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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太后賜婚之話剛說一半,夏侯世廷輕咳兩聲,旁邊的八皇子燕王人小眼尖,睜大眼睛,指著皇兄捧在手中的翡翠杯:「三皇兄——」
其他幾名皇子與對面的仕宦子女們聽到聲音,全都循聲望去。可,樂小,說網祝願所有高考考生考試順利。
賈太后面露不喜之色,朱順亦是咳咳兩聲,這燕王年紀小,素來活潑好動,這次竟是連太后的話都打斷。
燕王卻好像沒會到,一聲三皇兄叫完,更是刷的一下站起來,俊秀小臉佈滿驚惶:「來人,快叫太醫!——」
這一聲出來,賈太后一驚,赫連貴嬪更是身子朝前一傾,心中猛的一跳,兒子那傷毒難不成發了,失聲問道:「皇兒怎麼了——」
朱順登登下階走近,低頭一看,果然,秦王剛用的翡翠杯的水液中,竟飄著一絲殘紅,竟是吐血了,頓時也是一呆,隨即扯著嗓子朝兩名小宦官道:「快,快去太醫院將太醫叫過來——」
話沒說完,朱順的手腕被面前人一抓,正是食案後的男子將自己攔了,一愣,見秦王面色微白,抬起俊顏,用案上的絲綢手絹輕拭一下嘴角,淡道:「無礙,不用小題大做。」
說完,秦王起身,面朝賈太后,唇際浮著淺笑,雖然略有些虛弱,可看上去確實也沒什麼:「叫太后受驚了,打從染病,十幾年來經常如此,常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用不著請太醫的。敗了太后的興致,兒臣賠罪!」說著敞袖一拂,捲起案上宮人重新換上和蓄滿的翡翠杯,一飲而盡!
賈太后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嘔血都是常態,這孫兒所受的苦痛不淺,心中更加憐憫,不覺歎了歎:「好,那秦王先坐著歇歇,若真有不適,切不可硬撐著,一定要叫太醫。」
這一打岔,將賈太后的賜婚言語生生打了回去,這廂孫子才病發嘔血,哪裡還有心思給秦王與郁柔莊拉媒,度量會兒,罷了罷了,遲些再說吧。
郁柔莊卻是眉一皺,太后賜婚未完,便來這一出,這是巧合還是故意。
赫連貴嬪見兒子坐了回去,卻仍是不放心,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將身邊的雲菀沁拉了一拉。
今天陪侍貴嬪,負責跑腿是職責,推脫不得,雲菀沁叫妙兒上前去問候一下,剛才他突然來這麼一段,也是一訝,想了想,又單獨吩咐了幾句,讓她帶給秦王。
妙兒繞過紅木桌案,與施遙安和幾個伺候的太監打了招呼,來到秦王身邊,躬身一拜:「秦王殿下有禮,貴嬪娘娘差奴婢來看看王爺現下可好。」
夏侯世廷見是雲菀沁身邊的丫鬟,目色一閃,面色倒是比之前紅潤了幾分:「告訴貴嬪娘娘無須擔心,本王沒事。」
妙兒遲疑一下,湊近幾寸,這回表情輕鬆一些,噙著幾分笑意,輕聲道:「奴婢家小姐,也有事兒問。」
「說。」聲音並無起伏波動,心中卻狠狠跳了幾跳。
妙兒收細聲音,語氣狡黠:「小姐說……秦王是裝的吧?」
夏侯世廷面色微微一赤:「她是本王腹內蟲麼?胡猜亂測。」
妙兒低聲笑語,聲音更細幾分:「……小姐說,秦王若是嘴唇咬得太疼,便含幾口涼水鎮一鎮痛,哦對,還提醒齊王記得把咬破的嘴角擦乾淨,別叫人看到了,到時治您個欺騙太后的罪。」說著,摀住咯咯笑意轉身,輕快跑走。
妖精。夏侯世廷眼色一沉,盯著斜對面的人,掏出絹帕,不動聲色地揩拭起嘴角的血跡。
妙兒回去,將夏侯世廷的回話和反應轉述給雲菀沁。
原來,他果真用這種法子婉拒了與郁柔莊的聯姻。雲菀沁心裡莫名一動,只不過……拒了這次,卻還有下一次,郁柔莊是內定好的秦王正妃,豈是他一場咳血裝病就能插科打諢過去的,前世,掐指一算,只怕就這一年左右,寧熙帝仍是會為這名三皇子下旨賜婚。
赫連貴嬪轉頭來問兒子情況,打破了雲菀沁的思緒,匆匆一笑:「娘娘,臣女剛叫人過去關心過,三爺沒事,叫娘娘放心。」
赫連氏心下一忖度,難道皇兒是裝病逃婚?面前女子一句「三爺」,也似是洩露了天機,除了皇兒身邊的人,哪個外女能叫得這樣親近……原本以為皇兒對這雲丫頭只是發了興趣,如今一看,竟連婉拒賜婚的事兒都幹得出,那就遠不止是興趣了。
這麼一想,赫連氏又有些憂慮,皇兒正妻,已經注定是郁家女兒,就算不是郁家女兒,朝中還有那麼多公卿侯爵的千金,無論如何,輪不到一個後起新秀三品官員的千金。
若皇兒喜歡,她想法子請旨,懇求寧熙帝讓這雲小姐當個側妃倒是有機會,再加上今兒這雲小姐很討賈太后的喜歡,希望更大,可是當正妃……恐怕可能性不大。
今兒看來,皇兒對雲小姐很有些執念,如今都敢暗拒太后,改日,萬一忤逆皇上可怎麼辦?
