情激憤之下,能生撕了他。
杜永霖敢打賭,要是發生了這種事,吳畏不第一個上手就要算顧念軍中情誼,更不要指望他來制止士兵們。
杜永霖這個師長都不敢走,其他人更是只有硬挺的份。
本來十六師的人過來,是打定了主意來找吳畏的麻煩,專門在師裡挑選了一批能打能扛混不吝的兵出來,就為了和特務營對上後不至於丟臉。
沒想到吳畏壓根沒給他們露臉的機會,直接把大伙放在雨裡澆了好幾個小時,春寒料峭,這春雨澆到大地上那才能如油,澆在人身上就只有發抖的份。
淋了這麼久的雨,十六師的人肚子裡有什麼豪情也都熄火了,眼巴巴的看著吳畏,就指望他能快點念完,大家趕緊回去換身乾爽衣服,至於報仇找場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六師上下人人比君子更勝一籌,眼瞅著都是聖人,這輩子不報都不著急。
好容易吳畏讀完了名單。他鄭重的把厚厚的名單收進一個盒子裡,交給吳晨收好。
然後看著高台下的士兵們,高聲說道:「你們是不是男人?」
士兵們都有點發愣,心想這個您都看不出來?這得飢渴到什麼程度?疑惑當中,哭聲也就漸漸停了下來。
吳畏聽著雨聲中逐漸消失的哭泣聲,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常說的一句話,男兒流血不流淚,誰想讓咱們流淚,咱就讓他流血,誰殺我的親人朋友,我就殺光他的親人朋友。」
他大聲喝道:「誰殺了咱們的戰友?」
這次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大聲喊道:「是日本人。」
吳畏大喝道:「大聲些,是誰?」
「鬼子,小鬼子。」士兵們亂哄哄的喊了起來,然後很快各種聲音彙集成了一道,數千人高叫道:「小鬼子。」
「沒錯。」吳畏用力揮了揮手,「就是小鬼子,出來混要講信用,說殺他全家,就殺他全家,現在沒機會,以後也要殺,大家都記住了,遼陽城下的仇,咱們沒完,總有一天,咱們要殺上日本國去,把這筆債千百倍的討回來。」
說到這裡,他向日軍戰俘們的方向指了一下,大聲喊道:「機槍注意,射擊。」
吳畏身體好,中氣很足,這一嗓子吼出來,除了少數還沉浸在悲傷中的人外,大家都聽清楚了,但是真正意識到吳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人還真不多。
原因也很簡單,戰場上槍殺俘虜也就殺了,反正亂哄哄的也沒人注意得到。
可是戰爭都結束好幾天了,還想著集體槍殺俘虜,而且還幹得這麼明目張膽,找這麼多人圍觀的真沒幾個,敢這麼幹的,不是像白起這樣的軍中之神,就是野蠻殘暴的遊牧民族。
大家沒聽明白,不等於沒人執行命令,兩個機槍組早就提前得到了通知,由機炮連的連長劉東明和連副賀莊親自掌握。
聽到吳畏的命令,兩挺機槍就突然吼叫起來。
四百多日軍戰俘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早就在淒風冷雨中凍僵了的身體急切間又動轉不靈,這些人只好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兩挺馬克沁機槍的子彈撒撕裂了雨幕,同時也撕碎了人體,日軍戰俘們以各種奇怪的姿勢被打倒在地上,站在前排的人甚至被打成了幾塊,彈雨之下,血肉橫飛。
戰俘們的位置很密集,機槍射速又快,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四百多日軍戰俘就已經再沒有能站著的了。屍體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只有些還沒有死透的人發出一些無意識的呻吟。
杜永霖等人都看傻了,直到機槍的射擊停了下來,才有人喃喃說道:「瘋了,都瘋了。」
杜永霖這個時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心中頓時狂喜,差一點就仰天大叫天助我也。
不過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來,不然落到別人眼裡也是一番罪過。所以杜永霖很配合的裝出一幅吃驚的樣子,大叫道:「這怎麼可以?」
可惜吳畏沒工夫欣賞他的演技。機槍射擊停止以後。他又大聲喝道:「我們在這裡和小鬼子拚命,為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不如剛才那個明顯了,所以士兵們都有些遲疑。
吳畏這次沒有等待士兵們回答,自己大聲說道:「我告訴你們,咱們在這裡和小鬼子拚命,為的就是四個字,保國安民。」
他大喝道:「咱們當兵吃糧,要對得起這身衣服,就得替這個國家,替這個國家的老百姓打仗。小鬼子來了,搶咱們的東西,殺咱們的人,咱們不讓,憑什麼小鬼子打跑了,咱們又去搶老百姓的東西?欺負老百姓?你們自己拍拍良心想想,這麼做和小鬼子有什麼區別?」
他伸手指了一下那些十六師被捉的士兵,大叫道:「現在我命令,把這些跟小鬼子干一樣事兒的傢伙也槍斃了。機槍注意,開火。」
和日軍戰俘不同,十六師的士兵可聽得懂吳畏的話,更何況剛才吳畏才槍斃了四百多日本人,再遲鈍的人聽到吳畏的話也能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
但是意識到不等於就能做到,這些十六師的士兵們也就比日本戰俘們提前一點做出動作,就立刻被淹沒在機槍射出的彈雨當中。
杜永霖剛剛把心裡的興奮勁壓下去,突然聽到吳畏口風不對,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他要幹什麼,就已經聽到了吳畏射擊的命令。
這些可都是他的兵,要是讓吳畏當著自己的面都給殺了,以後這個師長還怎麼當?所以他急忙衝了出來。
可是剛剛邁步,機槍就已經響了起來,十六師違返紀律的士兵畢竟沒有戰俘多,轉眼間就已經全被打倒在地。
杜永霖跳著腳向高台上的吳畏大罵道:「姓吳的,你瘋了,你不得好死。」
吳畏洒然一笑,大聲說道:「當初我和三十一師的董師長說過,我輩軍人,唯願馬革裹屍。不得好死,固所願也。」
他轉回身,向自己的士兵們揮手說道:「現在,我宣佈,特務營正式成軍。我希望,你們這些人以後無論走到哪裡,都記得我們特務營的信條不做俘虜,不要俘虜,保國安民,勇者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