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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改前世歷史 文 / 悠然世

    門口催促的太監,讓雲菀沁更一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撐起了半邊身子。

    還是那個齊懷恩。可衣著顯然比跟著自己的那個瑤台閣小太監高級不少,——是天子身邊內侍的打扮。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裡——

    她頭疼得更厲害,環視四周。

    室內的裝飾映在視線裡,窄小逼仄的閨房,散發著濃濃的藥味,房間昏暗,亮一點的燈燭都捨不得多點,粗簡的八仙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藥罐子和碗勺,沒下人清理沾了塵的窗欞上貼著幾朵窗花勉強給房間增色一些,還是初夏為了給這死氣沉沉的房間添些顏色剪的——

    這是在她告完御狀後,被侯爺夫人邢氏趕到西北院落自生自滅的那間小偏廂。

    一定是夢。

    「催個什麼?叫她不用急。」夏侯世廷聽了齊懷恩的催促,眉宇擰起,極不耐煩,一句話打斷了雲菀沁的思緒。

    齊懷恩還是頭一次見皇上不合規矩的舉動。

    在相國寺內聽信一名閨中弱質的御狀證詞,馬上搜證慕容泰和雲家的不法事就罷了,還生怕這名少夫人事後被侯府刁難,特意提點侯府,不得怠慢,更讓姚院判來給這位少夫人看病,如今——皇上竟還夜間微服,看望少夫人最後一面。

    皇上對這慕容家的少夫人,當真是不一般啊。

    可明明那次在相國寺,才第一次見面啊。

    難道是看上這少夫人?不對,皇上不是那種好色之人啊,再說了,就算好色,這位少夫人病得不輕,都快死了,再怎麼飢不擇食,也色不到一將死之人的頭上啊。

    想著,齊懷恩疑惑地嘀咕了幾句。

    皇上私下來探臣子家中的兒媳婦,老侯爺和邢氏自然不敢說什麼,可待久了,邢氏臉色還是有些不好看,催了好幾次。

    齊懷恩這會兒見皇上不喜,再不敢多說,只關上門,出去繼續應付邢氏去了。

    雲菀沁回過神來,努力將震驚的心情拉回來,再次望向榻邊的男人——

    前世相國寺御狀之後,他派姚光耀來侯府為自己診病。

    若不是他擋著,只怕侯府當天便會將自己趕出府邸,或者暗中行處罰。

    可縱是姚光耀也無回天之力,自己的性命早就耗絕。

    臨終前,他微服來了侯府,看望過自己。只是當時她病得神志不清,都不記得自己跟他說過話沒。

    現在,她回到了前世病危之際。

    通過身體的反應,只怕就是臨死的前一兩日而已,她依舊是病榻上快要氣絕的病婦,還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前世來探視自己的他。

    夏侯世廷見齊懷恩離開,轉過頭,見她臉色似是有些錯愕,只當她還沒從在閨房裡看見自己的震驚中回神,道:「少夫人不用怕。」

    男人的輪廓在昏黃燈光下深深淺淺,睫一低,眼瞼下落下一片陰翳。

    她好久沒看到他,心尖一漾,眸子微潤,這一年多的思念奔湧而出。

    他見她身子輕微顫抖:「少夫人是不是不舒服——」話沒落音,身軀一滯,幽深瞳孔微緊,女子冰涼小手舉起來,貼在了他臉頰上,沿著他刀裁的鬢髮緩緩游弋,看著他的目光,不是臣對君,不是下對上。

    這種眼光,是相識了許久的神色,不是故友,不是紅顏知己,是屬於眷侶之間才有的。

    便是在皇后和貴妃以及後宮那些女人的眼裡,他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光芒。

    而且奇異的是,他居然一點不排斥,還很受用。

    不過,他到底還是輕握住她枯瘦纖腕,拉到一邊,義正言辭:「少夫人請自重。」

    他面孔嚴肅,拒人千里,讓她倒不自禁莞爾,蒼白的香唇邊浮出一絲笑意,可這該死的身子實在不容許她耗精力,馬上喘起來。

    先膽大妄為地摸自己的臉,又莫名其妙地發笑。怎麼看都像是大逆不道,調戲自君心。

    果然是拚死絆倒負心漢的女子。夏侯世廷對她的舉動倒也不奇怪了,估計是病糊塗了吧,只心中又徒增了幾分惋惜,卻聽她停下喘息,斜斜倚在迎枕上,虛弱道:「妾身一直有個問題想問皇上。」

