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元人的中書省總領百官,與樞密院、御史台分掌政、軍、監察三權,是忽必烈改元之後依漢制新設的。中書省長官中書令以下,因中書令為太子真金兼任,之後便形成定例,因此下設的右、左丞相便為實任的宰相。其下再設平章政事、右左丞、參知政事為副相。中書省下設吏、戶、禮、工、刑、兵六部,設尚書、侍郎分理政務。
p>與大宋不同的是,元人的中書省位於皇城之外,與六部各衙門一齊位於宮門不遠的橫街上。這裡離著伯顏的官邸頗有些距離,因此儘管今天並沒有朝會,他還是早早地就到了,沒有辦法,最近的政事特別是軍務太繁重,而自原本與他同任中書左丞相的史天澤剛剛辭世後,所有的事務就全都壓在了他一人的肩上。
p>走進大堂中,伯顏看著與自己相對的那張几案微微有些走神,沒想到這人說走就走了,雖說他也活了七十多歲,算得上高壽。可伯顏心裡很清楚,史天澤之所以抱病日久突然辭世,與他的兒子史格喪在了江南有直接關係,而這一切都和他脫不了干係。
p>前去弔唁的時候,史家並沒有怪罪他,一個個都是溫言以對地,伯顏看得出來他們的確出於真心。可這並不代表他自己沒有愧疚之意,間接害得史家父子喪命,而後者還是府中的頂樑柱,他的兒子才剛剛能開口叫「爹娘」,因此,自那天之後伯顏便天天都呆在了這裡,用繁重的事務分散自己的情緒。
p>不光是如此,因為右丞相安童隨軍去了西北,整個中書省一下子就扛到了他的肩上,更別說他還擔著行樞密院事。除了平章政事阿合馬所管的財權之外,軍、政事務都要在他這裡匯總,決斷之後送到宮裡用印,然後再快馬送至各行省處。
p>在這裡雖說他就是實質上的宰相,可上有大汗太子,下有御史言官,哪有南征之時一人獨斷來的爽快。剛剛在靠椅上坐定,屬下就給他抱來了大撂大撂的奏章書,伯顏頓時感覺到,自己也不過是大汗的一個書吏罷了。
p>根據大汗的旨意,北部各行省都下達了徵兵令,以補充去年裡南征時的損耗,為此今年的賦稅也將再度增加。好在漢人為數眾多,本朝又不比宋人那樣花費過甚,一個炮灰樣的雜兵都得幾百瑉錢地養著,因此就算給百姓加了些負擔,也沒有達到民怨沸騰的地步。
p>伯顏心裡很清楚,大汗這次是下了最大決心的,雖然各地的數字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報得上來,他已經大致估算得出那會是多少龐大了。大汗老了,漸漸地也變得有些獨斷了,他能感覺得到,這一次就連朝中素來喜歡抗辯的漢臣都住了嘴,誰不知道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p>最讓他憂心並不是這個,自己還有數萬的部下和大批軍將在宋人手中,大汗雖然派出了以廉希賢為首的使團,可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這只怕也是一步棋。能不能談得成,要不要得回包括數千蒙古人在內的俘虜似乎並沒有被大汗放在心上,否則怎麼也不會在這時候大張旗鼓地全國徵兵,唯恐宋人不知道。
p>廉希賢從宋人都城裡傳來的手書就在他的案上,大汗過目之後只說了一句「若宋人再敢動使臣,朕必親領兵以討之。」,儘管話說得豪邁,可這不是明顯將人推入死地了嗎?現在宋人以夏貴之死為由,扣押了使者,這不比當年的郝經,人家是口供物證俱在,想推托都難找出借口。
p>為了這件事他已經煩惱了好幾日,荊湖方面的說辭也是同時送來的,那上面的說法他相信但不能拿去說服宋人。人是在刺殺現場被擒獲的,身穿黑衣手拿兵器,宋人會為了栽這麼個個贓就殺了自己的大將?伯顏鬱悶地搖搖頭,這件事太蹊蹺了,滿滿地都是疑點可又沒有辦法去證實。
p>「啟稟丞相,兵部郎中忽辛求見。」正對著一封奏章發呆的伯顏被一個書吏的聲驚醒,回過神來趕緊命人叫進來,來者是個深目虯發的色目人,一身官服穿著在他身上很不協調,這樣的人在朝中為數不少。
p>和阿合馬一樣,忽辛的父親瞻思丁也深得大汗的信任,自去年被派往雲南任行省平章以來,他在當地將原來的行政體制改成了與中原一致的州縣制,並迅速平定了省內的幾起叛亂,得到了大汗的高度讚賞,他這一次出京就是前往那裡執行一項重要的使命。
p>「忽辛見過大丞相。」和那些西域來的回回一樣,忽辛行的也是當地通行的平胸禮,他的漢話說得不太流利,蒙古話也很一般,但聽說還是問題不大的,伯顏受了他一禮,從幾後站起身來,將他一把拉起。
p>「你這是從宮裡來?大汗怎麼說。」兩人在堂下的位中就座,伯顏也不和他虛客套,就這麼徑直問道。
