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午後的陽光照在殿頂的青色琉璃瓦上,反射到朱色鎏金銅環大門,金光閃爍中又瀰漫著閒適的氣息。
寧熙帝坐在一張螺鈿瑪瑙雕飾的魚戲採蓮紫檀木御案後,換下朝服,換上一套錦絲常服,一改朝上的威嚴與尊貴,煥發著一股子散漫而悠閒的風華,很有幾分文人的高雅和隨性。
寧熙帝一字一句聽著秦王的話,手指在在御案上輕微地點著,末了,英眉一聳:「老三,這破天荒的,你倒是難得想要出門。只是去祜龍圍場一趟,一來一回得要十來天近半個月的時間,天氣一天比一冷了,圍場那邊還在北邊,你身子受得了嗎。」
夏侯世廷站在下首,穿著繡有五龍圖案的紫袍,腰繫蟒帶,藻井邊天窗射進來的陽光打在人身上,籠上一層淡淡的黃色金光,顯得身型筆挺玉立,更加高大,平日略蒼白的臉紅潤了幾分,纖薄而線條清晰的唇際噙著幾分閒淡:「回父皇的話,兒臣近來身子並沒大礙,府上的應大夫為兒臣瞧過,出遠門並沒問題,此去也會帶著應大夫。」
寧熙帝知道那應大夫是秦王府的醫官,這些年專門給秦王貼身病,臉色鬆弛下來,再沒多說別的,轉而又是淡道:「也好,反正郁文平家的千金也是要同去的。」
姚福壽一看皇上的臉色,清楚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叫三皇子與那郁小姐有個相處的機會,指不准還能趁著秋狩的機會直接將婚旨下了,馬上笑道:「秋狩還有幾日不到,那秦王便回去好生安排一下人手吧。」
夏侯世廷應下,說了幾句,離開了養心殿,出門剛下了迴廊,迎面走來一名被宮人和扈從簇擁著的中年男子。
男子年約五十上下,身著華服,腰佩金魚袋,面色白淨無紋,保養的很好,蓄著濃黑長鬚,一看就是貴戶出身,氣質清傲,一雙眼精明卻略顯沉著,讓人看不清楚思緒。
一塊兒陪著進宮的施遙安低聲道:「三爺,是宰相。」
郁文平今兒過來養心殿面聖,是來跟皇帝商量秋狩的有關事宜,沒料正碰上秦王世廷進宮,也剛好從殿內出來,腳步一滯,手緩緩舉起來,打了個手勢,示意簇擁著下人停下。
他一個人幾步上前:「秦王殿下有禮了。」
嘴巴雖是說有禮了,可並沒行大禮,語氣更是不卑不亢,一股大家之風的做派。
施遙安見郁文平一副傲慢的舉止,倒也不奇怪,郁家在大宣根深蒂固,建國初期的郁家祖是大宣功臣,幫夏侯皇家打下江山,與高祖皇帝交頭換頸過命的交情多麼深厚不用多說,後代子孫封官賜爵,更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到了郁文平這一代,幾乎是巔峰之盛,在外姓臣子中,無人出其右。
這個宰相,與寧熙帝平日私下見面都是被頒椅賜座,除了對太子客氣些,對一般皇子壓根不放在眼裡,何況自家平日默默無聞,不理朝事的主子,像今兒這樣,打一聲招呼,倒還算是少見了,只聽主子淡淡對著郁文平回應一聲。
郁文平默默端詳秦王,皇上有意撮合柔莊與這三皇子,他跟女兒一樣,開始也是有些不大滿意,只是皇上既然這麼打算,他也不能說什麼,想來想去,只得勉強接受這個有異族血統的皇子,可如今他發覺,他接受了,對方卻不一定裡領情,這個三皇子,對自己這個未來老丈人,並沒有半點巴結,就像今天,兩人撞見了,也沒什麼額外的親近言語,似乎還有些敷衍。
家中長女嫁的是寧熙帝長姐安珺公主和駙馬的獨生子,次女嫁的是賈太后娘家的親外甥,這兩名姑爺,身份地位都不差,後台並不比這三皇子弱多少,卻都巴結自己,絲毫不敢怠慢,因為他們都知道以郁家作為姻親,絕對是一棵可靠的參天大樹。
