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拙政亭。
亭子周圍聳入雲天的茂林劍樹搭成屏障一般的天然綠牆,隔離了外界的視線,環境偏僻幽靜,極少有宮人經過,是難得的清淨場所。
赫連氏坐在了亭子內,手心捏得緊緊擱在膝頭上,微微發著顫,看得出來,心神極其不定。
章德海將秦王妃領進亭子裡,退到階下。雲菀沁上前,剛要施禮,卻被赫連氏一拉:「沁兒來了,你坐下吧。」
雲菀沁望住赫連氏:「母嬪,三爺那邊出什麼事了?」
赫連氏穩住心緒,道:「昨晚上皇上在萃茗殿這邊歇的,今兒一早天沒亮,剛起身,長川郡那邊信函進了宮,姚福壽直接遞了過來,我才知道皇兒到達晏陽的第三天,城內下了暴雨,導致青河漲水,一夜之間,決堤衝垮岸邊不少百姓房屋,郡內三州四縣流離失所的百姓哀嚎遍野,餓殍滿地。秦王與郡內太守、知府等人及時開倉賑災,本來鎮得住,誰知道連綿雨勢不停,災民日趨增多,糧倉內的儲存量根本不夠用,清河決堤又衝垮了周邊郡縣的道路,不能從附近米糧充足的城鎮調糧。百姓群情激奮,這兩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挑撥,開始拿刀持槍著,紛紛聚集到晏陽城的主幹街道抗議,指定日期內要官府糶糧,否則就要衝擊官府,壓根是燒紅了眼的……我就說過,窮山惡水出刁民,那長川郡天氣地理不好,民眾更是刁蠻難馴,不好管啊,這不,說中了吧!,」說著又發了急,兩排銀牙咬得咯咯響。
雲菀沁一驚,這十來天,他送回好幾次家信,次次都是寬心的內容,從來沒有提過這事,盡量安撫慌了神的赫連氏:「母嬪別擔心,三爺身邊有兵甲護衛,不會有事。」
赫連氏眼睛赤紅:「怎麼能不擔心?地方的官兵有限,那些刁民都是不怕死的,萬一真的狗急跳牆發起瘋來,長川郡的兵力哪裡抵得住?我聽姚福壽給皇上報信函時提過,已經有刁民將駐守官府外的兵士給殺了,為了威脅官府,還將兵士的腦袋故意掛在城牆上——好好在京城當差多好,怎麼就非要去那種鬼地方呢!沁兒,你當時怎麼就不攔攔他……」
雲菀沁目中光一閃,頓了頓:「皇上那邊是什麼決意?」
赫連氏順了順氣兒:「已經下了旨,叫人帶賑災糧餉前往晏陽城去應急,接濟災民。」
雲菀沁見她蹙了一下眉,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一疑:「誰領隊?」
赫連氏猶豫了一小下,眼色一黯:「魏王。」
雲菀沁眸一動:「魏王如今還在禁足期,能陪他側妃進宮請安,已經夠開恩了,皇上現在叫他出京辦差,這不是明擺著赦了他的罪麼?」
赫連氏輕微地歎息著:「我也旁敲側擊地問過皇上,可皇上說賑災之事重要,素來都是派遣皇家宗親去辦理,便交給魏王將功折罪。」
多好的立功機會!送了糧餉之後,魏王不想翻身都難了。雲菀沁沒說什麼,握住她的手輕拍兩下:「母嬪先安心吧,那些災民是想要吃飽穿暖,既然朝廷已經去辦了,他們就不會輕舉妄動,咱們且安心等著三爺那邊的平安好信兒吧。」說罷,直身朝章德海喊:「送貴嬪回殿去休息。」
赫連氏知道沒其他法子,只能在宮裡等著了,將雲菀沁叫進宮,無非就是多個商量的人,說話安安心,此刻聽她這麼說,只能歎了口氣,先回萃茗殿了。
雲菀沁目送兩人離開,帶著初夏和兩名侍衛離開了拙政亭。
初夏剛在亭子外見赫連氏臉色不對頭,偷偷拉了章德海私下問過,也知道了怎麼回事,一邊走一邊擔憂道:「娘娘,災民一旦暴動,可不能小覷啊,皇上雖下了令調賑糧去了,可這路上行程說不準,萬一趕不及,或者那些災民等不及了……」
她自然知道不能小覷,自然災害面前的災民,流離失所,上失遮頭瓦,下失梁下親,一旦瘋狂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方纔那番話也只不過是安慰赫連氏罷了,可是事兒越亂,人卻越不能亂,自己如今是秦王府的主子,更被人看著,越發不能急。