赫連貴嬪雖然巴不得皇兒身邊盡快有個可心人兒紅袖添香,可絕對不希望是個紅顏禍水,屆時叫他為個女子與皇上生了間隙。
三爺這稱呼,雲菀沁一來二去也是叫順了嘴,這會兒見赫連氏面色若有所思兼著幾絲焦慮,自知不該這麼喊,飛快噤聲,沒多說了。
妙兒見赫連貴嬪與自家小姐原本很是親熱,不停侃天說笑,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正這時,席位上方傳來清亮而莊重的女聲,主菜之前,照著以往的規矩,蔣皇后帶領宴上眾人,一批批為賈太后敬酒:「臣妾謹代皇上,率後宮貴妃諸人,給母后敬酒,還望母后福氣綿綿,壽與天齊!」
赫連貴嬪也顧不得多想,暫時丟了雜念與愁緒,與雲菀沁等人一同捧盞站起來,走出宴桌,站在中間,恭祝賈太后千秋福壽。
這是今天擷樂宴上陣仗最大的一場敬酒儀式。
雲菀沁聽沈子菱提過,按著皇室規矩,后妃們敬酒完畢,會輪到幾名成年的皇子上前,進入水榭,手持執壺,親自為皇祖母斟酒,取名為兒孫釀。
雲菀沁伴著赫連貴嬪敬酒完畢,退到紅毯邊上,只覺勾著金絲的紫錦四爪龍紋錦袍的袍角輕輕一拂,吹起來半截,一抬眼,秦王與其他皇子一樣,已從位置上起了身,每位皇子身邊各有一名太監為主子執酒壺。
秦王旁邊隨行的小太監手持梨木托盤,上面放著斟滿佳釀的執壺,壺口輕敞,與其他皇子的酒壺一樣,統一都是龍鳳紋金雕執壺,因是秋涼的季節了,又是敬給太后老人家的御酒,冷酒積食,怕太后著涼,裡頭備的是溫酒,事先燙過,所以這會兒敞開縫隙,先散散熱。
秦王徑直走了過來,離了大概三四步的距離,男子熟悉的氣息湧進雲菀沁鼻腔,他步伐一大,腰上犀角綬帶一飄,伴著龍涎香,她幾乎想要屏住呼吸,沒料屏息前的一口吸氣,卻讓她一個激靈,竟是滯住了。
是花粉,花粉的味道。接觸過花粉,會知道,鮮花雖香,但花粉單獨聞起來,卻有種淡淡的腥味和苦澀味,其實並不算太好聞,很有些特別,所以就算花粉是能夠食用的美容聖品,很多女眷也難以下嚥,並不喜歡吃。
頭一抬,雲菀沁牢牢盯住秦王。
這味道正是從他這邊飄來。
賈太后有枯草熱的病,宴上怎麼會有花粉味!
而且,味道還很重!
對,這個味道,與前幾天在家中釀過且與妙兒兩人一起喝過的三花益顏酒,有些類似!就是那種酒精發酵和花粉雜糅一起的味道。
正好又是敬酒的時刻——
酒水……難道是酒水裡被人摻進了花粉?
