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星如細沙。
冷香閣裡,流年一臉擔憂的看著汗流浹背,臉色蒼白的東方莫離。
又是一個三天過去了,莫離從凌天殿出來的時候又是這樣一幅虛弱的樣子,彷彿是經歷了一場戰鬥,渾身無力,好不容易有些血色又再次被蒼白代替,流年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能結束。
若真是如之前萬俟詠雋雖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復,他真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每次看到這樣虛弱的莫離,他都覺得異常心疼,難受,恨不能代替她去受這份苦。
「我沒事,流年不用擔心,就是乏力了些而已。」東方莫離勉牽動嘴角,安慰著這個始終守在自己身邊的少年。
流年不語,只是快速的擰乾帕子給東方莫離擦汗,每次她都說沒事,若不是胸口傳來的疼痛,他或許會真的以為她沒事。
她總是怕自己擔心,可是這樣他只會更加擔心。
細細的擦拭額頭,臉頰,脖頸,還有手,一抬頭流年才發現東方莫離已經睡著了,悄悄地歎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流年剛一離開,東方莫離就睜開了雙眼,萬俟詠雋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腦海中回想。
從進入蓬萊的第一天開始,自己就不曾放鬆過,每天勤加苦練,可是即使是最基本的入門法術,也依舊是沒有什麼成效。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後來她發現,再多的靈力到了自己身體裡也如泥牛入海,瞬間消失不見,理所當然,自己的修為也是停滯不前。
現在的她,可以說與凡人無異,而且因為之前的事情導致身體虛弱,可能在蓬萊修為最普通的弟子手下都走不過一百招。
這樣的認知讓她害怕,是的,害怕!
若是不想辦法盡快恢復,一切都是枉然。
按照萬俟詠雋所說的四十九天已經過去了一半,可是身體不僅沒有恢復,反而虧損的更加嚴重,今日在凌天殿,萬俟詠雋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是疑惑的。
「莫離最近可是不適應這兒的生活,倦怠了功課,為何修為上毫無進展?」
萬俟詠雋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很複雜,似乎在意料之中,又帶著淡淡的失望,又彷彿只是單純的詢問以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東方莫離看不懂,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這個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
「莫離謹遵師尊教誨,一刻也不曾懈怠,只是近日莫離無論怎麼修煉都沒有成效,相反會覺得更加疲憊與虛弱。」
萬俟詠雋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細細打量著東方莫離,最後歎了口氣。
「是為師疏忽了,雖然經過了兩個多月的調養,但還是激進了些,本身你就虧損嚴重,這一路至純至淨的靈氣反倒是讓你虛不受補,為師觀你氣色,最近是否經常噩夢纏身?」
東方莫離頓了頓:「是。」
「那便是了,靈氣入體之處感覺精力充沛,好似身體有了好轉,但時日一久問題便會出現,精力虛耗再加上夢魘耗神,勤學苦練只會讓你更加虛弱,天長日久更是會有嚴重的後果。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只要百日之內不用內力,也不修習任何法術,慢慢調養便會恢復如初,只是不知你可願意?」
「莫離不願意!」
萬俟詠雋的話音一落,東方莫離變斬釘截鐵的開口。
「從離城一路前往蓬萊,莫離已經調養了兩個月,如今半月已過,莫離不能再耽誤了,師尊也說過,修仙乃是漫長而艱苦的過程,既如此莫離情願更加艱苦一些,只求能縮短著過程,哪怕是一天也行。魔力之道,師尊一定有辦法,請師尊成全!」
東方莫離單膝跪地,跪在萬俟詠雋的面前。
又是一聲輕歎,萬俟詠雋扶起東方莫離,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開口:「莫離,你聽清楚了,為師是有辦法,但你要知道,任何速成的辦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這個代價以你的身體情況未必能承受的住。」
「沒有試過,誰都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師尊,莫離願意一試,即使失敗了,莫離也不會遺憾,但若是連嘗試都沒有就放棄,莫離心有不甘。」
萬俟詠雋看著東方莫離,良久才開口。
「明天休息一天,晚飯後到後山的禁地之中來找我。」
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青紗帳幔,東方莫離沉吟良久。
「流年。」實在是沒有力氣,東方莫離躺在床上喊流年的名字,她知道他在附近,絕對不會走遠。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還是餓了?」流年一陣小跑進來,上下打量著東方莫離。
「別緊張,我沒事,只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示意流年坐下,東方莫離繼續開口,「流年,對魔族之事你瞭解多少,或者說,對我這樣的人魔結合的後代有沒有瞭解?」
流年一愣,似乎沒想到東方莫離會問這個,而東方莫離突然一笑:「我忘了,流年是這世上最單純可愛的人,一心一意的跟在莫離身邊,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流年也見過我的紅蓮業火,知道它的強大之處,可是潤之走之前告訴我,讓我不要再使用紅蓮業火,原因很簡單,紅蓮業火乃是魔族之物,而我以凡人之身使用魔族之物,對自己的身體勢必會有很大的傷害,可是之前的傷害已經造成,再加上這段時間的修煉方式不對,現在我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修煉了,可是我不能等,我需要變強,只能劍走偏鋒,所以我請求師尊為我易經洗髓,明天晚上開始。」