頓了俄頃,雲菀沁說道:「三爺帶了麾下的兵甲,又是在行轅裡辦公,應該沒什麼,我如今最擔心的,反倒是這樁災情過後,魏王去送個糧,就輕輕鬆鬆立了功,秦王初次上任卻遇上這種棘手事,若後續解決不好,會被朝廷質疑能力。」
初夏沉默不語。
兩人走出御花園,沿著朱紅高牆朝正陽門走去,還沒走到半路,看見一雙人影在奴從的陪伴下迎面走來,是魏王和雲菀桐兩人。
看起來,兩人應該是剛剛進宮。
「娘娘。」初夏蹙眉,低低叫了一聲。
雲菀沁示意不妨,雙手一抱,攏著保暖的滾貂毛金線袖套,慢慢踱近對方。
魏王世淵今兒一大早領了火速去長川郡送賑災糧餉的任務,歡天喜地,馬上召集兵甲,剛打理好了,這會子進宮來給父皇稟報細節,正好雲菀桐也鬧著要一塊兒進宮,本來煩得很,再看看她那肚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得帶上了。
沒想到恰好在宮裡碰上秦王妃。
狹窄悠長的宮巷內,三人擦肩而過,分別頷首施禮,表面看上去是宗親間的客氣,無形中卻仿似有電光火石,亂飛胡竄。
雲菀桐目噙笑意,語氣卻滿含著擔憂:「姐姐怎麼進宮了?是不是聽說長川郡的事兒了?姐姐莫急,秦王不會有事兒的,我家五爺已經身負皇命了,這便去救急,秦王定會完好無整地回來。」
這不是說魏王是去救秦王的命麼?初夏臉一緊。
「魏王去長川郡的職責是運送賑災糧餉,只需做好本職就好了,三爺的事他自會操勞。」雲菀沁淡淡回應。
女子白玉臉頰上嵌著一雙寶石般明媚動人的眼瞳,澹澹然,魏王本來沒興趣聽兩個女人寒暄,此刻聽她聲音如珠落玉盤,倒是饒有興趣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秦王妃好大的志氣,也不擔心本王那三皇兄嗎。」
「五皇弟手上也領了責任,先擔心好自己吧。」雲菀沁不卑不亢。
魏王臉肌一緊。
雲菀桐見魏王盯著姐姐看,卻是臉色變了,不是只好男色麼,怎麼見著女人也眼珠子不轉?肘子一彎,有意無意將魏王一擂。
魏王一皺眉:「你幹什麼?」
這雲氏,給點兒顏色開染坊,仗著偷了自己的子嗣,有母妃韋氏的撐腰,從有孕那日起,就開始在府上作威作福,不把人放眼裡,夜南風都吃了好幾次委屈,偏偏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還得安撫著,氣惱得很。
果然,雲菀桐恃肚行兇,也沒覺得不恭,肘子一縮,嫩手覆上小腹:「喲,不小心撞了五爺了。」
魏王瞟了她肚子一眼,壓下心氣,一甩袖,聲音是不甘心不情願的溫和,生生擠得變了調子,聽起來很怪異:「你先去母妃那邊請安吧,本王去御書房找父皇去。」
「是,五爺。」雲菀桐福了個身,目送魏王離開,一轉身,卻見姐姐面上望著自己,笑意若有似無。
她眼皮子一抖,攙著兩邊韋貴妃撥來給自己使喚的嬤嬤,搖臀走近幾步,魏王不在身邊,說話也就更沒忌諱了:「姐姐今兒怎麼像是心情還不錯?莫不是急糊塗了吧?姊妹一場,如今又是妯娌,妹妹也不願每次與姐姐見面都是針尖對麥芒,關於秦王的事兒倒是能提個醒,奉勸一句——」
雲菀沁根本沒想過庶妹會好心有什麼奉勸,她骨子裡就跟那方氏一樣,插了羽毛的雞將自己當鳳凰,從揀了高枝的那一天起,就變了性子忘了本。
可初夏見雲菀桐說得認真,卻眼睛瞪大,只聽雲菀桐笑了起來,繼續道:「——大姐請一樽菩薩回去供著拜拜,指不定老天爺能保佑保佑秦王呢。」
初夏鼻翼一抽,慍了,卻見雲菀沁目色從容,又不乏幾許憐憫:「我看妹妹才應該請菩薩回去,每日三拜,一心一意供奉著,保佑肚裡的唯一希望,」緩緩踱步,擦身過雲菀桐的身側,略一轉身,湊近她耳畔:「……萬一保不住,下次可很難再有機會了。」
雲菀桐臉色大大一變,咬牙,鼓鼓腮幫,仍在強撐:「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雲菀沁瞥了一眼魏王離開的背影,「只親眼看到了魏王與妹妹的情分深淺,所以提醒妹妹好生珍惜這一胎罷了。」