如今輪到了這個三皇子,卻是壓根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夏侯世廷見郁宰相半天沉默不語,似是心緒不寧,眼波一晃,笑著說道:「郁宰相還有什麼事?沒事本王就走了。」
郁文平眼皮一動,有些不甘心,輕微擺了擺袖,沒話找話:「秦王剛見過聖上?」
「嗯。」語氣不淡不鹹。
氣氛微微凝滯,幾乎能聽著空氣流動的聲音,這問一句答一句的架勢,令郁文平素日高高在上的尊嚴有些撐不住,眼一瞇:「秦王難得進宮面聖一次,不知道是有什麼事。」
「祜龍圍場的秋狩,三爺會隨行。」施遙安已經看到了三爺臉上的不耐與疲倦,替主子應答。
郁文平目中亮光轉瞬一閃,捋了捋保養得油光水潤的美髯:「唔,臣家的柔莊,這次也得了宗人府的通知伴駕同去,到時應該會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
蔣皇后這次也會跟隨寧熙帝一通前往祜龍圍場,鄴京由太子世諄監國,郁文平等七位內閣大臣輔政。
施遙安瞥了一眼主子的表情,嗯,臉上的不耐更加深了幾分,偏偏郁宰相仍在繼續叨咕著:「……這幾天照例會提前在皇城邊的荀蘭馬場練一下騎行,屆時若是秦王也去,還能順帶教導一下小女,夏侯馬上得天下,皇室子弟的騎射能耐,個個都是天下翹楚,秦王一定也不賴……」荀蘭馬場位於皇城牆外五里地之遙的一片空曠地,大宣貴人好騎射,馬場是朝廷修葺和興辦的,供給王公貴族騎練,平日有御馬監的太監專門調去馬場負管理。
夏侯世廷微微一笑,俊眉深眸內卻又像是淬著粒粒冰粒子,活生生能夠冷到了人的骨頭裡:「郁家千金不是第一次去伴駕秋狩,基本騎功絕對沒有問題,荀蘭馬場裡更是有太監和侍衛們照應,哪兒需要本王來教導?相反,倒是本王成日坐在府上,許多年都沒練什麼騎射了,」頭一低,似笑非笑:「到時把郁宰相的寶貝千金摔著了,本王可負責不起。」
郁文平眉毛一挑,自己來主動套近乎,他居然不停敷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卻自己,自己郁家女兒怎麼是配不起他麼。
郁文平到底老成持重,捺住性子,輕聲喟歎,望著秦王:「哎,說到小女,擷樂宴那天回去後,小女回去便染了病,不大舒服,只說心口嘈雜,每天連飯都吃不下。」
在名門閨秀中丟了臉面,被賈太后斥責,怎能不病?怕是心病大過於身體上的病吧,對三爺說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指望自家三爺上門去慰問一下?施遙安只聽身邊男子淡淡道:「生病自有太醫可去望聞問切,依父皇對宰相的厚愛,派個御醫去都是不成問題的,郁宰不用急。正好今天進宮,能夠順便請旨。」
看似客氣的一通話,飽含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郁文平語氣輕緩,也不跟他繞圈子了,直接明白無誤地提示:「柔莊與秦王的親事,年底之內,聖上只怕就要安排了。」
言下之意是,郁柔莊即將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房,他郁文平是你的未來老丈人,就算不關懷幾句就罷了,也不能這麼冷淡,總得要有些眼色。
夏侯世廷凝視郁文平,眸子裡晃動笑意,昂長上軀傾前幾寸,湊近郁文平,陰涔著俊臉,一個字一個字:「這不是——還沒安排嗎。」
郁文平的一張臉頓時就像是吞了蒼蠅,說不出一句話。
施遙安默默搖頭,心底苦笑,三爺從來最厭的就是鼻孔朝天的人,因為三爺自個兒就是個眼睛長在額頭上的,您跟他比傲,這不是雞蛋碰石頭,不是你死,就是你亡嗎!
