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平治為了戰局煩惱的時候,吳畏也在遼陽城裡坐立不安。
特務營沒有第一師團那麼多專業的參謀軍官——藍曉田手裡倒是有一批親自培養出來的參謀人員,但是也不可能派到營級單位裡來。
而在參謀作業這方面,吳畏自己都還一竅不通,自然也無從抓起。
好在他在給特務營軍官們講課的時候,一直在強調及時吸取訓練和作戰當中的經驗教訓,又很注意資料的文檔化,所以基層軍官們的文化水平還是有一點的。
戰鬥結束後,趙琅琊和吳晨一起跑到了三連的陣地上去察看情況,經過程寶口述,吳晨整理的一份報告很快就擺到了吳畏的面前。
這一夜的戰鬥當中,三連的戰績輝煌,至少擊斃了三四百日軍,擊傷的數目不少於這個數字,還抓了不少俘虜,自身傷亡不足百人,犧牲的最高軍官是一排長姜騰。
吳畏這個營長一直親自抓部隊的訓練,自然認得姜騰,想起這個機靈的小伙子就這樣消失了,忍不住一陣傷感。不過他也知道,這才只是一個開始,戰爭結束的時候,就連他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會出現在陣亡名單上都還說不準。
三連受傷的士兵已經送下來,大部分犧牲者的遺體也正在組織回送。
特務營的級別當然沒有野戰醫院,處理這幾十名傷員已經讓隨軍的幾個軍醫手忙腳亂了。
遼陽城裡的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也沒地方找醫生去,吳畏一面派人去奉天城徵集醫生,一面給總參發報,請求醫療援助。
不過他對於能夠及時得到醫生這種事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這時候西醫還是稀罕物,奉天城裡能找到醫生的可能微乎其微。
從這份報告上來看,中日兩軍的交換比大約是一比十的樣子。但是吳畏昨晚一直在關注著城東戰場,知道日軍昨晚的炮擊效果實在不怎麼樣,並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效果,而在真正的戰場,造成大量殺傷的方法從來都只有炮火襲擊。
吳畏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為乃木希典擅自更改命令,所以炮兵聯隊根本沒有支援方案才造成的,這也說明一個道理——如果想****,至少先要有所準備,否則不可能得到好的效果。
在吳畏想來,日軍初到戰場,再加上夜間觀察手段單一,這才導致了炮擊效果不足,這種情況在天亮後再不會出現,國防軍一線陣地肯定要面對日軍瘋狂的炮火襲擊,能夠牽制日軍炮火的,也就只有劉東明手裡掌握的幾門七五炮了——迫擊炮的射程不足以在陣地前沿威脅對方縱深的炮兵。
劉東明早就到前線去了,吳畏自己對炮兵這行當也不熟悉,沒什麼可指導的,乾脆放手讓劉東明去幹。
昨天夜裡,趙琅琊拿到了總參轉發過來的情報,再加上昨晚俘獲日軍戰俘的口供,吳畏已經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日軍第一師團的大部,保守估計兵力應該在一萬五千左右。
吳畏掰著手指算了半天,自己手裡滿打滿算只有四千士兵,大約是對方的四分之一,如果按照昨天的交換比,還有希望,前提是他的兵都是戰鬥意志超強的鋼鐵戰士,不會在高傷亡率的情況下崩潰。
研究完報告,吳畏正打算去看看傷兵們的時候,前線突然又傳來了隆隆的炮聲,就連腳下的土地都在震動。
他和趙琅琊對望了一眼,趙琅琊歎了一口氣,「日軍又進攻了。」
吳畏嗯了一聲,山地平治氣勢洶洶的撲過來,總不會是為了到城下寫「到此一遊」的,就算要停下來,那也得等到雙方拼得精疲力竭,需要舔自己傷口集氣的時候才會停,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
他盯著面前的佈防圖,聽著耳邊的炮聲,想想自己本來只是15軍的一個士官,現在居然要指揮幾千人對抗日軍的一個師團,戰果甚至可能影響到整個中日戰爭的走向,心裡不禁泛起一陣荒謬的感覺,心想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一天上午十點,日軍開始了對遼陽城外國防軍防線長達一個小時的無差別炮火覆蓋,炮火的猛烈程度讓吳畏很懷疑日軍是不是打算把所有的炮彈都打出來。
國防軍佈置在前沿的七五炮進行了有限的還擊,但是日軍吸取了昨晚的教訓,炮位非常分散,並且使用了炮校氣球來尋找國防軍的炮位,使得國防軍的炮兵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過長時間,炮擊效果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並沒有能夠像昨晚一樣打斷日軍的炮擊節奏。
炮擊結束後,日軍第四十九聯隊的兩個大隊就輪流展開了對三連陣地的進攻,日軍第一和第三步兵聯隊則負責牽制另外兩個方向的國防軍。
因為主攻方向仍然由乃木希典這個豬突將軍指揮的原因,戰鬥很快就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
程寶覺得自己簡直要恨死對面日軍的指揮官了,對面的敵人一波一波的連續衝鋒沒完沒了,根本感覺不到有明顯的中斷,讓守軍覺得自己在面對永遠止境的攻擊,哪有這樣打仗的?
有吳畏的指導,國防軍陣地的防炮功能相當好,除非被重炮直接擊中,否則躲在防炮洞裡的士兵完全不用擔心炮擊。
但是再好的工事也不能放敵人進來,所以雖然不是故意的,乃木希典的肉彈攻勢仍然打中了國防軍的軟肋,程亮不得不組織手下的士兵集中兵力和日軍對拼。
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國防軍陣地上的重機槍給日軍帶去了巨大的殺傷。
讓山地元治百思不解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二十八師在金水河邊吃了俄軍在重機槍上裝護盾的虧,有樣學樣的也來了這麼一下,這回就輪到日軍倒霉了,對射的時候,經常是日軍機槍打不動國防軍的護盾,自己的射手卻已經倒在了國防軍的子彈之下。
可惜這一次國防軍這邊在炮火上仍然不佔優勢,所以暴露在陣地上的機槍陣地被日軍炮校氣球引導的炮火不斷覆蓋,即使機槍兵們不停的轉換陣地,損失的數量仍然在不斷增加。
失去了重機槍的遮斷後,三連一度利用衝鋒鎗的高射速代替了機槍,但是很快陣地上的手槍彈就消耗一空。
隨著白刃戰次數的增加,終於有士兵頂不住巨大的壓力,放棄陣地向後方逃路,然後被佈置在二線陣地上的督戰隊槍殺。
認識到後退無路的士兵爆發出一輪驚人的戰鬥力,但是很快又被日軍的人海戰術淹沒了。
等到手榴彈也開始吃急後,夜色終於降臨了,兩軍交戰的主要戰場也從陣地前沿轉移到了國防軍的戰壕當中。
程亮手裡的七個排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他自己連續參與了幾場白刃戰,腹部和右臂都受了傷,一身軍裝也變得骯髒不堪。
聚集在他身邊的幾個老兵抱著步槍和霰彈槍,沉默的跟隨他的腳步,程亮只認識其中的兩個人,其他的都是三十一師的士兵,他的原班人馬已經拼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