雲菀桐抑住心緒不寧,強顏歡笑,手放在並不明顯的腹上:「姐姐放心,欽天監的人都說了,這胎是福星轉世,你瞧瞧,打從妹子一懷上,魏王府就好事連連,先是准許五爺能陪我進宮請安,這次長川郡一出事,父皇更是臨危授命,將這麼大的責任交給了五爺做……哎呀,這麼一說,姐姐看看,這胎兒不僅是福及魏王府,似是還克了秦王府呢。這可真是……」一臉欠揍的不好意思,又夾雜著幾分得意。
初夏聽得火大,念起那日華安寺悟德大師的解籤,實在忍不住,輕笑:「克?先顧好你肚子裡的那個福星有沒人克吧!」
雲菀沁懶得多說,拉了初夏,揚長而去。
雲菀桐聽了初夏一番反詰,卻正好戳中了心事,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
那天在華安寺解過簽後,後來她又攜帶著厚禮去找過悟德,卻聽裡面的和尚說,那該死的老和尚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她叫魏王府的家丁在郊區附近搜了個遍也沒找到人,這事兒成了個心結,一直讓她不舒坦,每次想起悟德提過根據簽相有與胎兒相剋之人,就惴惴不安。
今天被初夏一提起「克」這個字,雲菀桐又勾起那樁心事,這麼一想,只覺肚子裡還沒成型的胎兒都恨不得有些躁動了,不覺得緊緊捏著繡帕,大冷的冬天額頭滲出了汗珠,秀美的五官短短片刻,扭曲成一團。
鴛鴦在旁邊看著主子,側妃自從有了身孕,腰板子挺直了,整個王府沒人敢跟她大聲說話,連魏王都要禮讓三分,更不提原本那個一天到晚爭寵的公妖精,每次見著側妃,別說與側妃鬧彆扭了,便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全是因為得過王爺的囑咐,再不能與側妃對著幹,每次見著側妃,都只能委屈行禮。
可即便如此,側妃反倒不如昔日活得那麼自在了,成日左思右想,茶不思飯不想,懷揣著心事,尤其華安寺那日之後,這側妃更是沒笑過,每天疑神疑鬼,生怕身邊的人是克胎的人,那日竟還將王府所有下人的生辰八字拿去叫道士與自己掐算合對,看有沒有什麼相沖的,簡直都快走火入魔了。
這會兒見雲菀桐這副樣子,鴛鴦知道她八成又想起悟德大師的籤文事,勸道:「昨兒貴妃娘娘派來的太醫不是才上門瞧過麼,說主子喜脈不弱,胎兒龍精虎猛的,好得很呢,那解籤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主子也別太掛在心上了。」
能不掛在心上麼?這是一點兒閃失不能有的。雲菀桐蹙緊眉,摸摸肚子:「這才懷了多久啊,今兒好又不代表明兒好,還有七八個月的日子熬呢,一天沒生下來,我這心能落下麼。」又問:「那老禿驢,還沒找著?」
鴛鴦忙答道:「奴婢特意去找了守城門的官員,那悟德大師並沒出京的記錄,大有可能還在京城,奴婢已經加派了人手在各個民宅和客棧打聽和搜羅了,娘娘放心。」
雲菀桐勉強舒了口氣,語氣未免又帶點兒憤意:「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挖出來,我還就不信找不出。這老禿驢倒是好,放了個半截兒話就把我甩開,叫人一口心懸在半空……早知道就聽姨娘的,當天便是撬,也要撬開他那張嘴!」
兩人邊說邊朝常寧宮走去,給韋貴妃請了安,韋貴妃盯著雲菀桐的肚子,跟往常一樣千般萬般的囑咐了幾番。
時辰不早,魏王與皇上稟報完,叫人過來喊了,雲菀桐柔柔起身,乖巧地告辭,跟著魏王回了王府。
魏王跟寧熙帝匯報了前往長川郡晏陽城的準備工作,領了令牌,一路樂滋滋。
魏王府內,因為主子剛剛得了皇命,上下全都歡騰著,此刻見主子回府,在王府長史的帶領下,全站在門口的階上迎接。
夜南風也正站在人堆兒裡,見著魏王車駕一挺,男子的身影下來,一個媚眼拋了過去,再一看後面下緊跟著的女人,臉色又垮了,暗中呸一聲,說不出的嫉妒,這些日子受夠了委屈,不全是因為她那肚子?還有幾次被她氣哭了,要不是魏王私下安慰,說讓她這十個月,他哪裡受得了這氣。
這些都統統不算什麼,這女人,竟連瑞雪樓都不讓魏王去了!