這會兒功夫,養心殿內已經有守門太監過來了:「皇上請郁宰進殿覲見。」
郁文平不好多逗留了,只道:「回稟聖上,臣這就來。」眸子不無深意地望了一眼秦王,大半是不滿,小半是輕視,甩甩袖,先進去了。
夏侯世廷眼皮一動,濃修的睫毛一扇,齊刷刷的,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看不清思緒,旁邊的施遙安不禁低聲:「這個郁文平,一家子都是這樣。我瞧除了皇上,他們郁家就沒把幾個人放眼裡。」
郁家先祖協助地方節度使長官的夏侯家打下江山,郁家當時的官職並不比夏侯家低,若論功勞,兩家各佔一半,說得白一些,大宣的開國皇帝,若不是夏侯家,就只有郁家可擔當了。
開國初,民間甚至還流傳童謠:「郁夏侯,均天下。」
意思就是按照郁家的功勞,與夏侯家平分天下都是可以的。
郁家屈居臣子已經夠委屈了,給夏侯家後代的皇子皇孫甩個臉色,又算什麼?
夏侯世廷目光淡漠地看一眼郁文平的背影,轉過頭,卻見紅牆下,不遠處,赫連氏正被藍亭與章德海的左右簇擁著,站在紅牆琉璃瓦下,注視著自己這邊,藍亭舉著傘,給貴嬪遮著午後的陽光。
赫連氏顯然將皇兒這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素來溫婉而謙遜的美眸很有些冰涼,與溫暖而明亮的艷陽呈現鮮明的對比,充滿著不解和埋怨,夾雜著責怪,分明就是怪皇兒不該漠視郁文平,甩了郁文平的臉。
「三爺,貴嬪娘娘……」施遙安一訝,低聲道。
夏侯世廷被母嬪逮個正著,慢悠悠迎了過去:「誒,母嬪怎麼到養心殿這裡來了。」
施遙安跟在後面,歪了歪嘴,自家三爺這心思素質,妥妥的,做賊倒是不賴。
赫連氏並不說話,只繼續盯著兒子,半晌,「唰」的一甩袖子,轉過身子,朝前走去。
章德海使了個眼色,示意主子正在生氣,叫秦王自求多福,小心為上。
夏侯世廷跟了上去,安靜跟在赫連氏身邊。
母子二人沿著高高的紅牆走了小段兒路,經過一條素淨無人的白玉甬道,赫連氏方才歎了口氣,瞥一眼兒子,開口:「我站在殿外的時候,還在想你這次為什麼要參加今年的秋狩,再一看你剛剛跟郁宰相說話的口氣,不用你說,我也是猜到了。怎麼,又是嗅到味兒了,奔著那雲家的女兒去的?」
秦王在宗人府當差初,赫連氏放心不下,早就在宗人府的崗位上買通了官員,隨時幫自己盯著兒子,宗人府那邊一出秋狩名單,她前兩天便知道雲菀沁上了榜。
施遙安忍俊不禁,貴嬪娘娘這般矜持典雅的性子,罵起自個兒最寶貝的兒子,倒是也不心慈手軟,竟生生將兒子比成了犬類,再看看三爺,鼻樑也是微微飛上一抹酡,喉結一動:「純粹是兒子不喜歡郁文平,與他人無關。」
赫連氏轉頸看了一眼兒子:「不喜歡?再不喜歡,也是你的未來岳丈,就算不是,到底是堂堂宰相,連聖上都不無重視,你對他這麼敷衍和冷淡,有好處嗎?」
「母嬪,我是皇子,他再高的權位,只是夏侯家的奴才。」夏侯世廷糾正。