    「說。」他恢復正色,雖擋開她的手,卻不易察覺地將凳子又往她病榻前搬近幾寸。

    「皇上為什麼會信任妾身,還會這樣照拂妾身。」這是她前世疑惑的,重活一世後因為揭開了一些事情真相,所以此刻能猜到幾分,只等著他的回答來確鑿。

    他望向她:「你真要知道?」

    她點點頭。

    男子眉目微結,掂量了下,盡量委婉:「你母親,與先帝爺是故交。」

    說完,他等待著她的驚訝和追問。

    出乎意料,榻上女子並沒太過震驚。

    她終於釋然,果然,前世的他照料自己,是因為他知道寧熙帝和母親的事,也許前世寧熙帝臨終前,還將自己和弟弟托他照顧。

    難怪自己區區個閨中婦人,瘋子一般闖到御前告狀,他並未叫人將自己拖下去,給了自己極大的耐性,還不顧歸德侯府的面子,將慕容泰捉拿下獄,並在自己最後的光陰派人給自己看病,最後更親自來看自己。

    這真是個滿身都令他好奇的小女人。夏侯世廷對於她的病入膏肓,更加可惜了,當初父皇托孤,坦誠雲府的姊弟是他紅顏知己的一雙兒女,待自己駕崩後,若姐弟兩遇到什麼事兒,叫他暗地出手,關心一下。

    紅顏知己?他當時不覺心中一笑,不就是情人嗎,料不到父皇原來這樣風流,連臣妻都要搞,面上倒也順從了父皇。

    沒料初次一見,就是她潑天來了一場告御狀。

    在她眼裡,自己是一個手握權勢,可以幫她絆倒負心夫婿和娘家的人,當日她跪在跟前,一字一句說得小心翼翼。

    可她不知道,她是他儘管不認識但是放在心裡的人,這場忙,他為了遵守父皇的遺願,肯定會幫她。

    「你放心,你被趕出家門的弟弟,朕也在派人找,待找回來,會想法子為他安個適合的去處。」他望著她。

    原來自己過世後,弟弟的下場不壞。雲菀沁最後一點心結釋開,露出笑意。

    即將凋零的花突然綻放,有獨特的璀璨,看得他心動幾分,氣血微微一漲,用氣功壓下,百骸方才順暢流走。

    因說不出來的毒傷,宮中女色形如擺設,年逾二十,登基多時,還未沾女色,一貫對女子也**清寡,每逢去後宮,只去表妹那裡,別人都以為崔貴妃是後宮盛寵第一人,誰又知道,他與表妹從小便是兄妹感情,壓根不可能有任何界越之事,表妹只是幫他掩飾不能人道的擋箭牌?

    這個雲氏,卻從相國寺到現在,一次又一次點起他體內的火苗。

    是因她美貌?先下病成這樣,能有多美?他自嘲。

    可為何就是對她有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開始有些異樣,驀的開口,因為氣虛,字句慵慵起伏,倒更是撩人,下意識一斜眸,波光橫飛:「皇上為何這樣看妾身。」

    他沒想到她看出自己心思,臉色一赤,堅決不認賬:「少夫人多心了。」

    這一點兩輩子倒是差不多,死鴨子嘴硬,悶騷得很。許是太久不見,就算眼前這個男人與自己還沒來得及相識,她仍是克制不住情思,手往前一移,小心地捏住他一根指,溫溫笑:「三爺是想說妾身自作多情了?」

    他不敢相信她的言行,這下再不能病糊塗來替她解釋了,濃眉攢緊:「是誰教你這麼喊朕?連宮裡的女子都沒這麼喊過。」被她拽住的手指,卻中了咒語一樣,任由她握住,握緊點,握緊點吧,朕不在意。

