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37/800窄體雙發噴氣式客機以0.7馬赫的速度穿行在藍天白雲之間,劉禹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地看著舷窗外的景色,阡陌縱橫的大地呈現出一種淺灰色的塊狀,中間被一條白色的長帶子彎彎扭扭地分隔開來,那就是橫貫華夏的全國第一大淡水河——長江。
「各位女士、先生們,飛機馬上就要降落,請回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在指示燈熄滅前,請不要使用洗手間。」隨著空姐甜美的嗓音響起,僅過了一個小時之後飛機就降落在了江夏市天河機場,走出機場通道的劉禹被刺眼的陽光蜇得瞇縫,這裡的氣溫和金陵差不多,他們的運氣不錯,從一個火爐來到了另一個火爐。
江夏市的夏口區,這裡曾經打響過「辛亥革命」的第一槍,是聞名全國的首義之城,現在則成為了鄂省的政治、化中心,省委、省政府的所有部門都設在這裡。走出機場候機廳,劉禹和蘇微坐上了去夏口區的出租車,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接踵而過。
劉禹的目的地是歷史上的鄂州城,根據後世的考古發現,它位於江夏市夏口區的中心,如今已經變成了著名的風景名勝區,歷經700多年的延革,還能相對準確定位的,也只有連綿不絕的那些低矮山嶺了。
一旁的蘇微看著劉禹拿著兩張紙在那裡對比,口裡不停地咕咕囔囔,大的那張是她在機場買來的江夏市旅遊地形圖最新版,小一點的看那線條似乎是手繪的,最奇怪的是樣式很古怪,感覺就像是古時的藏寶圖,難道說蘇微的腦洞大開,臆想著尋寶探險之類的刺激事情。
「誒,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叫了一聲沒反應,劉禹好笑地捅捅邊上自己的這位助理,蘇微「啊」地一聲從yy中醒過來,不好意思地裝做整理頭髮,劉禹也沒多問,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交給她。
「一會下車後,你去聯繫一下上次那些人,條件我都寫在上面,計劃做得詳細點,跟他們說報酬照舊。呆會我可能不會回來吃晚飯,你不用等我,另外,幫我訂一張江夏到巴陵的動車票,今天晚上最末的那一班就行。」
聽著劉禹的吩咐,蘇微從手袋中拿出紙筆記了下來,劉禹給他的紙和上次的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守城,這個則是攻城。她的歷史知識很貧乏,根本不知道這些都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只不過給人打工,有事做就照做而已。
劉禹最欣賞她的就是這一點,遇事不八卦,做事很認真,因此這些看似荒誕的事都從不避她。事情交待完之後,劉禹將手中的兩張地圖折好收起來,穿越的大致位置他已經確定了,只不過到時候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出租車在夏口區的一家「如家快捷酒店」門口停下,房間是來之前就訂好的,做為集團的長期客戶,劉禹他們還享受到了九折的優惠價。匆匆忙忙地洗個了澡換了身衣服,劉禹便將蘇微留下自己一個人提著一個旅行袋出了門。
「去龜山。」再次坐上一輛出租車,劉禹將地點告訴司機便把視線投向了窗外,這裡是江夏市最繁華的地段,已經完全看不出一點歷史的痕跡,大宋在哪裡?是深埋在柏油馬路的地下,還是僅僅是自己頭腦中的想像。一時間,劉禹有些恍然。
那些藏寶圖般的手繪圖是根據程鵬飛的記述畫下來的,做為鄂州城的主要守將,他對那裡的一草一木都記憶猶新,再加上曾經戍守荊湖的金明一干人等的補充,已經是劉禹在古代能找到的最準確的地形圖了。
過了七百年餘年,就連長江都可能改了道,整個華夏國內遺留下來的宋朝建築屈指可數,劉禹的每一次新穿越,都像是一場賭博。為了讓贏面更大一點,他不得不小心求證,盡量找到靠譜的歷史遺跡,因此劉禹經常自嘲,他是在用生命考古。
跨過那座被偉人誦為「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江夏長江大橋,位於江心上的龜山就遙遙在望,上面架設的電視塔比山本身更為顯眼。而在他的對面,則是著名的蛇山,原本也在他的考慮之內,只是因為位於城內,被發現的風險較大才作罷。
下車之後,劉禹沿著山路拾級而上,由於天氣炎熱,路上的遊客並不多,這裡是龜山東麓,整個山才只百米高,因此走了沒多久,一座古墓就出現在劉禹眼前,這裡人跡渺杳,墓前只有一塊高大的石碑和一根華表,石碑上寫著「吳漢昌太守魯肅墓」。
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從程鵬飛和其他人的口中,劉禹已經證實了宋朝時這墓已經存在,他將手繪圖拿出來,再次確認了地點,拿出旅行袋中的衣物,就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穿戴起來。
大白天的就這麼穿越,劉禹也是沒有辦法,要想保證計劃的突然性,就得抓緊時間,而具體的情況,只能利用現代的便利交通,他自己親自去查探。一天之內除了鄂州還有上游的岳州和江陵府要去,所以他才不得不帶上蘇微幫自己做一些雜事。
被范正公描述為「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的洞庭湖橫亙在岳州城前,不同於後世的因人為的因素面積逐漸縮小,現在正是它的全盛時期,號稱「八百里洞庭」。從岳州城頭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直接雲天,可見其湖面的遼闊及氣勢的雄偉。
而此刻立於城頭的中年男子卻無遐欣賞這一美景,他手裡拿著一張紙眉頭緊皺著,上面那些字不知道是何人所寫的,工整得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而那邊上的彩色圖像,更是匪夷所思,見所未見。
而這紙,男子下意識地用手彈了彈,雖說不擅道,但這種紙張,表面潔白如雪,四周毫無毛刺,只怕府內上貢的優等湘竹紙也比不上?倒底會是何人所為,為什麼,上面居然還蓋有江淮招討使、兩淮制置使以及都督府軍事的大印?
