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還是在鍾笛他們熟悉的那座酒樓裡,雖然老闆有些吝嗇,至少酒菜還好,價格也公道,而且地方熟悉。
那隻大笨鐘又被擺了出來,就放在一樓正門的對面,借此吸引顧客。看在這個廣告給自己帶來了不少收入的份上,吳畏對老闆也生不起什麼閒氣。
鍾笛和他的同學們把二樓包了下來,整整開了四桌,可見秋衛卿在學校裡的人氣之旺。
吳畏和鍾笛趕到酒樓的時候,看到一輛馬車上下來一男一女,雖然兩個人並不顯得如何親密,但是同車抵達也算給大家傳達足夠的信息了。
鍾笛叫了他們一聲,走過去給吳畏介紹,這個年青的男人名叫程斌,在政務院工作,女子叫葉黛,同樣是燕京大學的學生。
程斌相貌英俊,談吐不凡,葉黛長了張瓜子臉,短髮散在耳邊,顯得眉清目秀,並不怎麼說話。
四個人寒暄著上了二樓,鍾笛算是東道,還要下去招呼客人,便留下吳畏三人自己走了。
因為約定的時間還沒到,所以二樓空蕩蕩的沒幾個人,三個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喝茶,程斌笑道:「可是那個吳畏?」
吳畏沒有便服,穿了一件制式襯衣加軍褲,軍銜勳章一樣沒帶。國防軍的襯衣算是便裝,這個樣子打扮就算遇到憲兵也不會管,卻能讓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軍人的身份。
他知道程斌是在取笑自己,笑道:「多半就是。」
葉黛居然也知道他,很好奇的問道:「你怎麼不帶勳章?」
吳畏笑了一下,聽程斌給她解釋勳章不能隨便佩戴的原因,葉黛搖頭笑道:「我要是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一定時刻不忘提醒別人。」
兩個男人都笑,程斌笑道:「那就難怪老天爺不肯讓你立功了。」
正說笑的時候,羅周道從樓下走了上來,向三個人拱手道:「你們來得倒早。」
程斌見過羅周道一面,他記心甚好,立刻想起這個年輕人上次表現得有些沉默,當時只以為羅周道木訥,現在看吳畏和羅周道談笑風生的樣子,才知道羅周道不是木訥,實在是和自己沒什麼話題。
羅周道興致這麼高是有原因的,這些日子他一直按照程斌給他支的招四處跑,鐘錶廠的生產涉及到相當多的零部件,吳畏秉承工業化思路,讓羅周道把生產外包,自己只抓主要零件和總裝,結果羅周道在四九城裡跑了一圈才發現根本沒有能夠大批量生產配套零部件的工廠,最後還是靠他在總參裝備局工作的老爹搭上了軍工線,在天津製造廠訂購了一批零部件,因為他老爹的關係,這部零件不但價格低,而且還是賒來的。()
按照吳畏的建議,羅周道應該掌握齒輪和擒縱器的製造以及發條的二次加工,可惜羅周道身為共和國第一批工科生,動手能力差得令人髮指,讓吳畏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應該改學商科。
前幾天羅周道拿回來第一批標準件,到鍾笛的小院裡和吳畏組裝出了一台座鐘,經過兩天的試用之後,發現每天誤差大概半個小時,不但比不上進口鐘,連上海廣州那邊手工藝人作的鍾都比不上。吳畏只好安慰他一天差不出二十四小時的都是好鐘,然後才想起來這些鍾都是十二進制的,最多只能差六個小時。
誤差產生的原因很簡單,不外乎就是天津軍工局的齒輪精度不高,發條材質不良,吳畏給他指點了一下,讓羅周道找人手工修正,忙活了幾天,終於有了一台可以不用每天校準的時鐘了,偏偏這一段時間吳畏夠忙,他一直沒見著人,趁著這個機會趕過來報喜。
程斌和葉黛雖然不學工科,但是對於鐘錶還算熟悉,程斌自己就有一塊英國產的懷表,所以聽羅周道說起座鐘的事情,都很感興趣,發現吳畏對這個消息不怎麼熱心,不禁有些奇怪。
吳畏的興趣從來沒有放在賺錢上面,反倒很樂意看到工業化在國內推廣,所以在這方面倒不藏私心,給幾個人詳細解釋了工業化生產和標準件之間的關係。
羅周道現在是空手套白狼,再怎麼努力生產出的座鐘也不可能比得上國外的量產貨或者國內的手工藝品,唯一的機會就是走低價路線傾銷,但是現在再怎麼說這玩意也算是個奢侈品,沒人會買一個每天差半小時的座鐘苦練加減法。
但是天津軍工局的產品質量真心不怎麼樣,羅周道現在還要請人手工修正,這樣一來不但產量上不去,互換性也不行,好在齒輪傳動是旋轉件,需要分佈誤差,還算好一點,不然都加工成了耦合件,吳畏就只能欲哭無淚了。
儘管工業化革命在十八世紀就已經開始了,但是時隔一個世紀後,能夠真正闡述工業化特徵的人在全世界還是鳳毛麟角,能像吳畏這樣系統闡述的估計伸一隻手出來還能閒倆手指頭,程斌三人自然不可能一下就聽明白。
羅周道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只是努力記憶吳畏談話中與自己有關的部分,程斌的問題就廣泛得多了,他記心又好,每次吳畏說話告一段落,他都能拿出吳畏剛才話裡的名詞或者段落來提出問題,甚至連當時吳畏說話時的語氣都能記住,借此詢問是不是還有言之未盡的東西。
程斌雖然不是工科出事,看問題的高度卻比學生們強得多,吳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感覺就像是和黃有為談論軍制改革時一樣,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和程斌解釋,惟恐一時不慎,被對方抓住破綻。
吳畏畢竟不是搞工業理論出身,工業化革命的很多方面根本弄不明白,費了好大勁才算說了個一知半解,這時才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很多學生,居然都聽得津津有味,頓時嚇了一跳,心說自己這點料可開不得講座。
好在時間已經不早,應該來的人都已經到了,看到吳畏說完,程斌就招呼大家入席,有什麼問題日後再說。
學生們紛紛散去,人群中露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正是秋衛卿,另一個人是個年青男子,身穿長衣,與秋衛卿並肩站在一起,神態親密。
吳畏愣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那男子一眼,這時秋衛卿已經走了過來,向吳畏笑道:「吳兄大才,今日算是又領教一番高明。」然後給他介紹身邊的男子,「外子王廷均。」
吳畏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外子的意思,頓時如果晴天霹靂,茫茫然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