    宮裡的女子?他說的是他後宮的那些嬪妃。

    這一世,郁柔莊為後,崔茵蘿為貴妃,還有那些她不知道,卻可能會載上後世史冊的妃嬪……

    惟獨沒她。

    雲菀沁忽的心頭一動,因為有些激動,握得他更緊:「皇上能不能再幫妾身一次?」

    他睨一眼她小手,平定血氣,讓自己看上去很冷靜:「什麼事。」

    與此同時,她一陣目眩頭暈,身體發出最後通牒,警告她壽命不久,忍住不適,直直盯住他:「妾身想成為皇上後宮的人,無論什麼名分都好。妾身知道自己已經是風中殘燭,又是歸德侯府的女眷,可以待妾身走了,皇上再封冊妾身,只要讓妾身上了玉牒,成為後宮的女眷就好——」

    他驚詫地望住她,她不是說笑,更沒半點害臊,就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務。

    他不知道她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死了,要個虛的封號,又有什麼意思,還得背著個不好聽的二嫁名聲。可她的神情很緊張,他竟不忍心讓她有半點失望。

    「你,想當朕的女人?」他莫名比她還要緊張,又終於忍不住,疑惑審視:「可是暗戀朕?」

    不要臉。還真是自信。她輕巧莞爾,點點頭,滿足他的自尊心,興許他就會同意了吧,又道:「妾身知道,這樣對皇上的名聲可能會不好聽,但先帝能做的事兒,您也能子承父業,更能青出於藍,發揚光大。」許是話說長了,氣短,咳喘幾聲,喉頭甜甜,感覺嘔出血了,暗中吞下去。

    好一個諷刺,先帝與臣妻有染,所以他這繼任皇帝合該也不能落後?夏侯世廷瞥她一眼,卻氣不起來,唇角反倒還挑起一抹笑,沉默了片刻,語氣批示下級一般:「朕考慮考慮吧。」

    她知道他這麼說算是答應了,吁了口氣,這樣,可會改變她重生以後的命運?前世若昭宗妃嬪冊上有她的名號,那麼,這一世興許她能繼續好好活下去,他若成了天子,她進入後宮,也算不得與歷史背道而馳了吧。

    正在遐思,有聲音飄進耳簾:「那麼,現在輪到少夫人來告訴朕了。」

    她一疑,抬頭,只見他俯了半身,離自己不到兩三寸,這個角度看,斜眉直飛入鬢,眸仁難得閃爍不定,無平日的沉著:「為什麼朕覺得跟少夫人似曾相識?」

    這話若是其他男子說,活活就是勾搭良家女的登徒子,從他口裡冒出來,竟是真心實意的,十分誠懇。

    她輕笑:「妾身這輩子哪有跟皇上相識的時光……」剛說完,身子脫力,眼皮也發了墜,只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做,仍死死撐住,目光朝他手上掃去。

    他沒注意她動靜,只聽著她的一番話,居然心情不大好,倒也是,剛剛認識便已經來不及深交,不由對慕容泰生了幾分痛恨,光終生監禁的處罰還不夠,今後每隔一段日子得去牢裡收拾收拾。

    正想著,榻上女子突然蜷起身子,咳得厲害,有血絲中嘴角緩緩流出來,他臉色一變,正要將她托起來,女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出他拇指上扳指——

    他一驚,卻見她已揚起那玉扳指,罄盡最後力氣,猛力朝地上摔去!

    「砰」一聲,玉石裂開,碎作兩瓣,扳指內露出一張泛黃的卷紙,翹起邊角,似是還有墨痕字跡。

    他刷的起身,無比震驚,再回過頭,只見她已仰倒在迎枕上,雙目闔緊,剛剛頰上的淺淺血色全部退了個乾淨,早已氣若游絲,不省人事了。

    他胸口發震:「來人!」

    ——

    渾渾噩噩中,失去了所有意識,仿似在黑夜裡奔跑,如何也跑不到盡頭。

    她記得自己最後摔碎了他的扳指……對,應該摔碎了……

    那解藥方子會配置出解他毒傷的良藥。那麼,也許他後世的命運也會跟前世一樣,不會英年早逝了吧?