今兒天光甫亮,皇上來了旨意,派魏王去長川郡賑災,夜南風總算心頭大喜,魏王現在忌憚雲側妃,賣她面子,不就是因為這會兒失勢,得靠著她肚子討皇上歡心麼,這一趟回來,魏王重新還朝,哪裡又還用在意那個側妃?
這會兒一聽魏王領了調令牌回來,夜南風控制不住喜悅,跑了出來,站在王府下人背後,踮著腳遙遙看著魏王,就跟個癡癡望郎歸的小媳婦兒似的。
魏王一下車就看見寵兒的目光飄過來,心情大爽,想要跟他分享,只是周圍都是人,也不好有什麼舉動,壓下激動。
雲菀桐雖然後下車,可兩人打情罵俏、你儂我儂的眼光卻全部都看在了眼裡,臉色微微一變,什麼也沒說,只扶在鴛鴦手臂內,跟在魏王后面,進了王府的正廳。
魏王春風得意馬蹄疾,這當口,一顆心早就飛到了夜南風那邊,心不在焉地進了廳內,當著府上另兩名庶妃和管家、下人的面,交代了出發後的家中事務,滿是敷衍地交代鴛鴦和幾個嬤嬤好生照顧側妃的胎,最後,迫不及待地起了身:「本王有點兒公務要辦,散了吧。」
雲菀桐一看就知道他要去瑞雪樓那邊,開聲:「五爺。」
「嗯?」魏王被她阻了腳步,有點不耐煩。
雲菀桐柔聲道:「今兒進宮,母妃送了妾身一副百子千孫圖,叫妾身回府後給您看看,沾沾喜氣,妾身叫人搬回院子了,五爺先去看看吧。」
魏王擰眉:「看個畫而已,什麼時候看不得?非要這個時候看,本王等會兒去你那兒吧。」
鴛鴦明白主子的心意,幫腔:「爺,貴妃娘娘說過這畫靈性得很,金粉開過光呢,爺明兒早上就要出發了,這會兒去『辦公』,還不知道辦到幾時呢,怕來不及,要不還是先去看看吧,貴妃娘娘那邊也好交代。」
罷罷罷,羅裡吧嗦。不就看個畫麼,也好,看了以後今兒再不過去了,出發前晚上便能一心一意宿在瑞雪樓了。
魏王擺擺手:「好,本王這就先去。」說著拔腿先回了雲菀桐的院子。
雲菀桐定定見著魏王背影跨出門檻,拐彎不見,袖子一拂,柳眉一豎:「走!」
鴛鴦雖攙著主子朝瑞雪樓疾步走去,可嘴裡卻擔心地碎碎念:「主子……您這會兒去瑞雪樓……要緊麼?等會兒王爺可要去的,萬一……」
萬一?萬一什麼?自己如今有這肚子,能有什麼萬一?
打從有孕,夜南風柔順了一段日子,今兒又在眼皮子底下晃,當她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麼?
不就是看著魏王快起來了,那公狐狸就又開始得瑟了?
連臨行前一晚,都還要將魏王霸佔去,雲菀桐鼻子都氣歪了!
扶著腰身匆匆到了瑞雪樓,雲菀桐二話不說,對著那道芙蓉鏤花門,一喝:「踢開!」
瑞雪樓內的小廝不敢不聽,吞了口唾,上前一腳蹬上門身,「匡啷」一聲,雕花門扇炸開!
