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病逝後,棺槨被運回雲家墓地中安葬,待雲玄昶百年以後,再一同夫妻合穴。
可許澤韜知道妹妹已對妹夫心灰意冷,怎麼願意妹妹在死後還跟這男人相對?
於是許澤韜自掏腰包,在雲家墓園中單獨葺了一座大墳給妹妹獨葬。
墳塋比地面低三十尺,內設機關,防腐防濕,分為裡外兩層,裡面一間存放許氏的主棺和陪葬品,外面一間灌滿了水銀,又注射了毒瘴氣來。
許澤韜說是為了防盜墓賊,其實相當於徹底封死了墳墓,阻止雲玄昶百年後進墓與妹妹合葬。
一個埋死人的墳墓,丟進個的活生生的人,就算不被嚇死,也得被裡面那水銀和瘴氣給熏得潰爛流膿。
而這個過程,又不是一天兩天…
這便是大姐說的,要陶嬤嬤向許氏陰靈懺悔!?
雲菀桐終於明白為何姨娘白了臉。
*
月黑風高。
泰州,郊外,雲家祖墳。
蒼穹下,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奢華墓穴,泛著叫人汗毛直立的冷白光澤,野外烏鴉啼叫著,氣氛陰森可怖。
家丁將人拖下馬車,墓穴外門已開了,宛如張口嘴的惡獸,馬上要吞人入腹。
「嗚嗚……」口中塞著帕子的陶嬤嬤見到白森森的墓碑和墳包,屁滾尿流,再見家丁的舉止,明白了要禁受的恐懼和折磨,小腹一疼,吐了幾口。
家丁聞到一股異味,嫌惡地皺皺鼻子,還以為陶嬤嬤尿失禁,再一瞧,金黃液體,微微泛綠,氣味很苦,這老婆子,竟然嚇破了膽,膽汁都流出來了!
「快點,別磨嘰!」墳墓門前的家丁這次的管事人,催促,「裡面的瘴氣是西南沼地的,厲害著呢,我光站在門口就有點兒頭暈腦脹,貓爪撓心了,趕緊的,將人丟進去!」
家丁加快腳步,將陶嬤嬤往墓裡推,冷笑:「別說大小姐狠心!墓穴裡面,還給嬤嬤留了水和食物。」
她是不讓自己那麼早就死,在死人墓穴中多受折磨!陶嬤嬤牙齒打顫,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次呼吸到塵世空氣,餘下的生命便要被活埋在裡面!再也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卻還活在這世上,還有比這個更恐怖的嗎!?
合上墓穴外門的前夕,陶嬤嬤自知掙扎無用,臉上露出陰涔涔的笑:「麻煩幫奴婢轉個話給夫人。」
管事人疑惑上前。
陶嬤嬤眸如墳場中的綠幽磷光,瘆人地狂笑:「大姑娘啊大姑娘,你別以為你娘就是什麼好貨色!有件事藏在奴婢肚子裡多年了,連白氏都是不知道的……老爺冷淡先夫人,除了白氏奪寵,還有另一個原因呢……」說完,附在管事人耳邊,聲音如同山谷幽魂。
陶嬤嬤雖然恨白氏沒救自己,可更恨雲菀沁,她要要讓白氏利用這件事狠狠打擊雲菀沁!
管事人越聽越頭皮發緊,狠狠將陶嬤嬤推入墓穴!
伴著一聲與人世隔絕的慘叫,墓門匡啷合上!
「這婆子叫你轉告夫人什麼?」另一名家丁奇問。
這事可大可小,不知是真是假,管事人還有點分寸,跨上馬車:「帶給夫人的話,你有什麼資格問?快趕路回去!」二人再不多說,上車絕塵而去。
不遠處的槐蔭後,施遙安立刻翻身上馬。
壽宴那天之後,夏侯世廷下了命,暗中注意雲菀沁的舉動。
注意?施遙安苦笑,雲大小姐是高門大院裡的小姐,難不成要自己天天施展輕功、越過侍郎府?只能在府門口徘徊,隨時觀望。
前天黃昏,他見雲家下人帶著個老婆子上車出城,聽說是雲菀沁下的命令,有些怪異,尾隨而來,見這老婆子被活埋於墳墓中,本以為是普通的懲治家奴,沒想到還有後情!