「易經洗髓?」流年噌的一聲站起來,神色激動,「莫離,你應該知道易經洗髓所需要承受的痛苦,你現在身體虛弱,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再說,蓬萊不是仙山嗎,肯定不止你師尊一個上仙,我們可以請其他人幫忙想辦法,而且—而且—你之前的修煉方法不都是他教的嗎,怎麼會不對呢?我們---」
「流年。」抓住流年冰冷的手,東方莫離打斷他的話,「別害怕,流年,我不會有事的,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我會好好的活著的。」
眼淚瞬間湧出眼眶,流年突然間撲過來一把抱著東方莫離:「莫離,你千萬不要有事,龍公子還在等著你,還有小七她們,還有我,你別不要我們。」
這樣的一個擁抱讓東方莫離有些難過,這個少年在年齡上也許遠遠超過自己,但是他的心性卻相當於人類的十幾歲,她把他當弟弟看待,如今她卻要他整日為自己擔心。
流年說的不錯,修煉方法是萬俟詠雋教給她的,現在他卻說方法有誤,這一點,東方莫離心裡也是有疑惑的,可是更多的是對力量的渴望,她沒有時間去追究這些,她不想讓流年擔心。
還有一點她沒有告訴流年,之前她也想過,紅蓮業火是魔物之物,可以焚盡一切罪惡,那她是否可以先找到爹爹的所在,先把爹爹救出來,可是事實證明這個方法行不通,每次使用紅蓮業火之後她整個人都會感覺很虛弱,而且到了晚上就會不斷的夢見那血流成河的一幕,還會遭受焚心之苦。
這麼多年來,每到陽春三月她就會有一段時間心痛難忍,她不知道原因,現在也不知道,但是這幾次頻繁使用紅蓮業火之後焚心之痛發作的更加頻繁,也許自己變強之後便能找到這其中的根源所在。
「這一段時間我可能都會在後山不回冷香閣,你一個人在這兒要小心,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大師兄或者穆師兄,知道嗎?」
「嗯,流年會照顧好自己的。」流年的聲音悶悶的,還帶著哭泣之後的沙啞,「莫離也要照顧好自己。」
「放心吧,我會的。」
翌日黃昏,後山禁地。
所謂的禁地其實是萬俟詠雋閉關修煉的地方,東方莫離剛靠近,那重達千金的石門就開了。
「進來吧。」
走進去之後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裝飾的極為清雅,四角擺放著梨花木雕刻的屏風,上面擺放著夜明珠,靠牆的一角擺放著一扇大大的屏風,遮住了裡面的景物,只看到裊裊的水汽蒸騰。
「易經洗髓是修煉之人為尋求修為的突破而選擇的一種方法,一般採用特殊的果子與靈丹,如今你情況特殊又無深厚的修為支撐,過程肯定是極為痛苦的,所以為師將方法改成藥浴,通過蒸汽與皮膚的接觸慢慢將藥物滲透到身體中,以減輕它帶來的衝擊,為師這裡有兩枚丹藥,可保你心脈,但是否能成功就看你能不能熬得過去了,若是你熬過去了,兩天後就是你新的開始。」
將兩枚丹藥遞給東方莫離,又掏出一個海螺,萬俟詠雋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嬌小的女子:「為師會一直呆在凌天殿,若是覺得撐不下去了就對著海螺說話,為師就會過來。」
「莫離明白,多謝師尊。」
點點頭,萬俟詠雋轉身離開。
東方莫離看了一眼手中的丹藥,毫不猶豫的吞了下去,立刻就覺得肚腹之中一片火辣辣的灼燒感,將海螺放在一旁,轉身進了屏風後面。
只見一片雲蒸霧繞的水汽,看不清水面亦看不清桶身,只有那像溫泉一般蒸騰翻湧的水汽。
將衣服搭在屏風上,東方莫離僅著貼身小衣,伸手試探,觸手一片冰涼,彷彿是寒冰製作的浴桶,寒氣森森,抬腳跨進桶中卻又是熱氣騰騰,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全身上下便感覺一種火燒火燎的灼痛,像是從心口開始,這種感覺遊走於四肢百骸,可是裸露的皮膚卻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從桶身散發的寒氣,兩種感覺交織,冰火兩重天,完全就是一種煎熬。
慢慢的,東方莫離開始適應這種疼痛,可是很快的,她又感覺到一陣細微的刺痛,剛開始是輕輕的,一下一下,後來逐漸變得密集,彷彿是有幾千根銀針彼此錯開時間紮在身上,那種類似於被蟲蟻啃噬的疼痛使得東方莫離一陣痙攣,疼的連腳趾都蜷起來。
疼,除了疼還是疼。
隨著時間的推移,彷彿所有的疼痛都被無限放大,連頭皮都感覺到被撕扯的痛感,那種彷彿要被撕裂的感覺讓東方莫離幾度想要陷入昏迷,可是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響,讓她強打精神,而且蒸騰的水汽中似有若無的薄荷香味衝入大腦,讓她不得不清醒。
汗如雨下,順著臉頰滑落掉落桶中,被汗水打濕的頭髮黏在臉龐上,東方莫離臉色慘白如紙,虛弱無力的靠在浴桶上,儘管後背傳來刺骨的冰涼觸感,但她已經痛到連動一下手指都感覺如剜心一般的地步了,只能就這樣靠著。
冷香閣裡,流年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一片鮮血淋漓,滿地打滾兒,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循環反覆,可他就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雖然疼痛,可至少證明她還清醒,還活著,這樣他也就放心一些了。
兩天兩夜,萬俟詠雋看著那始終靜默無聲的海螺,若有所思,眼神明明滅滅,不知是喜是悲。
當太陽再一次東昇西落,後山禁地之中掀起強烈的氣息浮動之後,一道柔和的金光慢慢散開,清靈之氣好似受到召喚一般,紛紛向著禁地中湧去。
黑暗中似乎有人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靈氣湧聚之地,隱身在黑暗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