赫連氏玉腮一緊,突然來了氣兒,腳步一停:「皇子?皇帝的兒子,太多了。得罪權臣,划算嗎?世廷,咱們娘兒倆在這裡生活,太不容易了,你被人下毒弄得到現在還沒痊癒,這就忘記了麼?茵蘿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忘了?全因為咱們沒個依靠,那郁家勢大,若能得到郁門的倚仗,對你有益無害!世廷啊,你是個男子,絕對不能婦人之仁,為了個女人昏了頭,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要是遇著喜歡的人,我怎麼會不高興?可是那人決不能害了你……你若是為了那個喜歡的人誤了自己的前途,那母嬪巴不得你那喜歡的人——不存在!」
不存在?施遙安脊背莫名有些涼氣,這是拿雲小姐的命威脅三爺麼。他其實看的出來,貴嬪對那雲小姐印象不錯,還算是喜歡的,可,再喜歡能抵得過兒子?一牽涉到兒子的利益和牽扯,再喜歡估計也成了排斥。
連章德海和藍亭二人亦是一訝,對看一眼,這是對秦王撩了狠話。
「……秦王妃的位置,必須是郁家小姐!我要你現在就向我發誓,對我作保證!」赫連氏見皇兒不說話,發了急,趁熱打鐵,連逼帶嗆。
貴嬪很少發脾氣,這一教訓,聲音雖然不大,卻宛似落玉滴盤,匡當擲地有聲,不容置喙,叫章德海、藍亭和施遙安三人都不自禁垂下頭,不敢喘氣。
母子分開得太早,赫連貴嬪並沒有很多機會教誨兒子,今天難得碰上一次,就逼得三爺發誓這麼大的陣仗,依三爺這麼孝順,怎麼會不答應?可三爺那正妃位置,心裡早就有人了,哪裡願意真的娶郁柔莊為正妃……這可真是兩難啊。施遙安捏了一把汗。
夏侯世廷倒也沒考慮什麼,聲音在逼仄窄長的白玉甬道小徑內來回迴盪:「今後兒子對郁宰相客氣些就好了。」
「你發誓!」赫連氏窮追不捨,並沒被兒子打岔過去,也不知是真還是假,說得急了,還咳了幾聲,藍亭連忙上前替主子撫了撫背。
夏侯世廷舉起兩根修指,懸在俊臉旁邊,依意行事,慢慢悠悠:「兒子發誓,一切謹聽母親的意思,不然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語氣自在得不像是發誓,倒像是在回答今兒吃了什麼。
這誓發的——也太毒了吧。施遙安吞了口唾,脊背汗毛一豎。
赫連氏見兒子發誓發得這麼重,也是嚇了一跳,還沒等他說完,連忙將他嘴巴一捂,將他的手也放下來,不過既然發這麼重的誓,肯定也是下定決心回心轉意了,哪裡還有不放心的?
赫連氏氣兒順了,臉色恢復過來,心情好多了:「呸呸呸!什麼天打五雷轟!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就知道世廷一定是個孝順的。好了好了,有你這句話,母嬪就放心了,再也不多問了,你喜歡誰便去喜歡,母嬪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只要正事兒不耽誤,其他不過是由著兒子高興罷了。
夏侯世廷得了誇獎,也不多說什麼。
母子沿著甬道又走了一截兒,走到了盡頭,方才分道揚鑣。
目送赫連氏神清氣爽地離開,施遙安才忍不住了:「三爺是當真的?從今後與郁文平交好,到時候老老實實接下婚旨?」
耳邊只飛來輕嗤一聲:
「對郁文平低頭下臉的,那才是婦人之仁。」
施遙安一愣:「那,您剛才那對貴嬪發的毒誓——」什麼天打五雷轟啊,這話還餘音繞耳呢!
男子雙手背在袍子後面,睨他一眼,輕飄飄:「發誓的人海了去了,也得看老天爺有沒有那麼多雷劈下來。」
發誓?他從來不信。發誓管用,要衙門要朝廷幹嘛!作奸犯科的統統去發個誓就得了!