比起這些細節,上面的內容更是讓人吃驚,沿江而下的韃子大帥伯顏在建康城下一戰而沒,二十萬
萬大軍潰敗,死傷無算,俘敵超過五萬,他本人丟下韃子大汗親賜的節旗僅以身免?這要是真的,叫他如何敢信。
「城中沒有任何異樣?找不到投信之人?」男子的心亂了,這是南渡以來有數的大捷啊,如果戰果是真的,就只有孟珙與蒙古人聯合滅金一役能比,更為重要的是,紙上說明了,南下的阿里海牙部不會超過四萬人,而且他們呆了多久了。
「稟太守,此信直接放在府衙的台階上,那時已經入夜,城門早已關閉,若是要追查,屬下這就可以遣人大索城中,料他也跑不掉。」被男子問到的軍官抱拳答道,男子卻擺擺手,這不可能是韃子奸細所為,如果是自己人,不露面肯定有不露面的理由,萬一揭破了反而不美。
他是從君山水軍大營趕回城的,因為事情太蹊蹺,不得不由他親自處理,事到如今,他已經有幾分信了,這種謊很容易揭破,更別說那上面的彩圖栩栩如生,分別是幾個人的首級和一桿大旗的圖樣,下面清楚地標注了名稱。
「傳令,命人將此事急報江陵府,現在就出發,某就在此坐鎮城中,看看後事如何。你親自跑一趟君山大營,叫那邊嚴加戒備,沒有某的手令,不得與韃子接戰。」
軍官得令走後,男子將視線從那紙上收回,望著遠處黑漆漆的湖面,眼神空洞,思緒不知飄散到何方。身後的大旗被湖風吹得烈烈作舞,上面一個斗大的「高」字若隱若現,旁邊的白幅從上到下寫著「荊湖北路安撫副使」的字樣。
而他不知道的是,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幾百里外的江陵府荊湖北路撫司衙門的後院正堂內,兩個人也在看著同樣的一張紙,官打扮的京湖宣撫制置使朱祀孫瞅著一身戎裝的荊湖北路安撫使、知江陵高達,靜靜地等著他看完。
「此事頗有蹊蹺,制帥,你怎麼看?」鬚髮皆白的老將高達抬起頭,迎著朱祀孫的目光問道。
建康城南的制司大牢內,程鵬飛站在床前看著牆上鐵窗後的那片夜空,月光如水銀洩地一般地照在他身上,桌上擱著一封擬就的書信,一旁的燭台早已燃盡,就如同他此時的心情,絕望地走到了盡頭。
是的,絕望,原本被告知老帥要見他,程鵬飛還以為計劃通過,自己被原諒了。誰知道,一番交談之後,卻好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將他心中的火苗徹底熄滅,看似身體無事的老人居然捱不過三天了?
而那個計劃,也自然不會再執行了,雖然老帥安慰他只要反正,性命官職都可得保,可那有什麼用?如果只是為了保命,他早就降了,家中父母妻兒俱在鄂州,不奪回那裡,自己一降,元人可不是大宋,他們立刻就會下手,若是家人都不在了,自己還活著幹什麼?
他很想長笑一聲,這賊老天真會開玩笑,前一陣還弄得他熱血沸騰以為能洗涮恥辱,後一刻就讓他心如死灰沒了生志,老帥救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當初不得已降元是為了家人和手下的弟兄,現在呢。
就這樣吧,程鵬飛暗暗歎了口氣,左右和對面的囚俘都已經入睡,牢兵們也停止了巡夜,他慢慢地解開褲上的繫帶,從窗口的鐵柵欄上穿過去,將兩頭笨拙地打了一個死結,真是諷刺,當初沒有為大宋殉國,如今卻要為元人陪葬,後世會如何看待自己呢?程鵬飛自嘲著,將帶子套在了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