——那老婆子臨死前,似乎抖出了什麼秘密?
*
兩更時分,雲府兩個家丁剛出了泰州城門,經過一片濃蔭小道,一名年輕男子跨坐馬背上,擋在前方。
管事人以為是綠林上的劫匪,停住馬,客氣地抱拳苦笑:「這位爺,咱們就兩個粗陋的漢子,只是大戶人家的奴才,不是什麼美貌女子,出來是給主子辦事,身上也沒帶銀子……」
「爺不劫財,更不劫你們的色,剛剛那老婆子對你說了什麼。」施遙安開門見山。
管事人目瞪口呆:「你是是什麼人,你跟蹤我們?我又為何要告訴你……」
施遙安躍下馬,懶得多說,將他衣襟一抓,拉下車,亮出腰際一塊玉珮。
京城官宦人家的家奴見識不少,許多達官貴人的信物都見過。
紫綬,龍紋,是夏侯皇族的標記!
管事人大驚:「大人的主子是皇室宗親中的哪位?」
施遙安好笑:「廢什麼話?不管哪位,都能將你碾成塵埃。」
管事人一愣,只得乖乖和盤托出。
聽著聽著,施遙安眉頭蹙緊,稍一度量,抽出一袋鼓囊囊的銀袋甩到他懷裡:「從今後,不要再在京城出現!」
袋中的銀票和元寶,是五輩子都難賺到的!管事人大驚,卻從施遙安眼中讀到了不容反駁,咬了咬牙,抱著銀袋背朝馬車,在夜色中頭也不回的跑了。
施遙安眼光落到後面那名並沒聽到陶嬤嬤遺言的家丁身上,抽出金鞘跨刀,在手腕上比劃了兩下:「自己回去還是要我送你?你這個同僚……回去後,可知道到時怎麼說?」
家丁也看到了那面玉珮,惹著皇家不是好玩兒的,看管事人都跑了,慌著點頭:「小的自己回去!小的明白怎麼說!」
*
侍郎府,正廳。
兩個人去辦事兒,一個人回,管事人還是中途落水身亡,屍體都沖不見了?
這要多蠢的腦子才會相信?雲菀沁目光如霜,盯著回來後匯報情況的家丁。
剛送走了一個觸犯家法的婆子,家丁已領會到這大小姐的厲害了,三兩句盤問下來,終於道出一切。
雲菀沁大腦一轉,整理出以下幾點。
一,陶嬤嬤臨終有話帶給白雪惠。
二,那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聽上去,跟娘有關,對自己也不利。
三,皇家神秘人從管事人口中逼問出,將管事人趕走了。
「那人長什麼樣?」雲菀沁眼眸沉下來。
家丁哼哼唧唧地描述了一番,初夏脫口而出:「小姐,這相貌……好像在哪裡見過?」
果然,是壽宴上見過的,——為秦王擋過魏王的一個侍衛。
背後人不必說,便是秦王了。
雲菀沁將家丁打發下去,回了盈福院,坐在玉鏡台前,沉吟片刻,手一舉,拆掉玉簪,秀髮流水一般傾瀉而下。
「小姐,您這是幹什麼?」初夏訝異。
「給我去拿一套男裝,再將錦重屋裡的男子髮冠和髮箍拿幾個來,還有,找幾個布塊,我塞靴子裡墊身高!」雲菀沁篤定吩咐,「我要去北城的秦王府。」正好,前幾天她將白雪惠曾給自己購置的寡淡衣裳都收了,重新採買了一批更適合自己的女衫,當時心眼一動,偷偷多買了幾套男裝,以便不時之需。
初夏:「……」
雲菀沁前日剛看過一本易容錄,眼下正好練手,已拿起梳妝台上的眉黛,一點點地染起來,原本柔美纖細的眉形在巧手勾畫之下,英姿勃勃了許多,又將幾種粉調和成比自己膚色深一號的顏色,撲了撲臉頰,轉頭催道:「愣著幹嘛?你說,是扮個清秀小生,還是邪魅公子?反正威猛大漢我肯定是扮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