不過是叫母嬪得個心安,別將怒火遷到宮外人聖上罷了,說罷,拂袖朝正陽門走去。
這三爺,對自己還真是夠狠。
施遙安醒悟過來,飛快小跑著,跟了上去。**
雲玄昶召集家人的次日,宗人府又來了信兒,只告訴雲玄昶,依照聖意,雲家姐弟若是得閒,可以與其他世家子女一樣,前去荀蘭馬場練一下騎行。
雲玄昶大喜,連忙叩謝皇恩。
與此同時,雲錦重從國子監的同窗口中打探了一些關於秋狩的小道消息,迫不及待就帶回家中給姐姐說了。
雲菀沁從弟弟口中得知,這次秋狩的隊伍與往年一樣,陣仗不小。
皇上帶隊,蔣皇后與韋貴妃二人伴駕侍聖,率領文武百官各三十餘名,皇子六名,皇女三名,其他皇室宗親子女如郡王郡主等,加起來統共不下二十人,朝臣子女,例如自己與雲錦重之類的,七七八八隻怕有五六十人。
加上沿路伺候的宮人、奴婢、侍衛那就更多了。
按照往年的日程安排,到了祜龍圍場,白天會在圍場內狩獵、用膳。
到了晚上,帝后二人會住在圍場邊的開元行宮內,其他皇親、臣子隨著官階的高低以行宮為中心點,漸次分佈在旁邊紮營帳居住。
而京城這邊,由太子夏侯世諄暫時監國。
當天下午,莫管家安排家丁準備了車子,將兩個主子送去了荀蘭馬場。
荀蘭馬場佔地面積約莫近千畝,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算是難得寬闊的地皮,乍一看過去,綠油油一片草地修整得十分整潔,一字排開的人工馬廄足足有一里長,木柵欄內全是人工養殖的馬,個個膘肥體壯,油光水滑。
一下馬車,輕風拂面,空氣潔淨,馬場內傳來馬蹄登登不停的聲音,估計已經有人在裡面操練了,雲菀沁嗅到一陣仿似來自草原的清新氣息,明明是在人山人海的擁擠京城,卻像在郊外一樣。
馬場大門處一名年輕男子約莫二十七八,身穿綠色宮裝,頭戴錦帽,是內務府派出管理馬場的閹人,得知雲菀沁姐弟是新晉尚書的一雙子女,兩日後要一塊兒陪同秋狩的,上前迎接:
「小的宋瑞,是御馬監的掌司太監,也是奉命管理荀蘭馬場的,貴府管家已經提前來過馬場打過招呼了,請雲少爺和雲小姐隨小的進去,到時會有下人隨行照料,牽了馬後供兩位小主子練習。」
雲菀沁莞爾:「有勞宋大人了。」雲錦重也是跟著姐姐一同施了禮,鸚鵡學舌:「有勞宋大人。」
宋瑞見雲家姐弟對自己客氣,心中印象好了許多,正要伸手引路,只見那雲家小姐暗中將自己袖口一拉,塞進什麼硬邦邦又滑不溜秋的一個冰東西:「宋大人辛苦了。」
宋瑞一摸,不用看也知道是一錠足稱金,頓時笑開了花兒:「好說,好說,雲小姐,雲少爺,請這邊走,先隨小的去馬廄挑馬。」這雲家姐弟,看起來年紀不大,又是頭一次來馬場,沒想到竟然這麼會做人!
因為得了雲菀沁的好處,宋瑞對姐弟二人自然照顧得體貼入微,來了馬廄,先細心詢問了一下兩個人騎過馬沒。
雲菀沁笑著答道:「舍弟倒是學過,基本騎術是沒問題的,小女子是個半桶水,小時候舅舅抱著我騎過兩回小乳駒而已,最多只是控制個韁繩罷了。」
宋瑞聽了,親自挑了兩匹騸過的成年馬匹,一匹通體雪白,一匹渾身棗紅,渾身幾乎沒有雜毛,蹄圓腿矯,屁股肥碩,不懂馬的人都瞧得出來是好貨色,騸過的馬,性情一般也很溫順,不認生,不暴躁,不會傷著人,就算第一次騎也容易馴服。
選好馬,宋瑞便抱拳笑道:「兩位小主子先跟著下人去草場那邊練習會兒,若是渴了累了,或者有什麼事兒,隨時叫小的。」
馬場下人牽著兩匹馬兒往馬場走去,雲錦重在後面邊走邊是小聲嘀咕:「姐,我聽楊謹他們說,這荀蘭馬場的官員個個眼界兒可高了,沒料楊謹是騙人的,我看這個宋瑞態度好得很,還給咱們親自挑馬呢。」
雲菀沁瞟一眼弟弟:「銀子好罷了。」這御馬監的人,官兒說大不大,可他要是想使絆子,暗中給自己挑個暴戾或者遲鈍的馬,自己跟弟弟哭也沒用。
正說著,兩人走到了草場邊,馬場下人將繩子放下,先退到了一邊。
雲錦重騎行不賴,今兒一身箭袖褲裝,十分利落,拽了韁繩,馬鐙子一踩就提跨上了鞍,手腕子勾住馬兒,原地先轉了兩圈,步子穩當,一派瀟灑,勾勾手:「姐姐,還不上你的馬!」
雲菀沁走到那匹雪白騸馬旁邊,順毛摸了摸馬背,先得搞好關係,正拉緊了繩子要上馬,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