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湘湘羞澀,看似就是個很好拿捏的,少女面上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語氣卻更恭維,抬手輕掌自己粉頰:「瞧奴婢,嘴巴快,該打!也是因為韓小姐一臉福相,宛如觀音一般,美貌祥和,溫柔可人,奴婢見著實在忍不住……不過,遲早的事情罷了,奴婢提早喊一聲側妃娘娘,也沒什麼大不了。」
    韓湘湘聽她嘴巴似塗了蜜,心中既嬌羞又喜悅,添了好感,好奇問道:「你叫什麼,在王府哪個院子當差?服侍哪個主子的?」瞧這婢女一身的裝扮,該不是粗使下人,至少也是在屋子裡面當差的。
    果然,少女盈然一拜,清脆道:「奴婢呂氏,賤名七兒,剛進王府沒幾個月,倒也沒固定分配給哪個院子和哪位主子。」
    既不是王府的家生子,又是新人,看起來待遇卻不低,韓湘湘一疑。
    呂七兒見她臉有疑色,正中下懷,淺笑:「七兒是長川郡晏陽城人氏,前不久機緣巧合,跟了王妃回京。」笑意一散,聲音低了低,添了些憂鬱:「我哥哥與王妃有些淵源,說起來,還算是王妃的救命恩人,哥哥死後,王妃憐奴婢一個人在晏陽無親無故,便將奴婢帶來京城。」
    韓湘湘本來跟大部分循規蹈矩的閨女一樣,不關心朝政軍務的,可晏陽之亂事關秦王,所以特別留心,當初會叫小彤偷偷每天去抄邸報回來,時刻關注著,所以也大概了情況。
    她知道那場內亂的暴民首領叫做呂八,因投誠朝廷,改邪歸正,與山匪同歸於盡,將功折罪,抵消了責任。
    雲菀沁既然混入過暴動災民群,那麼與這呂八一定認識。
    眼前婢女也姓呂?……這婢子是呂八的妹妹?
    原來如此,呂七兒是雲菀沁恩公的親妹子。
    那就難怪呂七兒一個剛進京的女孩能夠入王府供職,一身光鮮亮麗勝過王府老人兒了。
    不過,聽呂七兒的語氣和神情有些複雜,好像對於雲菀沁帶她來京城,並沒太多感恩。
    畢竟自己是秦王府未過門的側妃,若是呂七兒視雲菀沁為主子,怎會來接近自己,討好自己?
    想到這裡,韓湘湘睫一動,婉聲試探:「原來七兒姑娘和秦王妃有這麼一層關係。那麼,七兒姑娘有王妃作倚仗,今後在王府一定前途光明。」
    呂七兒苦笑:「奴婢也想在王府掙個前途,可惜沒這福分,再過些日子,只怕就要被打發出去了,還不知道落到誰家誰戶。」
    王府之中,還有誰能將她打發出去?韓湘湘眉一顰:「王妃心好,都把你帶來京城了,還有你哥哥……不是王妃的恩人麼。」
    卻見呂七兒臉色微微一緊,壓低聲音,語氣明顯含了幾分冷意:「天下哪裡有叫恩公的妹妹當婢子的,若真是誠心想報答我哥哥的恩,七兒如今對著韓小姐也不會自稱奴婢了。」
    韓湘湘一怔,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雲菀沁過河拆橋,只是為了個大方賢名才迫不得已將呂七兒帶回來,輕聲阻止:「七兒姑娘不可污蔑王妃。」
    呂七兒忙彎下腰:「七兒失言了,七兒也不是怨恨王妃,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韓小姐千萬別放在心上。」頓了一頓:「無論如何,今兒既與韓小姐有緣分,倒也是七兒的造化,若韓小姐過門後,七兒還有幸在王府,也請照拂些,七兒也無以回報,只是如今畢竟身在王府,王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王妃與王爺有什麼動靜,有我在,這些也能跟韓小姐盡快傳達,叫韓小姐早知道……」眉一挑,眼眸似笑非笑:「奴婢也希望咱們家王爺與韓小姐感情增溫,王爺身邊多個如花美眷。」