    這般想著,她方才放下心,睡得更加沉。

    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有了意識。這一次,她再沒有肉軀,她知道,自己已經病亡了。

    她身子輕飄飄,似是一縷魂魄遊蕩,待眼前有亮光,感覺自己既沒回到瑤台閣的床上,也沒回到歸德侯府的病榻上。

    任何人事都處在斜下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宛如一團霧浮在半空,順其自然地觀賞著,就好像是人初死後三魂七魄還沒離開人間,便看看以往的舊人,走一走以往的足跡。

    長髮披散的男子蹲坐在簡陋潮濕的囚室內,是慕容泰。

    有獄卒進來,打開鐐銬,示意後面的人進去。

    一名風塵僕僕,滿臉風霜,似是趕了很遠路的青年男子幾步踱進來,後面跟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女子,是沈子菱。

    慕容泰見到男子的神情,臉色大變,站起來往後退:「你要幹什麼——」

    男子一手拎起他衣襟,揚起鐵拳,一拳又一拳砸向他的臉,每一拳都下了死手,毫不留情。

    雲菀沁幾乎聽到了拳頭過風的呼呼凌冽聲。

    慕容泰從初始的慟哭哀嚎,到奄奄一息,只呻吟:「不……不要打……不要打了……」頭臉上的血滴下來,濡濕了的囚室地上的草墊子。

    「是你說你婚後只會對她一人好,是你說會代替我照顧她!結果呢——結果呢——」每句話包含的暴跳如雷叫人心驚肉跳,一句話下來,便一記鋼拳砸下。

    獄卒怕鬧出人命不好交代,走過來勸阻,沈子菱也將他拉住。

    男子住手,最後一記拳頭收不回來,砸進慕容泰旁邊的牆壁內!

    牆壁上的泥土紛紛直掉,凹出一個淺洞。

    「若是早知道你言而無信,我當年必定不會離開京城,就算你跟她已有親事,就算她戀慕你,我也不會讓步於你!」

    男子喘息著跪倒在地,拳頭撐在地上,五指上的血汩汩流出,語氣儘是悔恨。

    「呵呵……」被打得鼻眼不分的慕容泰竟莫名笑起來,「我也是好恨。你當時要敢表達心意,將她搶了去,她也不會進我慕容家門,我又怎會被那賤人害得如此下場!你這懦夫,卻囿於禮教,不敢爭取,見著我倆成親,更是可笑,只會避離京城,去療情傷!呸!」

    青年昂軀一挺,又要上前,卻被沈子菱攔腰哭著抱住:「大哥!算了!沁兒已經死了!這慕容泰也沒什麼好下場了!你打死他也沒用了!」

    青年男子頹然止步,忽的調頭拔足,朝囚室外大步跑去。

    沈子菱揩一把淚,也追了上去。

    前世的她,跟沈肇並不親,甚至還覺得這人古古怪怪,不善言辭,有時與沈子菱小聚時,甚至會善意地開幾句玩笑。

    每次沈子菱也笑說這大哥確實有點病。

    如今才知,那是相思病。

    待自己成婚後,他攜帶沈子菱出京去了北方。

    而今,其中的原因放在她面前,她竟說不出一個字。

    沈肇是為了自己才離開京城。

    八歲那年他承諾照顧自己,一直未變,只是到了少男少女的年齡,暗中默默守護的他,對她的感情起了變化。

    他對自己,再不是單純的兄長守護妹妹。

    可面對已經定了親事,有未婚夫的自己,且那未婚夫還是侯府美少年,深得自己少女歡心的慕容泰時,他終於還是放棄了。

    大好前途的將門男兒,前世今生,無論出京,還是進宮,每一步都是為自己。

    她只是將他當成一個木訥無情趣卻值得投靠的兄長。

    她眼眶濕潤,頭裂開般的痛,雙目發黑,眼前場景逐漸淡下去,然後就如戲檯子上簾幕,一下子落下來,黑了。

    繼續在人世間漂游著。

    幽靜寶殿內,她看見男子身著龍袍,穩坐丹墀上,齊懷恩坐在他下首,在草擬什麼。

    然後,齊懷恩將那張紙捧上前去,給他看。

    她看得清晰,是一封和離書,和離雙方男女,是自己和慕容泰,還有自己和慕容泰的紅泥手印。

    「和離書送往侯府後,雲氏與侯府再無關係,」齊懷恩稟道,「到時便可將雲氏納入後宮內命婦名冊,雲氏的屍骨,不日奴才再派人暗中移往妃嬪寢園……哎,雖然不知道她欲意何為,但也算是了卻她一樁心願吧,到底也算是有功,竟誤打誤撞幫皇上找著了解藥方子。」