夜南風正坐在屋子裡的紅泥小爐邊煨酒,等著魏王過來,此刻聽到一聲巨響,再見雲菀桐衝進來,先是驚慌,又站起身憤憤然:「側妃這是做什麼?」
雲菀桐見他穿個銀白錦襖,烏髮如墨,鬆鬆綰著,渾身肌膚嬌白如玉,一派的風流妖嬌,恨得牙齒癢,走過去揚起手臂就甩了他兩耳刮子:「不要臉的狐狸精!你說我做什麼?一天到晚勾引魏王,破壞我與魏王的感情!遲早有一天這魏王府得要敗在你這禍水身上!」
夜南風沒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一時沒反應,被摑得連連退後幾步,半天才捧住腫脹的臉頰,諷刺:「你跟魏王有什麼感情?不過是貪戀富貴,主動爬上魏王的床,剛好又趕上了個好機會!這次懷胎,又是使的污濁手段!要我說,你才是破壞了我跟魏王的第三者!我與魏王才是真感情!」
雲菀桐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個兒跟個男人爭風吃醋到這一步,又氣又是好笑,斥道:「來人,將他的手抓住!」
「主子——」鴛鴦怕魏王發脾氣,急忙勸道。
雲菀桐冷笑:「我這會兒要是不洩洩心頭恨,日後還能有機會嗎?」
正在這時,兩個小廝上前已經拽住夜南風。
夜南風身嬌肉嫩,在小倌館開始便養得一身柳腰春水骨,哪裡有力氣反抗,一下功夫就被壓跪在地上,雲菀桐左右開弓,將夜南風打得臉腫唇翻,哭聲不止。
直到夜南風終於哀聲求饒,雲菀桐才顧忌腹中胎兒,停了下來,喘了幾口氣,冷冷道:「怎麼,還要勾引五爺嗎?」
夜南風散架一般軟在地上,一張嬌容早就鼻青臉腫,眼口不分,趴在地上,胸脯頻頻起伏著,怕她要繼續毒打自己,只能哀哀道:「不……不勾引了。」
雲菀桐冷笑:「等會兒五爺過來,你怎麼辦?」
夜南風帶著哭腔,千般的委屈:「奴家托病,不見五爺!」
雲菀桐哼了一聲:「你這臉上的掛綵,要是叫五爺看見了,我準得叫你好看。」帶著鴛鴦先離開了。
回了自己院子那邊,魏王早就看完畫,離開了。雲菀桐坐下來,等著他過來,不道三刻的功夫,果然,魏王又從瑞雪樓氣匆匆地返回,一進門就吼了一聲:「你可好大的膽子啊!」
一過去瑞雪樓,心肝寶貝大門緊鎖。
魏王叩了半天,裡面沒人答應,再叩久了,只聽見傳來嗚咽聲,竟叫自己快點兒走。
魏王將樓閣內的下人叫來一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又氣又急,也不知道他傷得怎樣,繼續叩門,誰料夜南風鐵了心就是不讓他進,說是怕被側妃打死,顧忌側妃肚子,還不能反抗。魏王要找人將門撞開,夜南風威脅說要吞金自盡,這才讓魏王沒轍,轉身來勢洶洶地質問雲菀桐了。
要是往日,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如今因為那肚子,怎麼也不能動粗。
魏王斥完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有氣沒地方出,坐在圈椅內,氣呼呼:「你若再敢動他——本王不得好生料理你——」
雲菀桐在瑞雪樓那邊撒完了氣兒,現在聽完魏王罵罵咧咧,反倒有些悲哀,既沒反駁,也沒哭訴,只安安靜靜聽完他洩怒,待得他罵完了,正要拂袖離開,卻站起身:「五爺。」
魏王哼著,恨恨看她一眼,沒說話。
雲菀桐一雙眸子盈滿了淚水,也說不出是虛情還是真心,大概各摻一半:「五爺就不能給桐兒個機會嗎?桐兒是哪裡比不上那夜南風呢?就算將對他的心,分一半給我們母子也好。」
魏王繼續哼哼:「你不用跟我演戲!你要本王的心?你要本王的皇子身份就行了吧?」