    韓湘湘明白她的意圖了,想必是看中自己的王府側妃身份,想要投誠自己,靠自己繼續留在王府。
    再聽她後半段話,韓湘湘心思一動,自己缺的便是與秦王相處的機會,更不知道秦王的喜惡,若府內有個照應的人,指不定與秦王也能早些開花結果,將她手一拉:「快起身。你性子好,生得也端莊淑良,若我是王府的主子,一定捨不得將你放走。」
    呂七兒一聽,喜悅不已,知道是將她說動,開始信賴自己了,腰一福,嬌聲道:「那七兒便仰仗側妃娘娘,將前程繫在側妃娘娘的身上了。」
    韓湘湘臉一紅,問了呂七兒幾句原本的家庭情況,還有最近秦王在府上多半幹些什麼,早出晚歸的時辰等事。
    呂七兒自然知道她最想聽的還是關於秦王的事兒,撿重點地答著,見她中途停下,才見縫插針地佯裝不經意:「咦,對了,剛剛奴婢好像瞧見燕王了……燕王與韓小姐似是挺熟稔啊。」
    韓湘湘沒料到被她看到,一驚:「我與燕王沒什麼,只是碰巧遇著了,你千萬別到處亂說。」
    呂七兒忙道:「韓小姐這是哪裡的話,七兒既將韓小姐當成未來主子,您的事兒便是奴婢的事,您都是秦王的人了,怎會與燕王扯上什麼關係,事關名譽,奴婢怎麼會瞎說。」
    韓湘湘本來就有些忐忑,一聽呂七兒的話,心中的不安都挑起來了,一想到還得去七里坡還他的帕子,更是臉色漲紅,心思亂了起來,懊悔為什麼當天昏了頭去秦王府的書房偷看,又正巧被燕王撞見,最後還收了燕王的帕子。
    呂七兒再不遲疑:「奴婢瞧燕王似是對韓小姐有些糾纏的意思?奴婢剛好像聽見什麼……五天後、七里坡,還有什麼……帕子?」
    連兩人對話都聽見了?韓湘湘臉色漲得通紅。
    呂七兒面露憂色:「韓小姐真要去?」
    韓湘湘恰好心急如焚,沒個人商量,眼前的女子看著是個伶俐的,又誠心攀附自己,橫豎她也聽到了瞞不過,也就主動道:「你說,有什麼法子能打發燕王殿下,將那手帕直接給秦王,請秦王跟燕王提醒一下……你看可好。」
    呂七兒趕緊勸阻:「韓小姐千萬別跟秦王說,您一說,在秦王心目中的形象,可就真的再挽回不了了!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燕王又這麼受秦王的器重,您要是打小報告,秦王不管相不相信您,都不會怪弟弟輕佻,說不定還會覺得您淫蕩無恥,故意引誘燕王,才叫燕王不知倫理道德,連兄弟未來的妻妾都生了覬覦心。」
    「你說的是,我真是太糊塗了!幸虧有你!」韓湘湘驚出一身冷汗。
    呂七兒斟酌片刻,悄聲:「叫奴婢看,那七里坡,怕還是得去一趟,還了帕子,若有機會跟燕王說清楚,免得今後添了誤會。」
    韓湘湘頻頻點頭,卻又面有難色。
    呂七兒將她神情盡收眼底,主動提議:「不如叫奴婢陪您去,也好給您隨時出主意,應對應對?」
    光有貼身婢女一個人陪著去,底氣不足,小彤跟自己一樣,也沒見過幾個外男。多個人,韓湘湘哪裡不願意,尤其呂七兒又看著精通世故,一喜:「好,那就麻煩七兒姑娘了。」
    呂七兒甜聲:「韓小姐太見外了,今後喚奴婢一聲七兒就行了,別太生分了。」