    他不但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還讓自己這個已死之人與慕容泰正式和離,撇了一段她想徹底拜託的婚姻。

    她胸中舒了一口氣。

    更重要的是,他這一生,不會早逝。

    她唇瓣微翹,方纔的感傷消失了幾分,笑靨如花。

    仿似冥冥中有什麼感應,丹墀上的男子忽的抬目,環視大殿上方,一雙目灼灼,似是在找尋什麼。終是停定一點,落在她身上,竟薄唇一抿,顯出一絲笑。

    龍氣騰騰,陽剛正盛,她這條陰魂似是禁不起這樣的端詳,又開始頭疼如裂,抱住太陽穴,蹲下身,眼前一黑,墜入暗夜。

    「沁兒——」

    「主子——」

    「美人——」

    還有小元宵的哭嚶聲。

    耳畔的嘈雜復卷而來,吵得她不得安生,一顆心卻踏實了,手指動了一動,輕輕呻吟:「嗯……」

    「醒了,主子醒了!」是初夏的驚喜聲音。

    賈太后亦是刷的坐起來,喜道:「快叫哀家看看!」

    馬氏喜著順便奉承:「多虧了太皇太后福氣,雲美人才不受那邪崇鬼魅纏身,終於醒了!」

    姚院判讓太皇太后稍安勿躁,與幾個醫女進帳,把脈了一通,又叫初夏將藥端給她喝下,又跟他對了幾句話,知道她已沒什麼大礙了。

    ——

    醒來後,雲菀沁才知道,自己昏迷了五六日,大半時光全無知覺,中途也有過短暫的意識,卻只是緊闔雙目,發了夢魘一樣的夢囈幾句。

    這期間,賈太后每天會帶著馬嬤嬤跑來瑤台閣,抱著小元宵在她榻前坐會兒。

    三爺此刻成了攝政王,居住西北所的崇文殿的事,自然也是齊懷恩第一時間告訴她的。

    歇了幾日,賈太后最後一次過來時,意味深長地暗示了兩句,意思是暫時先別急著跟老三見面,宮裡人多口雜,老三如今又剛攝政,免得人說道,對兩人都不好。

    天色漸涼,人心也似乎受了天氣的影響,從天子被俘的慌亂和臣子起哄擁立各自心怡皇子的雜亂中冷靜下來了。

    雖皇上那邊仍沒信兒,可朝上已經有了主事的人,臣子們都安定不少,只是後宮卻一片喧嘩,知道瑤台閣的人與眼下攝政的人先前是什麼關係,多少添了些流言蜚語,便是連往日看見雲菀沁十分客氣的徐康妃,眼光裡也多了幾分複雜。

    尤其,日子流水劃過,蒙奴人仍然對於大宣皇帝不放半點話,並沒半點交換人質或者通融的意思,後宮妃嬪就更是膽戰心驚。

    有幾個娘家人在朝上的妃嬪私下議論,秦王攝政才不到一月,已俘獲朝上大半臣子,如今皇上杳無音訊,國不可一日無君,朝臣們再等不起了,前幾天開始,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懇求秦王登基,只是被秦王客氣地婉拒了。

    這哪裡是真心拒絕?不過是因為那勸諫登基的臣子還不多,待人聲更大一些,秦王哪會不順水推舟?若秦王登基,隆昌帝的後宮也就散了,她們這些人也就成了前朝遺孀,只有一人恐怕會走了鴻運,翻身得勢。

