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正廳,氣氛跌到了冰窟窿裡。
廊柱和橫樑上掛著的迎側妃歸寧的喜慶綢布,對比著魏王側妃的臉色,成了莫大的諷刺。
雲菀桐坐於廳內,叫王府的閹宦將帶回娘家的回門禮抬進天井,叫鴛鴦報起了名目,自己則不發一聲,臉就跟掉進了茅廁的石頭子兒一般,又臭又硬。
方姨娘站在老爺身後,從門口看得的一瞬間,心都快蹦出來,三姑娘這是怎麼了,卻哪裡敢問。
雲家其他人也只暗暗緊盯著雲菀桐臉上的傷,心下琢磨著。
等禮物釐清,除了貼身伺候的鴛鴦,其他王府下人都退出了廳外。
少頃,鴛鴦得了主子的眼色,才開口:
「雲側妃前幾天在府上不慎摔了,剛磕到了頭臉,這會兒還沒好,雲大人、雲老夫人放心。」雲玄昶一疑,摔著了?桐兒如今是側妃,無論去哪裡,奴婢都是前呼後擁,護得緊緊,怎麼會那麼容易摔成這德性!摔成這樣,也算大事,為何當天沒報信兒回娘家說一聲,瞞得今兒歸寧才知道?
其他人也不是白癡,要是真的只是摔到了,怎麼會是這副嘴臉。
站在大廳外面門階下的雲家下人們,更是掩了嘴,左右窸窣起來。
雲菀桐哪想到頭一次回門這麼狼狽,偏偏傷在臉面上,藏也藏不住,見眾人要麼懷疑地看著自己,要麼竊竊私語,心中又羞又惱,臉微微一變,扯開話題,環視了一圈家中:「為女兒備回門宴,叫父親辛苦了。」
雲玄昶看得出來三女兒這的傷勢有內情,只是難開口,也就順著她心意:「回門宴是你祖母同大姐操勞的,為父的倒省心。」
雲菀桐面帶笑意,卻儼然不像昔日那般敬重畏懼,朝祖母淡淡道:「有勞祖母。」
童氏記掛著家門口雲菀桐讓自己難堪,心裡憋著一口氣兒,不冷不熱:「側妃客氣了,擔不起。回門宴事務多,老身一個人哪裡能打理得下來,最近天氣越來越涼,犯了老寒腿,路都走不得幾步,這場宴說是老身料理,卻全靠側妃的大姐幫襯呢!這不,沁姐兒還在後院忙活著指揮下人沒過來,要我說,雲家最懂事,關鍵時候最拿得出來的,還是沁姐兒吶。」
雲菀桐輕嗤一聲,還當是以前麼,以前她抵不過大姐的名分,抵不過二姐的受寵,現在不一樣了,自己出頭了,老婆子卻瞎了眼,真正的碧玉明珠就在眼前,卻看不到,仍拿大姐當塊寶。
雲玄昶接過老母的話茬兒,也是沒話找話,笑道:「可不是,你大姐這回費了不少心血,除了進出的正門、用膳的大廳、飲茶說話的花廳,側妃等會兒休息的閨房也是重新裝潢過一次,至於酒席菜色、茶水點心,也全是沁姐兒操辦——」
雲玄昶話還沒說完,只見雲菀桐放下雀鳥粉枝報喜瓷杯,香唇一躬一開。
鴛鴦趕緊將個吐渣滓的小官窯碟子放在側妃的嘴下,雲菀桐「呲」的一聲,吐出片茶葉,又含了一口瓷杯的茶,卻沒有嚥下肚,只在口裡咕嚕咕嚕地清了一下,頭一低,統統吐在了碟子裡。
「沒事兒,」雲菀桐淡道,「這茶葉老了些,膈得牙肉不舒坦,用茶清清。爹有什麼繼續說。」
爹剛說回門宴是大姐全權料理,她就挑剔茶葉老,茶水只配給她漱口,這不是存心的麼。雲錦重到底少年性子,有些按捺不住。
雲菀桐又撐在鴛鴦手臂上,優雅起身,在廳內踱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平緩,不急不慢:「剛進來時,一路大致瞧過幾眼,差強人意,還算可以吧。不過,幸虧五王爺今兒沒跟我一起回門。」