雖然不敢置信,可也由不得多一分遲疑,雲菀沁匆匆向前走了幾步。
端著托盤的小太監伴在秦王身邊,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疑:「雲小姐……」
夏侯世廷見她忽然過來,目光雪亮地牢牢盯著自己,似有話想說,不覺眼一沉,步子也停了下來。
這種場合哪有機會解釋,雲菀沁腦子打轉,這還真是棘手,盛子孫釀的執壺為了敬酒的吉祥意圖,統一規格和外形,與別的賓客不一樣,不能找藉口換過來,更不能明說,一旦挑明,賈太后只知道是秦王拿著花粉酒來敬,他十張嘴巴也難辯。
只能豁出去了!
魏王正在這三皇兄的身後,見雲家小姐過來,正攔在那端酒的太監面前,心中一跳,做賊心虛,只怕事情有什麼變化,在後面皺眉嚷嚷起來:「喂喂喂!哪裡來的,還懂不懂規矩——」
雲菀沁掃視周圍,附近幾步之遙,長案後一群世家子弟中,其中一人正是慕容泰。
算你倒霉!
再無第二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雲菀沁二話不說,臉色一變,秀眉一挑,將那壺可能會害人犯下彌天大禍的酒一拎而起,一下子悉數潑到慕容泰身上。
一壺酒水如天降甘霖,潑濕了半個袍子,慕容泰大吃一驚,當場起身,隨即大怒,再看見早被掉包的酒水潑沒了,又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脾氣也消了一半,咬著牙:「雲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這麼一潑,所有人震驚不已,目光聚集過來,馬上交頭接耳,這雲小姐的表現一向不錯,怎麼突然做出這等大失禮儀的事情!
賈太后在水榭內亦是看得一清二楚,眉毛跟著一皺:「去看看,雲丫頭在幹什麼!」
朱順也是驚訝不已,連忙下階過去。
赫連貴嬪料不到雲菀沁來這麼一出,嚇了一跳,斥:「還不回來!」
妙兒上前,將自家小姐一箍,雖心有靈犀,知道她絕不會無辜撒潑,可大姑娘要麼不明著鬧,今兒一明鬧,卻在皇宮內宴上,到底還是十分的緊張,生怕有事兒。
雲菀沁見那朱順過來,只當做看不見,緊緊箍住妙兒的手臂,身子輕微抖,本是垂著頭,斜斜一抬,目中泛著淚光又夾著幾許冷意,朝著慕容泰,語氣涼颼颼:「慕容二少居然還問我是什麼意思?我家那二妹巴心巴肝地傾心於你……如今我只是實在瞧不慣慕容二少的行徑罷了。」
這話一說,席間的人全都明白了,雲家二姑娘入侯府當貴妾的事兒,全鄴京皆知,被棄在侯府外面的民宅內養著,迄今連侯府門都沒進去過,也是有不少人知道,雲家這大小姐,是覺得受了侮辱,今兒大概正面近距碰到慕容泰,氣上了心頭,實在忍不住,給自家打抱不平。
慕容泰怎麼可能相信雲菀沁會給雲菀霏出頭,可也不能說什麼,支支吾吾半天,臉憋得通紅,雲菀沁見那朱順走近,這才掙開,朝水榭那邊跪下:「求太后責罰!臣女見著慕容二少,腦子裡就想起我那可憐的二妹,又想著家父成日在家中長吁短歎,一時氣急,這才冒犯了宮規。」
賈太后在深宮,對臣子們的宅內嫁娶事兒不是很清楚,不是太明白,旁邊的宮女低聲解釋:「……好像是歸德侯府的二少爺前些日子將雲二小姐討去做了貴妾,卻沒有好生對待…雲小姐似是看不過,覺得自家夫妻和妹妹受了委屈,才忍不住怒斥慕容二少……」
這樣一想,雲菀沁著實也是情有可原,賈太后是女子,自然也與天下所有女子一樣,厭惡負心漢,可宮宴上如此莽撞,拿起酒水潑人,卻著實不像話,便是有心幫襯也無能為力,揮手:「叫雲小姐過上前來。」
雲菀沁柔和看一眼妙兒,唇角一綻,用笑意叫她鎮靜下來,示意她別慌,捻裙朝水榭走去,沒走幾步,一道陰影擋在前方,竟是秦王,眼神黢黑又是灼灼發熱,腮肌輕微發搐。
從她搶酒壺潑人開始,他就意識到她是故意。