雲菀桐清淚嘩啦流下來:「妾身一開始攀附五爺,確實是為了求富貴,妾身是庶女,親娘是原配夫人身邊的婢女出身,硬送給父親的,並不得父親喜愛,咱們母女生活在角落裡,只能誰出風頭就依附誰,十幾年來,受夠了氣,想攀個高門,不被人瞧不起,有什麼錯呢?剛嫁進來,妾身也想著,就這麼安穩過一輩子算了,有吃有穿有人伺候,夠了。可不知從哪日開始,妾身發現自己真心想好好伺候王爺,與王爺做一家人,妾身討厭看到你與其他人親近,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便是您今兒多看秦王妃一眼,妾身都不舒服。若五爺願意遣散夜南風,妾身便全心全意為五爺生兒育女,打理家業,今後五爺不管是得勢沖天,還是像前些日子,暫時入了谷底,妾身一定不離不棄——」
話沒說完,魏王呸一聲:「要本王的權勢,要本王的心,還要本王的人,你夠貪心啊,居然還叫本王趕小乖乖走?想得美!本王告訴你,趕你走,也不會趕他走!」
雲菀桐見他拔腳要走,上前雙臂一張,抱住魏王精瘦的窄腰,喃喃:「五爺你看……」說著將魏王的手掌一抓,拉到自己小腹上,一圈圈地游弋著,「這裡是咱們的孩子,馬上就會長大,出生,到時候會叫五爺一聲爹……」
魏王接觸女子真的是少之又少,就算叫雲菀桐懷孕那次,也是糊里糊塗不知道信兒的,此刻聞到一陣女子馨香,與男子不同,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有些排斥,不適應,可也不算太厭惡,手掌貼在女子的腹上,又覺得心中一動,這裡有他的血脈,這是他的孩子?
好奇妙。他也能造出個孩子麼?
可再一想雲菀桐最初接觸自己的初衷,還有用熏香懷上孩子的事兒,魏王又不舒坦了,揚起一雙眉,終究將她的手拎起來一甩,冷冰冰道:「夠了!別裝模作樣!」說著,逃也似地離了院子。
雲菀桐見魏王還是走了,滑下來,坐在地上,摀住臉,失聲哭起來。
在外面伺候的鴛鴦見魏王滿臉紅紫交加地走了,趕緊進來,見主子坐在地上哭,忙起來攙:「主子,地上涼,趕緊起來,王爺走了,不用哭了……」卻見雲菀桐淚水並沒有斷,竟乾脆抱住膝哭起來。
鴛鴦以為她裝個樣子而已,哪裡知道她是真的動了心思,一驚:「主子……」又歎了口氣:「五爺……您又不是不知道,定了性兒的,不可能……」
雲菀桐哭了半天,到底還是顧念肚子裡的孩子,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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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世淵授令,攜帶賑災糧款,前往長川郡的晏陽城與秦王等官員匯合,救濟災民。
雲菀沁那日回了秦王府後,整座府邸都知道了長川郡那邊的事,一時之間都緊張起來,宅子裡的氣氛也沉悶不少,尤其高長史,成日長吁短歎,崔茵蘿聽說表哥那邊的事兒,也暫時收了玩興,好幾天再沒出門了,倒也乖巧,成日待在小西院裡。
最平靜的,倒只有主院的王妃娘娘了。
雲菀沁這邊一如往日,該幹什麼幹什麼,裡外的事兒仍有條不紊地打理著,只是多了件事情,就是每天叫人去郵驛抄一份從長川郡遞的塘報回來,隨時跟蹤長川郡那邊的情況。
轉眼,兩三天一過,約莫著魏王率著輜重隊伍,已經到了長川郡,那邊水波無痕,並沒什麼消息。
對於秦王府來講,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就證明魏王帶去的糧餉,已經壓下了暴動民眾,應該是沒什麼事了。
秦王府的人,總算暫時鬆了一口氣,各人又開始該忙什麼忙什麼。
可雲菀沁心裡卻不知怎麼,反倒提了上來。
這天天氣不好,太陽落山落得早,還沒到晚膳時分,天兒就全黑了。
初夏在裡屋正伺候娘娘看著醫書,卻見門外有聲響,忙掀簾出去。
只見天井內,高長史領著個有幾分面熟的威武男子跨進月門。
若是一般男客,絕不會無端端帶進只有王妃一人的主人院中,初夏疑惑,匆匆走下階,看清楚了。
這男子是燕王身邊的貼身隨扈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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