    約好當天時辰地點,呂七兒告辭回了王府。
    小彤叫了家中馬車,早就過來了,見小姐跟一名王府婢女正在細談,也不便打擾,站在旁邊守著,大半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見呂七兒走了,小彤踱步上前,攙著韓湘湘,朝馬車走去,邊走邊嘀咕:
    「小姐,奴婢覺得這七兒姑娘也不是什麼善茬,那雲妃娘娘將她帶回來,她不知感恩,反倒還挑三揀四,奴婢就怕她巴結您也是有目的的,您還是別跟她走得太近了。」
    韓湘湘柔歎:「她不過是希望我進了王府後,能將她留下來罷了,她的身世倒也可憐,還遭了王妃的嫌棄,如今也不過是想要找個主子,有個安寧日子罷了。你放心。」
    「可……」小彤心裡還是打鼓似的,總覺得那呂七兒雖生得乖巧秀氣,可是花花腸子並不少,這次接近小姐,恐怕並不僅僅是想為自己謀個後路那麼簡單。
    自家小姐從小關在閨閣,比兔兒還單純,哪裡有那些市井女子心思多,就怕著了別人的道兒。
    可見著小姐執意,小彤也不好說什麼了。
    ——
    國子監,早過了散學時辰。
    書香濃郁的書堂莊嚴肅靜,牆壁上刻有歷代鴻儒教誡名言,此刻鴉雀無聲。
    監生們早就在各自府上書僮和下人的陪伴下,前後離開。
    前排的一張書案後,一襲纖骨的小少年正攤捲伏案。
    身後腳步驟起,打破安靜。雲錦重抬頭,看見來人,一訝,忙合捲起身,躬身:「曹大人怎麼親自來了?」
    曹祭酒讚道:「聽博士說錦重最近潛心學問,日日最晚才離開,今天一看,果不其然,孺子可教。」
    雲錦重有些不好意思,卻見曹祭酒臉上神色一閃,笑意也跟著變了幾分意味:「不過,現在有人想見你,與你說幾句話,錦重先收拾好書本,隨本官來吧。」
    有人見自己?雲錦重沒多心,道:「是,曹大人,不過學生的書僮和王府的隨扈還在國子監外等著,學生去跟他們先打個招呼。」
    話音剛落,曹祭酒卻阻了:「不用,本官稍後叫人去代你說一聲。」
    雲錦重疑竇一深,跟著曹祭酒走出學堂,從國子監一處旁門出去,只見門外已有一頂軟轎等候。
    轎身帷幔輕晃,轎門前站著一名皮膚白淨無須的男子,身穿普通便袍,懷揣一束白麈尾,氣勢尊貴。
    曹祭酒對著男子拱手,很是客氣:「國子監監生雲錦重到了。」
    男子回應:「有勞曹祭酒。」又轉頭叫人打簾,道:「雲少爺,請上轎。」
    連曹祭酒都這麼恭敬,這人是……?王府也有不少伺候的閹人,雲錦重在姐夫宅子中住了些日子,也有些熟悉了,此刻聽他聲音纖細,試探道:「請問這位公公,是哪位大人要找學生,又有什麼事情?」
    那公公笑起來:「一猜就猜出老奴身份,心清眼厲,倒是與你姐姐相似。」
    秦王府裡公公們的架勢,完全比不上這人的一二。雲錦重更是稀奇。他主子是什麼神秘人?
    「錦重還不上轎。」曹祭酒見他質問,有些怪責,「切勿耽誤了時辰。」
    公公卻是麈尾一揚,態度很和氣,反倒還阻止曹祭酒,不要責怪雲錦重。
    雲錦重上了轎子,只聽一聲令下,轎底騰空,也不知道朝哪裡走去。
    他也不敢多望外面望,只覺得拐來繞去,好似過了幾道門檻,才停了下來。
    下了轎,面前是個園林,處處修葺得精緻無比,雕鏤鐫刻巧奪天工,便是連姐夫府上也沒有這裡的一半奢華。
    究竟是什麼地方?