這話不是諷刺雲菀沁打理得並不好,王爺要是來看到會丟臉麼?眾人不好說什麼,倒是雲錦重一心維護姐姐,見雲菀桐糟踐大姐心血,開口:「大姐用心得很,家裡人都說佈置得好,今兒門口接人的家奴,大姐都特意找了個出宮的嬤嬤調教過幾天,教過規矩,大姐這麼的細緻,側妃娘娘大致瞧過幾眼就說不好,這不是看都沒看就將人一棍子打死嗎。」
雲菀桐輕笑:「錦重你維護大姐不稀奇,可你還小,沒見過世面,若你去過王府,見過真正朱門貴戶家的裝潢,就曉得我不是故意挑毛病,瞧那門簾子,顏色不夠堂皇,面料也不過是大路貨,不夠精巧,一股子小家子氣兒,再看門口伺候的下人,說是下跪行禮,樣樣不落,可一有個風吹草動就伸頭探頸兒,那叫教的什麼破規矩?也不知道請的是不是正宗宮人,可別被人騙了呢!就那股調教出來的樣子,放在王府,早就治了個不敬罪,打殺了去呢。」
滿滿一席話,沒有一個字不在挑刺頭兒,將大姐做的事抹殺得徹底,雲錦重小脊背一挺,正要發聲,童氏已經握住孫兒的手,吩咐:「來人吶,將大姑娘請過來,就說側妃已經到了,叫她別那麼經心了,接下來的,叫下面人去做吧。」再精心,還是被人挑剔得不成樣子。
雲菀桐回了父親身邊的座位,慢撫杯盞,唇角微挑,又將目光落在方姨娘身上:「姨娘近日身子可好啊。」
「側妃有心了,妾身好得很,」方姨娘見女兒為自己解了點兒氣,心情舒暢了不少,得了老爺的眼色,忙起身應道。
雲菀桐見生母的臉色,又將目光移到祖母身後的一具身影上,短短幾天,家裡又添了新人,憐娘見雲菀桐目光不善,本就是個左右逢源的,連方氏都灌了*湯,何況當了側妃的三姑娘,半蹲行了個禮,盈盈笑道:「側妃放寬心,姐姐身子好得很,妾身年資淺,年紀小,處處須得姐姐的提點,也會隨時伺候好姐姐。」
雲菀桐沒有方姨娘那麼好說話,只笑了笑,笑意滾進皮肉裡,顯得淤青著的臉龐竟有些扭曲和陰涔,語氣輕鬆,似是開玩笑一般:「料不到新人兒這麼的討巧啊,方姨娘厚道老實,這一點可萬萬比不上爹的這位新姨娘啊。」
這不是在譏諷自己狐媚惑主麼。憐娘一怔。
雲菀桐見她這個樣子,方姨娘哪裡趕得上,保不準哪一日就得被這蹄子踩得死死,看她這手段和神色,不知道怎的,竟覺得與那雌雄不分的騷狐狸夜南風神情類似,又是譏諷道:「說起來,聽說二姨娘在瘦馬館學得一手好烹茶技藝,之前在父親身邊伺候,成日一杯杯熱茶的端來送去,才得了父親的青睞,沒料伺候方姨娘的功夫也是不賴,我瞧著啊,雲家這上上下下,都沒二姨娘伺候人的功夫好。」
憐娘臉腮一動,只垂下臉兒去,身子一縮,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家主。
雲玄昶見狀,開口朝下人吩咐:「怎麼大姑娘還沒過來,快找個人去再喊一聲。」
憐娘自然曉得老爺是藉著故意打岔袒護自己,怕自己受了側妃的刁難,那還不借坡下驢,趁勢柔柔弱弱縮在家主身後。
雲菀桐見得父親這麼維護憐娘,竟是連說都不能說,娥眉一蹙,卻不便說什麼。
卻說雲菀沁一早雖在後院指示下人布菜,免了門前的拜見禮,卻也沒閒著,耳聽八方,眼觀六路,叫妙兒來回報告門口的情形,只聽說家中新晉的側妃娘娘戴著個大帷帽回來,還在門口被茂哥一扯,原來臉傷得厲害,又聽她進了廳內後開始挑三揀四,這會兒見正廳那邊來人喊自己過去,也只放下袖管子,先回盈福院換衣裳。
妙兒見雲菀沁臉色一派輕鬆,一想起雲三方纔那樣子就忍不住來氣兒:「大姑娘也不動氣?那位側妃娘娘,一回來對老太太那副冷臉兒,老太太現在還沒緩過勁兒,還有對那憐娘,也是三分打七分壓,這架勢,敢情就是全家都欠了她的,這一趟啊,哪裡是回門宴,明明就是報仇宴,您還沒跟她見上面呢,就把您挑成篩子了,等會兒還不知道怎麼給臉色。奴婢算是看出來了,小人得志啊,就跟長了翅膀的雞一樣,恨不得打個鳴,打得天下都知道!您可別忘了,您害她被那陶嬤嬤劃傷了臉,作弄她在萬采戲樓扮狐狸,還有她這些年當庶女的一口憋屈氣沒地兒發洩,這回還不趁機統統發您身上?」