雖然不知道緣故,但冥冥中他能察覺,跟自己不無關係。
酒壺……酒水?夏侯世廷餘光瞟一眼將淋濕了一塊的羊毛紅織毯,還有那個歪在地上的那把龍鳳執壺。
赫連貴嬪見皇兒的舉動,知道他有維護雲菀沁的意思,連忙低聲暗示:「施遙安,還不把你主子請下去!」
施遙安近身低語:「三爺。」
雲菀沁再沒猶豫,頰一抬,盯著前方,繞過夏侯世廷,逕直走到水榭底下。
賈太后見她這般的氣態,想著她剛才為三妹解圍,這會兒又為二妹出頭也是常理,越發不捨得怪責,只是數十雙眼睛盯著,不說兩句實在說不過去,仍是咳了兩聲:「哀家當你乖巧,怎會如此魯莽沉不住氣?實在叫哀家失望。」
雲菀沁這回也不哭不求了,柔柔跪在階下:「臣女後悔叫太后失望,自甘領罰,可——」說著,略一扭頭,望了一眼慕容泰那邊,語氣含著幾分恨,「絕不後悔為舍妹喊冤出頭。」
又撐直了嬌小的身子板兒:「……舍妹為慕容二少傾其所有,京城無人不知,慕容二少辜負舍妹,委屈她做妾也就罷了,居然連正屋都不叫她進,爹爹每每想著,便老淚縱橫,臣女每每想著心痛無比,只可惜平日身在閨閣,沒法子見到那慕容二少,今兒難得一見,只想為我那可憐的二妹討個說法,出一口氣兒!於人情,臣女自認不曾犯錯,於宮規,臣女甘願受罰!」
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夏侯世廷身型略一動,赫連貴嬪幾步上前,用眼神制住兒子,低語:「你看那丫頭這樣鎮靜,既然敢做出,就該是早就謀劃好了後路,你還擔心什麼?你一出頭,指不准她還要分心來顧你。」
夏侯世廷臉色一沉,這才袖子一擺:「遙安,將那酒壺撿起來,查一下!」
水榭內,賈太后聽完雲菀沁的話,只覺藏著內情,微微一怔:「二少如何對待你家妹妹。」
「妹妹婚前便傾心於慕容二少,非卿不嫁,兩人婚前也有過盟誓約定,此事京人皆知,可……那慕容二少將舍妹討去當小妾就算了,還不讓她進侯府的門,竟……」雲菀沁見賈太后似是有些興趣,心中一樂,眼色充滿受傷,「竟像外室一樣,養在了外面的宅子。」
「嘖,」賈太后搖頭,「果然是薄情男兒癡心女。付出多的,永遠是女子,傷心傷得多,也是女子,沒得個正室位也就罷了,還過得這般潦倒。」
雲菀沁含著水霧朦朦的眸子,點頭:「是啊,二妹著實可憐。」又適時一轉頭,目光毫不傾斜地對準賈太后下首的某人,一字一句:
「您說是不是啊,白令人。」
白秀惠料不到這丫頭竟把話茬丟到自己身上,一震,雲菀霏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兒,眾所周知,此刻她絕對不可能裝傻充愣,當沒聽見。
如今霏兒弄成這樣,白秀惠也恨侯府言行不一,可惜外甥女已經過門,她並不好再繼續插手,這會兒雲菀沁一提,白秀惠就算明白這丫頭居心叵測,也只能與她站在統一戰線上,出列道:「太后,奴婢……似也聽說過這事兒,奴婢那外甥女兒確實是過得有些委屈,也……也難怪大姑娘為她打抱不平。」
蔣皇后目色凝在雲菀沁身上,心中有些訝異,讓一個親近的人給自己說情,不難,可讓一個跟自己關係很差的人說情,那就是不簡單了。
這丫頭,竟將白秀惠搬了出來幫自己擋罰。
既然扯到了白令人頭上,蔣皇后也不能不出聲了。
再說下去,萬一事情越扯越大,只怕就連白秀惠打著自己的名義,脅迫侯府迎雲菀霏過門的事兒都抖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蔣皇后看的出來賈太后並不是真心想罰那雲丫頭,何不趁機討好,也就含笑,淡淡出口:「小兒女一時意氣,算不得什麼,雲小姐年紀還小,因為率性天真,才衝動了些,且又是第一次進宮,不知者不罪。這私人小聚,也不是正統場合,何必較真兒。還請母后寬宏大量,消消氣算了,免得敗了玩興。」