p>「不瞞大丞相,大汗對雲南抱了很大的期望,可是我和我父親都認為,此時出兵並不是太好的時機,要是再給我們三年,不,兩年甚至是一年,我們有信心,那裡將永遠成為大汗最忠實的領土。」
p>忽辛聳了聳肩說道,這些話他並沒有說給大汗聽,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雲南行省是元人最南的一片土地,儘管征服他們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可因為民情太複雜,遠遠不像中原這些漢地一樣好統治,正因為這樣,瞻思丁才會擔出改制的。
p>伯顏沉默了一會兒,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每日裡的政情軍報都要過他的手,雖然前幾年的大規模叛亂已經被鎮壓下去,可為首的卻沒有抓到,零星的小叛亂更是層不出窮,一不小心就會死灰復燃。
p>「你這次過去,幫我帶封書信到鄂州,交給阿里海牙平章,順便親自問一問,然後差心腹之人回京來報與我,有些事別人去辦我不放心。」大汗的措置他不好評價,於是岔了話題說道。
p>按伯顏的要求,忽辛就得多繞上一圈,可他並沒有說什麼,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反正誰都知道他的行程為時很長,大汗又沒有規定什麼期限,就是耽誤些時日也沒關係。
p>知道他馬上就要走,伯顏並沒有多留他,這一次大汗連那塊飛地都沒有放過,其決心已經洞若觀火,再難挽回了。漢人說過「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現在他們馬就要嘗到這雷霆之怒了,
p>「將這些命人馬上送至甘肅、陝西、四川、嶺北、征東、及中書省轄下各路,讓他們務必在入冬前準備好,以備徵調。」忽辛走後,伯顏飛快地將此前已經擬定的詔令處理完,叫過幾個官吏吩咐下去,這些地方都比較偏遠,不一定會用到,但準備還是要做的。
p>至於更遠一些的地方比如漠北和各汗國等地就不會顧及了,一則是路途遙遠轉運不易,二則那些地區人口稀少,也難以湊出多少人來。更何況,現在西北不靖,一些素有野心的宗王蠢蠢欲動,這些都是不得不防的。
p>現在伯顏對自己此前的失敗更是追悔莫及,若不是他的大意,也用不著現在這樣子,如此地孤注一擲,萬一有個挫折之處。伯顏有些不敢再深想,上一代大汗蒙哥的例子就擺在那裡,雖然現在早早就立了太子,可草原上向來就是強者為尊,各部宗王有哪一個又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p>「你說他們在幹什麼?」阿里海牙沒聽清後面的話,上前幾步向單膝跪在地上的巡騎問道,這人看來是連夜趕到的,身上沾了些露水,人也不停地在喘著粗氣。
p>「宋人似乎在撤兵,他們好像連縣城的城牆也拆掉了,等我們走近時,那裡已經變成一片白地,屋舍牆瓦都沒剩下。他們的人全都撤進了山裡,再往前就遭到了驅趕,遠遠地看上去,宋人似乎在加強那些關隘。」
p>巡騎打著磕巴將探到的情形又複述了一遍,讓阿里海牙有些哭笑不得,以為他們想拚死一戰的時候吧,結果他們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撤了回去。自己準備的那些後著全都落了空,真不知道是該說這個李庭芝有謀略還是運氣好。
p>是的,他的陽邏堡新增了將近三萬名生力軍,要說生力軍也不合適,就是那些退到蘄州來就食的大軍一部。其中有近萬名沒有馬匹的蒙古騎兵,也被他們的統帥之一阿刺罕帶了來,在鄂州進行了補充之後,秘密來了到這堡中,可誰知對手卻突然消失了。
p>再帶著這些軍逼上去?阿里海牙心知那樣除了將李庭芝再吸引回來,說不定還要面對更多的宋軍之外,不會再有任何變化。兩軍都沒有絕對的勝算,宋人不願意在陽邏堡這樣的堅城之下打消耗,他又何嘗會想再去攻打一遍加強了的大別山隘!
p>從河南江北行省就近調集的糧食正源源不斷地運到襄陽府,然後再轉運到鄂州城,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保住這個前進之地,等待著下一次大汗發出的征討令。中原各行省的那些大動作他早就知曉了,既然如此,也就樂得暫時罷兵休戰,就集結的效率來說,宋人是遠遠不及自己這邊的。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