雲菀沁扭頸淺笑,一個爆栗挖過去:「來個側妃便把你緊張死了,叫你見個皇后貴妃,豈不是連話都說不出了?虧我還將你領到宮裡去逛了一次,糟蹋了,還不如把初夏帶去開眼界。」
妙兒腦子一清,可不是呢,被雲三那作派給氣糊塗了,自家大姑娘也算是進過皇宮見過世面的人。
雲菀沁回了閨中,換了一身衣裳,重新拾掇了一下頭髮,方才過去了正廳。
那邊雲菀桐正細細撫著茶蓋,與父親、祖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兒,多半是應酬性的話,無非是家中大小瑣事,語氣淨是敷衍淡漠,與往日當閨女時簡直判若兩人,聽得童氏更是一肚子火,她雖沒見過其她皇家女眷歸寧的模樣,卻也知道,絕對不該是這三丫頭的這副模樣,這完全是一朝登天後,將娘家人當了下人呢。
正這時,門口傳來家丁的傳報聲:「大姑娘來了。」
雲菀桐眼一瞇,頭一偏,也不顧童氏說了半截子的話,只見大姐出現在門口,薄施淡妝,許是早上指揮家人幹活兒,來回走動,頰子緋紅撲撲,比原先更要嬌美幾分,此刻一左一右兩個丫頭服侍著,身著一身桃紅色綾襖裙衫,踏一雙掐金挖雲紅玉羊皮小繡靴,綰著個秀美的鬅鬢,鬢髮邊際插著一柄簪,並沒什麼多餘的點綴,一進來,便笑意瑩潤似玉:「三妹妹回來了!」
這話一出,舉座俱是一怔,雖說廳內大半都是自家人,可開頭見面,總得要個禮,尊稱一聲側妃娘娘。
這大姐,倒是不客氣,直呼一聲三妹妹,將雲菀桐滿肚子的下馬威給攔了回去,一時不好說什麼,臉色黑了一黑。
方姨娘亦是跟著暗下嗤一聲,叫這麼親熱作甚,同你很熟麼,見著魏王側妃竟沒君臣規矩,等會兒有你好看。
果然,雲玄昶見側妃不高興,臉色也不喜,低聲提醒:「沁兒,應該先行見面禮。」
雲菀沁斂了笑意,柔聲道:「女兒還以為避開人群,在家人面前,能夠以閨中稱呼相處,沒料王府的規矩,原來這麼的嚴苛。」
雲菀桐輕聲一哼,語氣添了傲性兒,緩道:「大姐不曾嫁入王府,自然不知道王爺的府上是何等的府規森嚴。君君臣臣,主主奴奴,涇渭分明,哪裡能像別的地兒亂叫一氣兒,我此番回門,首先是魏王府側妃,然後才是雲家女兒,還以為大姐身為嫡長女,必定是穩重雍容懂禮數,原來這麼淺顯的道理還用我來親教。」
妙兒聽得惱火,卻見自家大姑娘只輕笑:「我日前與子菱閨中閒聊,只知道將軍府的沈貴人頭兩月得了恩赦,同三妹妹一樣歸寧,到了家中,與子菱以及幾位少爺打成一片,以乳名相呼。我心想,既然連皇宮出來的貴人都能寬以待人,不重禮數,王府的規矩再大,也總不能比皇宮的規矩還要大吧?沒料,三妹妹的排場還真是比沈貴人大,這倒是姐姐失算了,沒事兒,姐姐這便行禮。」說著,也不等雲菀桐回應,手兒別在腰兒邊,笑盈盈地利利落落半蹲了個身。
一番話將雲菀桐說得面紅耳赤,她這是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不懂禮數的那個是自己,竟躍過了貴人的頭頂,還眾目睽睽地指責自己尖酸量小,不過她倒是會打岔啊,說是行禮,行的倒是個平輩閨女見面的淺禮,這般就想混過去?想得美,今兒不好好整整,哪裡對得起自己胸中憋了許久的一口惡氣?