有蔣皇后這幾句話當梯子,賈太后便也容易順桿子爬了,正襟危坐,端然開口:「還是皇后說的話有理,那,雲丫頭可要記得,下次不可再犯,」說到這裡,語氣一揚,「就算是別人的錯,也不該由你來動手,心是好的,但不要做成了壞事兒,到頭來還是自己吃虧,明白麼。」
雲菀沁自然又恢復乖巧,謹聽賈太后教誨。
短短片刻,局勢大變。
眾人都不是傻子,聽得清楚清白,這教誨,與其說是教誨雲菀沁,不若是在暗中斥罵那慕容泰。
雲菀沁謝過太后、皇后,捻裙回來,重新站到赫連氏身邊,事兒搞定,吁了一口氣。
赫連氏曉得她心裡有詭,橫豎危機已經解除了,便也不再多問。
宮宴失禮,雖說也不算什麼大罪過,可被太后教訓幾句便能安生回來,抹得煙消雲散,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倒也沒能有幾個。往日得寵的公主才享受過這待遇。
眾人齊齊歎服,望向那雲家小姐,像是看鬼一樣,個個說不出話。
不消一會兒,宴內秩序恢復。
幾名皇子與其他人一道為太后敬過壽酒,御膳房的宮人們開始魚貫進入,捧著一道道主菜上起來。
菜一上桌,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儘是民間難見的珍饈佳餚,氣氛便逐漸恢復之前。
魏王見事情臨門一腳泡湯,被雲家大小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破了局,哪裡吃得下菜,哼了一聲,望一眼不遠處的慕容泰。
慕容泰曬乾了袍子,也是心頭懷疑得很,可想來想去,魏王那邊的人手腳利落,先將席間孫郡王的桃花酒拿來,然後憑著皇子敬酒的茶壺都一樣,調換了,那雲菀沁又怎可能知道。
魏王面上的神色,正被夏侯世廷盡收眼底,執壺已經被施遙安拿去檢查過了,不覺唇際浮上一層涼意。
雲菀沁這邊耗了些體力,正怡然自得地享用宮廷盛宴,太子那邊過來個小太監,對著赫連貴嬪笑著鞠一躬:「娘娘有禮,打擾娘娘用餐了,太子爺來找娘娘借個人兒。」
「太子要借誰?」赫連氏放下象牙筷。
小太監目光落在雲菀沁身上,笑道:「雲家小姐。太子正在御花園那邊準備給太后的祝壽戲,想叫雲小姐去幫個忙。」
「雲小姐哪裡能懂這些,不怕耽誤了太子的事兒麼。」赫連氏一笑,可太子既然發了話,也不好拒絕,太子本就是個活躍性子,雲丫頭今兒在擷樂宴上一前一後,大出風頭,估計也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便點點頭,吩咐雲菀沁:「那你便去幫幫太子的手,機靈些,可不要怠慢了。」
雲菀沁一雙筷子正夾准一小塊金黃軟糯的珍品豌豆黃,只得先放下筷子,與那小太監去了。
御花園的西苑,一處深闊的大涼亭出現在眼前,外面還臨時搭蓋了一個大篷。
不少已經換上戲服的青衣、武生、老生、花旦要麼正在化妝,要麼抖袖開嗓,正在最後的排練。
其中一名年輕女子身穿一身淡綠色的戲服,懷抱一株荷花,翩翩起舞,正在綵排。
再走近,亭子邊一株大樹後,竟還繫著一頭驢子,正在侍衛的伺候下翹著屁股蛋兒吃草。
小太監將雲菀沁領到涼亭內。雲菀沁看見臨時搭建的妝台上擱著幾個大蟠桃,一根拂塵,一柄桃木長劍,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妝台旁邊,對著鏡子自顧自描眉,若不是旁邊站著大內侍衛和太監,哪裡知道竟是個當朝的儲君。
聽到通傳,太子轉過頭,輪廓分明的臉龐彩繡輝煌,潑墨般濃麗,眉眼英氣十足,笑起來也是很有幾分邪魅,戲服穿了一半,打了聲招呼:「來了。」
雲菀沁行禮:「不知太子召臣女來有什麼需要幫手的。」
太子腕子一翹,勾了一下眼尾,越發的俊美,對著鏡子笑道:「聽說你潑了慕容泰一杯水,差點兒被罰了,孤把你叫過來,這不是給你解圍麼,不行的話,孤等會兒都準備自己殺過去了。」