    後宮妃嬪們的目光更是聚焦在了瑤台閣。

    賈太后得知後宮的議論,更是不時派馬氏去瑤台閣提點,後宮女眷們都盯得緊,這個時候越發要注意,別叫人捉著小辮子。

    雲菀沁點頭應下,反正大半時間都在瑤台閣養身體,也不怎麼出門,只是等身子恢復得差不多,趁這日天氣好,沈肇又在宮裡值崗,才帶著齊懷恩和初夏出來。

    她不方便過去,只叫齊懷恩代替自己過去,捎了兩罐自己用花田里的花卉釀製的酒水送過去,當是這次的謝禮。

    一場病中昏夢醒來,她對沈肇愈發是不知道怎麼報答了,只能以酒代恩。還有,至少今生能照應他兄妹,再不會讓兩人離開京城。

    送完酒回去的路上,看天氣好,初夏和齊懷恩非要她去逛御花園,這個季節的桂子開得正是燦爛,滿園甜香,光是嗅一嗅,就能讓人神清氣爽,對身體也有好處,她在兩人推搡下,便也笑著去了。

    在桂花樹下散一下午步,滌蕩了身上殘留的臥床氣,眼看天色擦黑,雲菀沁惦記著小元宵,帶著兩人轉身離開御花園。剛走近一處園子門,只聽園門那邊傳來腳步和男子的對話聲音,越來越近,似是一群人正準備進御花園,其中有景陽王的聲音,還有一人聲音聽得三人都一怔。

    遠遠一看,一行身著錦繡袍服的男子各自低帶著禁衛和副官,已經在門口浮現出身影。

    估計是下了朝後來御花園一邊談政事,一邊閒庭漫步。

    雲菀沁想著賈太后的話,帶著初夏和齊懷恩轉身迴避,朝另一邊的門走去,只覺後面腳步忽的一停,男子們的聲音暫停下來了,似是已經看到了自己三人的背影。

    三人終於出了御花園,朝瑤台閣走去,一路上,初夏有些委屈:「像是做賊似的。」

    「人言可畏。」雲菀沁安撫她,「被人看到,又不知道得多添些什麼話,何必呢。」

    「不管怎樣,三爺若是有心,就算再怎麼,也該來看一看您。」初夏還是嘀咕。

    雲菀沁不語,怎麼看?他現在是攝政王,自己是皇上後宮的妃嬪,怎麼方便跑到後宮的瑤台閣來。

    齊懷恩到底比初夏要理智些,勸道:「罷了,不差這幾天。」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這些日子,朝上臣子們都在上懇三爺即位,我那日在宮裡碰見了施侍衛,他說三爺留在陝西郡的親兵和近臣馬上就要到了,到時一呼百應,好事不遠了。」

    回了瑤台閣,夜幕簾子似的拉下來。

    用過晚膳,乳娘照例把小元宵抱過來,雲菀沁教了會兒字詞,夜深了,看著兒子回去,洗漱後換上寢衣,便也睡下了。

    不知是出去了大半天,逛得有些興奮了睡不著,還是下午險些撞見他,心潮有點兒激動,她輾轉反側了半天都睡不著。

    起來在臥室的香爐了丟了把平心靜氣的助眠熏香,才又躺下去。熏香淡雅寧神,倒還真的挺管用,剛躺下一會兒,盼了許久的困意總算來了。

    眼皮沉墜,她打個呵欠,墜入夢鄉。

    瑤台閣外,大門口,守夜的太監藉著涼爽安寧的夜,一邊值夜,一邊半睡半醒地打著盹兒,忽聽有腳步靠近,驚醒了。

    一名隨扈模樣的英俊青年走過來,手指放唇邊,噓了一聲。

    青年身穿宮內品級頗高的侍衛官服。

    太監吞了口唾液,還沒說話,又見青年讓開,身穿紫色便袍的男子踱了過來。

    「攝……攝政王……」太監始料未及,顫顫巍巍跪下來行禮。

    話音未落,施遙安將他一拉,給主子騰開路。

    太監眼看著攝政王跨進庭院,如入無人之境,就像進自家後院一樣,終於反應過來,急了:「這,這不行啊爺——」卻被施遙安摀住口,只聽耳邊聲音涼中又帶著幾分戲謔:「公公不是這份情面都不賣給攝政王吧。」

    太監吞了口唾,再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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