雲菀桐不甘就此罷休,使了個眼色,鴛鴦幾步上前,冷冷:「大姑娘,照規矩,見王府側妃,該行大禮。」
大禮?下跪磕仨響頭?
也得看她受不受得起!
雲菀沁不是個不能忍的人,要說無非就是提了裙子,把雲菀桐當成牌位一樣拜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不掉一塊肉,可有的人,天生就不能給她好臉色,你退一步,她便一步步將你逼到角落裡去,這回是磕頭,下回是什麼?有完沒完?
童氏一聽雲菀桐步步緊逼,更加的不喜,行大禮就重了,自家姊妹,在自家的廳內,還搞磕頭下跪這一套,那雲家人在外面還不得給這側妃舔鞋面兒啊!禮數不外乎人情,這桐姐兒,果真不念親情,氣量窄小酸妒!童氏望了一眼兒子,只見他默不作聲,心中有些氣,正欲開個聲兒,沒料雲菀沁凝著座上的側妃娘娘,莫名一笑:「只怕今兒行不得大禮,三妹妹。」
「行不得大禮?」雲菀桐倒是好笑了,還當這個大姐有什麼護身符呢,原來是外強中乾,死撐啊,用這種死倔的話兒來擋,「大姐不殘不廢,四肢健全,怎麼就行不了禮了?妹妹瞧大姐在宮裡對著太后和各位主子,行禮行得順暢著呢!」
一個眼色丟過去,鴛鴦上前兩步,走近雲家大姑娘身邊,朝她玉肩伸出手去,看樣子,竟是想要將雲菀沁壓下去。
妙兒早在旁邊盯著緊,不等那鴛鴦靠近,已是繡鞋一伸,暗中踩了鴛鴦的曳地勾花裙子。
下身一滯,鴛鴦被絆了個正著,重心不穩,一個大大的趔趄,險些匍匐在地,跟主子一樣摔個臉青鼻腫,妙兒及時伸手一攔,將她攙住,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雲菀桐,笑嘻嘻:「都說大姑娘今兒跪不得吧!天意呢!」
「沒用的東西!還不起來!」雲菀桐羞惱,鴛鴦驚魂未定,站直了身子,卻再沒之前利落,跌撞著近了雲菀沁的身子,掃過一看,卻是眼睛一亮,又細細端看了兩眼,吸口氣兒,轉過頸子,吶吶:「側妃,您瞧瞧——」
還真是見了鬼吧!難不成這大姐身上有妖氣,能夠叫人中邪?
還是這鴛鴦摔了一跤,摔傻了?!
這一下,還真這麼難得跪下去?笑話!
雲菀桐「刷的」一下起身,騰騰幾步過去,順了婢子的眼光一看,開頭還沒會意出個什麼,再一瞧,臉微微一變,大姐頭上秀髮全無珠釵花飾,一片綢緞般的光滑烏黑,所以鬢髮裡嵌著的簪子尤其的醒目,——是一柄鏤刻赤鳳展翅雙面紋的藍田玉簪。
鳳紋,有哪個民間婦人敢用?這簪子正是擷樂宴那日,賈太后賞給大姐的。
雖說太后的簪子不是皇帝的尚方寶劍、免死金牌,可雲菀桐如今是皇家的兒媳婦兒,那賈太后是自己的最高上級,若想整自己那可是是隨時隨地,不能不顧忌。
大姐身佩太后私人飾物,自己卻逼著她給自己下跪,這是活生生的不給面子,傳到了賈太后那裡,對自己能不生間隙麼?