「有勞太子掛心了,」說話還真是沒個正形兒,沒一句能信,靠他,早死了,雲菀沁笑道,「臣女解決了。」
太子「喔」了一聲,臉上顯然是沒救美成功的遺憾。
雲菀沁環視四周,道:「這台八仙賀壽,辦得一定叫太后喜歡。」
太子見她一雙慧眼剛到就猜出來了,笑眸一彎:「那沁兒瞧瞧孤扮的是誰?」
雲菀沁瞥一眼妝台,笑道:「太子一身白色道袍,有拂塵,有桃木劍,不是呂巖呂洞賓還能是誰?」
太子朗聲笑道:「孤就說,還是沁兒最合孤的脾性!東宮那些女人,別說陪孤練戲曲兒了,最是經典的戲目都不知道!孤跟她們完全沒有共同語言。快來快來,賜座!」
小太監搬了個紅木四足圈椅上來,雲菀沁坐在太子跟前,太子手持炭筆,繼續臨鏡塗眉。
雲菀沁見他手一動,炭筆畫出了界,條件發射將他肘子兜住,防止抖動,自己上妝有個弱點,就是許多動作因為人體的折彎度,不好把握。
太子手肘下方一團溫熱,轉過臉去,乾脆將炭筆塞到雲菀沁手裡,湊近幾寸:「替孤畫眉。」
雲菀沁剛好也手癢,接過炭筆,照著他的眉形描摹起來,剛落下最後一筆,才覺得他的臉已經迫得很近,男子調笑自若的聲音飄來:「戲裡還差一個白牡丹,沁兒要不要插個角兒。」
兩人一下子貼得恁近,險些就要撞上,虧得雲菀沁反應不慢,手一抵,沒讓太子靠近。
呂洞賓戲白牡丹,這可是最長盛不衰的**戲碼,旁邊的小太監與幾名侍衛曉得,太子爺又犯了玩興,竟是調戲起進宮伴宴的官家小姐,統統佯裝沒聽見,退了幾步。
雲菀沁輕哼一聲,指尖一緊,勾得長長,給他拉出個一字眉。
太子訕訕地自覺退後,拿起鏡子嘟囔:「不扮就不扮,幹嘛毀孤的臉……」
這頑皮輕佻的性子,雲菀沁看著太子,有點哭笑不得。
雖然東宮儲君比自己年齡要大,可她核兒裡的實際年齡與心理年齡,都比他成熟幾歲,如今看來,倒將他當成弟弟差不多了,想氣也氣不起來。
正在這時,亭子外有人咚咚跑進來稟:「太子爺。」又望一眼雲菀沁:「貴嬪娘娘有事兒,需要雲小姐過去伺候一下。」
太子雖是不捨,卻也只能放人,臉色認真起來:「那你就先去照料貴嬪吧。」
雲菀沁起身,雙手合在腰邊一揖,轉身離了亭子。
來喊她的是個身著瀝青宮袍的青年太監。
擷樂宴上的宦官多,穿差不多的衣服,雲菀沁哪裡個個認的清楚,走到一半,只覺得不是剛剛過來的路,怎麼像是越走越偏僻,上了心,仔細一看,才發覺那青年太監是個生臉孔,不像是剛剛伺候在赫連貴嬪身邊的,頓時腳步一止:
「公公要帶我去哪裡。」
青年太監見雲小姐犯了疑心病,呵呵一笑,也不多瞞騙:
「雲小姐放心,奴才不會害你的,請隨奴才來。」說著長臂一伸,指向前方的一道拱門,做了個引路的動作。
這裡是一處偏僻的位置,靜悄悄的,連個站崗值勤和經過的宮人都沒有。
到底是宮裡哪個位置,雲菀沁也不知道,右手邊是一條長長的遊廊,左邊則是一派粉牆,封死了道路。
赫連貴嬪壓根沒有派人喊自己,引自己過來的另有其人。
雲菀沁平靜道:「勞煩公公說清楚是哪位貴人有請,又是所為何事,等我回去先與貴嬪娘娘稟一聲,再去拜見,免得娘娘操心。」
青年太監見雲小姐裙袂一翻,像是要走,急了,伸手想要攔住:「誒誒,雲小姐別走啊,那貴人就在門裡面的蘭馨室,幾步就到了……」
這一攔,雲菀沁更是疑竇重重,若真是宮裡哪位主子找,光明正大叫自己不就成了,何必偷偷摸摸,還假借赫連貴嬪的召喚?
她甩開那太監就疾步往返。
太監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正是發急得撓頭,拱門後蘭馨室裡的人似是已經聽到了動靜,大步走出,站在門口含笑:
「警惕心高,甚好。」
雲菀沁腳步一駐,回過頭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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