    古松蒼柏之間是一座傘蓋玉亭,樑柱之間有擋風的薄簾遮擋,裡面坐著個人,雖隔得遠遠,仍看得清楚,透過薄紗簾,身影輪廓瘦削,似風一吹即倒。
    雲錦重心裡砰砰猛跳,被帶著朝前走去,到了亭階外停下,只聽那公公道:「主子,」回頭瞟了一眼雲錦重,「來了。」
    滯了一下,有咳聲傳出,繼而,亭內人道:「叫雲少爺進來。」
    話音虛弱,微微夾雜著喘息,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因為本身的緣故。
    若是連說話都聽得出這人身子不好,可恐怕還很有些虛弱了。雲錦重有些緊張,不知道到底是誰,卻好似被無形的力量吸附著,隻身進了亭子。
    亭子裡,一張鋪著獸毯的榻上,一名男子倚靠上面,人過中年,臉色蒼白得嚇人,一身緇色袍,雖然面料是絕頂的奢華,卻看不出身份。
    與自家父親應該差不多的年紀,卻比父親瘦得多,又有著父親沒有的氣質。
    男子目光挪到雲錦重臉龐上,幾近貪婪地端詳著這男孩的五官,眉,眼,鼻,唇,眸中一閃,如水潮蕩漾,似是克制不住心緒,用了極大的忍耐才壓下來:「你是錦重?」
    雲錦重吞了吞唾液:「是。這位大人是哪位貴人,不知找學生來有什麼吩咐?」
    男子因為情緒起伏太大,咳了幾聲,只道:「先不忙,坐吧。」
    雲錦重掀袍坐下,暗中打量他,顯然重病纏身,可也擋不住眉目的俊挺高貴,半晌,聽他道:「向來聽曹祭酒說,你在國子監同齡人中,學業當屬第一,在年歲大的監生甚至都是鶴立雞群。」
    雲錦重垂臉:「大人笑話了,天下才子簸箕掃,學生不過是一粟。」
    男子見他謙虛,心懷欣慰,輕笑兩聲,目光更是專注,暗藏著不動聲色的憐愛:「聽說你如今不住在家中,倒是去了秦王府,跟著你姐姐住?」
    雲錦重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可光嗅苗頭,也感覺這人地位不容小覷,只怕有什麼問題,讓姐姐被人逮著什麼錯處,不管三七二十一,嘩的站起來:「不關我姐姐和姐夫的事,是因為我前段日子生了些病,姐姐心疼我,方才接我過去養病!」
    男子見他有些驚惶,俊秀臉龐皺成一團,眼神一動:「不用緊張,沒說怪責你。」
    雲錦重吁了口氣,只聽男子語氣驟然一緊:「怎麼會生病了?你今年要參加重要考試,你家父親沒好生照顧你?就算病了,不也該你父家經心照看麼,雲家是沒人了嗎?怎麼非得由你姐姐來照顧?雲尚書是搞什麼鬼。」
    雲錦重不願意將家醜外揚,何況到現在還沒搞清到底是個什麼鬼,只道:「換季時,學生一時沒注意罷了,姐姐與學生一母同胞,學生母親去得早,姐姐一向對待學生似親母一樣,捨不得學生,才接過去小住。」
    男子聽著,眼臉微顫,沉默半晌,才喟道:「沒娘的孩子最難熬,你姐姐算是享了幾年的福,可你還沒懂事就沒了親娘,你自小像個孤兒,一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雲錦重心下一疑,怎麼把自己說得像孤兒一樣可憐了呢,再怎樣到底還有爹啊……只誠懇回答道:「習慣了,也沒什麼,多謝大人關心。」
    ------題外話------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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