那太后是個什麼人兒?有仇必報,連孫子都不放過。
雲菀桐通過魏王一事已經是切實領教過了。
腦子裡轉了一圈兒,雲菀桐脊背一涼,杵在當下,倒是雲菀沁主動開了聲兒,眸裡無限笑意,睨望自己:「三妹妹怎麼了,還要姐姐來行大禮麼?」
雲菀桐咬著腮幫子,臉頰肉一縮一張,臉色漲得通紅,許久才從喉嚨管子裡極不甘心地迸出:「既姐姐這麼說了,那今兒就罷了。」
童氏早就憋不住對雲菀桐的不痛快,只畢竟她是皇子妾,不好罵她,這會兒將氣發在方姨娘身上,將茶杯重重一磕,茶水濺出,正濺了個方氏一臉一頭,又拂袖一甩,指桑罵槐:「難得回門一趟,一個家裡的親姊妹,還要左拜右跪!咱們自家人受點兒委屈就罷了,要外人聽了,只會說咱們養而不教,一家人沒個人情味兒!平日也不知道怎麼教的!」
方姨娘哪兒敢忤逆老太太,抬袖抹了一把臉,氣兒都不敢出,暗中丟了個眼色給雲菀桐,叫她罷手,可別牽連了自己。
雲菀桐只怕方姨娘在家中受責罰,也只哼了一聲,回到座位上,又瞥一眼大姐頭上的那柄簪,到底心裡發虛,吩咐:「給大姐賜座。」
雲玄昶見兩個女兒暗中爭完了風,這才打起了圓場,說了兩句,將氣氛圓回來一些。
晌午,下人備好了酒席,雲家人分別坐下,用了午膳。雲菀桐今兒在大姐身上沒得好彩,心裡不大舒服,沒吃幾筷子就放了,由鴛鴦遞來絲帕,懶懶嬌嬌地拭了拭嘴:「這菜不合胃口,要不父親和祖母先慢用吧。」
童氏本來對雲菀桐有些拉近關係的意思,今兒一看,當了個側妃就翻臉不認人,才沒幾天就恁般的薄情寡意,不拿娘家人當個數兒,時辰長了還得了,也不作她的指望了,見她離場,倒還能開胃,並不多留,頭都沒回一個,一邊夾菜一邊爽快道:「側妃想歇便去歇著罷。」
雲菀桐只當會被挽留,這麼一聽,也是來了氣兒,筷子一甩,回門時辰有限,午後申時兩刻之前就得回王府,乾脆喚了方姨娘,回了娘家閨房,兩母女說私密話兒去了。
雲菀沁見這側妃娘娘走了,招手把妙兒喊過來,小聲道:「妙兒,去看看兩個人說什麼。」
妙兒心裡清楚大姑娘是想打探什麼,可不就是那位側妃頭臉傷的來由,嘻嘻一笑,蹬腿兒就跑了。
吃完飯,雲菀沁回屋子時,妙兒比自己已早回了,一拉了門簾兒,就將牆角下聽到的話字句不漏地轉了給大姑娘。
妙兒往日在雲家自由散漫,四處聽牆角的功夫是一把好手,轉述起話來,也是繪聲繪色,聽得雲菀沁還真是倒吸一口涼氣,除了雲菀桐過門沒幾天被那魏王家暴,還有,那魏王原來有龍陽之好,那男寵正是雲菀桐挨打的源頭,沒幾天後院便是雞飛狗跳,爭寵不休。
照說好男風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尤其在歪風邪氣不少的京城,更不算什麼,明著養小倌男寵的貴族男子都不在少數,一度還能算是個流行的風氣,可皇子要是有龍陽之好,只要還有爭儲的心,就必須瞞著世人,聽說魏王府裡美姬成群,難怪,障眼法啊。
只聽說那些真正好男風的男子,已經是定了性兒,女子碰都是不碰的。
守活寡,與男子爭風吃醋,難怪這雲菀桐今兒一回,臉臭得跟什麼似的。
卻說小院那邊,雲菀桐難得回一次娘家,自然跟方姨娘竹筒倒豆子地哭哭啼啼了一通,說魏王原來是有龍陽之好的,又說府上暗藏了不少男寵,如今連個男人都能騎在自己個兒頭上,哭完了,提醒方氏不要亂說出去,不然那魏王還不把自己弄死。
方姨娘哪料到那五王爺是個這樣的貨,卻生怕女兒破罐子破摔與王爺對著幹,好生安慰了一通,又道:「男人又怎樣?男人照樣能當狐狸精一樣,該打壓就打壓,該滅就滅了!拿出些側妃的架勢!傳宗接代還是得靠女人吶,那個男狐狸精再得寵,再有本事,你叫他給魏王生出一個子嗣來看行不行?最後還不是得靠你?」
雲菀桐聽了這麼一通勸,不覺咬了咬牙,打從頭一夜被王爺打了以後,那夜南風就得意起來了,這幾天在後宅裡碰到,竟是驕縱到連禮都不行,瞥自個兒一眼便揚長而去,如今一聽方姨娘的告誡和打氣,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個鴨子館出來的兔兒爺,跟自己鬥?
母女正說著話兒,鴛鴦從外面匆匆進來,臉色有點兒慌,對著側妃耳語一通。
雲菀桐一聽,呼地站起來,捏了拳頭:「這還得了!不要臉的胚子貨——」
方姨娘見女兒氣得胸脯鼓鼓,忙把她拉下來:「怎麼啦這是?」雲菀桐臉色都快發紫了,氣得說不出話,鴛鴦只得對著雲家如夫人嘀咕:「……今兒側妃回門省親,那夜南風與王爺在花園散步,只說天兒一冷,花園裡的花兒都凋了,怪是寂寞,又見咱們側妃院子裡的花長得好,便說了兩句,王爺一聽就叫花匠將側妃院子裡的幾株水仙、臘梅、虎刺梅統統移栽到花園裡去了——」
方姨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雲菀桐已是氣得要嘔血:「姨娘現在瞧見了吧!我一不在府上,那胚子就能跳腳成這樣子!算了,我還是先回去坐坐鎮,免得當我好欺負,將我院子都搬空了!」說了叫鴛鴦吩咐王府下人備車開道。
方姨娘也是被那男寵氣得夠嗆,陪了女兒先出去。
小院外不遠處,雲菀沁只瞧著方氏母女氣勢洶洶走出來,那雲菀桐臉色又紫又紅,似要打道回府,約略猜到些什麼,這三妹妹的婚後生活,怕是不消停,依方姨娘性子,定是教了她不少擒拿姬妾的事,卻不知道教了滅男狐狸的技巧沒有,不禁搖頭一笑,只回頭望了妙兒與初夏一眼:「走吧,去前門,恭送側妃。」
雲家一干人見雲菀桐走得匆忙,雖然奇怪,卻也不好問什麼,雲玄昶領著家人,在門口目送ど女離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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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宴一過,三兩日跟著晃過去。
那一大壺鹿茸羹也喝了個底兒朝天,果然某人是打算好了的,逼著她按療程喝,這日,妙兒趁出去採買東西,又順道從德興齋拎回滿滿一壺新的。
說起這鹿茸,雖然極滋補,可到底是中藥,就算做成藥膳,也脫不去一股腥味,吃一壺還好,第二壺就有些吃不消,總有些犯噁心,胃裡的油水都感覺給刮走了。
雲菀沁見那滿噹噹的一壺,不由自主胃氣上湧,狠狠打了個飽嗝,今後若想起他,腦子裡都快浮出一頭鹿了。
妙兒見大姑娘推開,忙說:「人家叮囑過,勢必要奴婢盯著大姑娘吃完,不能半途而廢。」說著已舀了滿滿一碗,遞到雲菀沁嘴巴下面,只差撬開倒進去了。
這丫頭,到底收了他多少好處?
雲菀沁看在吃了一盅後,確實手足熱乎了許多,有些成效的面子上,接過調羹,硬著頭皮將今兒的份量吃完了。
剛擦完嘴,初夏腳步匆匆從屋子外打簾進來,蹙眉道:「大姑娘,慕容二少來了,這會兒正在花廳與老爺坐著說話呢。」
腥氣十足的鹿茸羹本就還在胃裡沒消化,雲菀沁正揉著肚子反胃,一聽這話,差一點兒又要吐了出來:「他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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