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菀沁卻眼色一暗:「女兒不孝,甚至……有愧於父親……」
「怎麼了?」雲玄昶心情好,假模假樣地關懷起來。
雲菀沁捻袖擦了擦眼角:「前日生辰小宴,女兒叫父親在賓客面前丟了臉,還叫那些官宦千金們受了驚嚇……」
長女生辰宴會本是喜事,後院一場落水弄得雞飛狗跳,貴客們沒盡興就不歡而散、打道回府,雲玄昶確實很不高興,此刻一聽,臉色也不大好看。
雲菀沁趁熱打鐵,補道:「女兒思前想後,何不將那日的賓客重新請來一次,就當是道歉?到時女兒給他們敬個茶,想必各位都會滿意。他們都是朝中顯貴,得罪了不好。」
這女兒,平日看似不做聲,竟能有這個心思?
這建議正中雲玄昶心思,加上女兒答應了與秦立川的事,什麼都願意盡量滿足她,滿意道:「好,為父的這就去操持。」
身邊千金略一頷首,嘴角含著雲玄昶看不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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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迎春教坊的後門匡啷一聲,開了。
迎春教坊是鄴京最出名的尋歡所和銷金庫,雲集最漂亮的姐兒,迎來送往的恩客也是身份不凡。
一名身著粗布衣的漢子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抱著掃帚出來打掃台階和庭院,看上去是教坊的傭工。
昨晚的客人太多,下半夜才能回房睡覺,睡不到兩個時辰,又得起身幹活。
「哎,有錢有勢的逍遙快活,咱們這些命苦的只能賣命哎喂!」漢子搗鼓著,將地上的灰塵揚得滿天飛。
不遠處老槐下的雙轡馬車內,纓冠錦袍的男子咳了兩聲,放下車簾,回頭問道:「打聽准了?這個就是柳姨娘原先在教坊的相好?」
「是的,少爺,」隨從回應道,「是迎春教坊的龜公,名喚喬大山,那柳姨娘還在教坊時就同這小子關係不淺,被曹祭酒納到了府上才斷了來往!」
許慕甄唇形一彎,輕快躍下馬車,負手走過去。
「命苦不能怨朝廷,點子背只怪你不上進。」許慕甄停定在漢子面前,一字一頓。
喬大山抱著掃帚一愣。
眼前公子爺面如璞玉,眸似辰星,滿身的富貴氣息,卻又不像是來尋花問柳的恩客,喬大山吞吐:「這位公子您是——對小的說話?」
許慕甄折扇一合,扇子尖將漢子腦門一打:「有個金山還不知道去挖掘,難怪受窮!」
正戳到了喬大山的痛處,不耐煩了:「小的哪有什麼金山?」
「你不是有個相好嫁到了翰林院祭酒的府上嗎。她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你,虧你當初還對她那麼好,更為她攢贖身錢!你去找她隨便要些,也不至於還在教坊吃苦!至少,能娶個漂亮媳婦兒!」許慕甄揮開灑金十六骨折扇,搖了一搖。
且不管這公子從何得知柳氏與自己的私情,也不知道為何要幫自己,卻真是說動了喬大山的心。當他沒想過蹭油麼?可那祭酒府深宅大院,他怎麼能進去?
柳氏剛嫁入曹府時,他也做過這美夢,那女人忘恩負義,不顧舊情,躲著自己還來不及!
喬大山想著就氣,哼道:「小的怎麼進得去曹府?還沒進去怕就被人轟出來了!」
許慕甄身邊隨從笑道:「我家公子日行一善,是鄴京有名的大好人,今日便給你個好機會,想法子讓你與你發了財的舊情人見一面!見了面,她若能給你好處,算你本事,若是不肯給,我家少爺事後也會給你一筆銀子!」
天上掉餡餅了!喬大山大喜地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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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後,翰林院祭酒曹大人的府上傳出大新聞。
曹大人的愛妾,出身迎春教坊的柳姨娘趁家主不在,竟在府上後門口與教坊的老相好私會,正抱成一團,被下人親眼撞見。
喬大山當場溜了。
柳姨娘卻插翅難飛,被捉到老爺面前,曹大人氣得親執家法,狠打了柳姨娘一頓。
柳姨娘被打得奄奄一息,哭說是喬大山自己溜進府的,將自己勾引到後門處,找自己索要銀子,她不給,準備喊人,卻有個隨從模樣的人進來,把道路死死攔住,又塞住自己嘴巴,還叫喬大山抱住自己……拉扯之時才被人誤會。
可眾目睽睽,曹府下人都看在眼裡,不容柳姨娘狡辯,而且事情不到幾個時辰竟傳遍了半個京城。
這倒用不著許慕甄特意做,而是曹凝兒趁柳姨娘勢敗,棒打落水狗,故意放出風聲的。
曹祭酒顏面無存,就算對這事心存懷疑,又怎麼還留得住這紅杏出牆的妾侍,將柳姨娘送去了莊子,再不准回府。
曹夫人和曹凝兒母女兩心中大石放下,在柳姨娘離開前,委託馬伕在路上好生將那柳氏折磨了一番,瀉足了心頭恨。
再過一日,曹凝兒接到信,知道了內情,悄悄在府上後門處,見了許慕甄一面,道謝過後,明白了雲菀沁的意思。
沒考慮多久,曹凝兒也爽快:「雲小姐既幫我和母親出了一口惡氣,我也定會還她一筆,許公子放心,請轉告雲小姐,到時凝兒定會傾力相助。」
京城三帥不是假的。桃花眼一彎,許慕甄習慣性招牌笑容擺上臉:「曹小姐不但貌美,還有大義之心!那我先替表妹,謝謝曹小姐了。」
曹凝兒早聽說過許家大少的風華,再看他這麼親近,羞紅了臉。
商戶美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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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柳姨娘的新聞一傳出來,雲菀沁便知道事情差不多辦妥了,叫家奴備馬,去了舅舅府上。
因為有了雲玄昶的允許,雲菀沁出入自由,有什麼需要都要一一滿足,照料得當,白雪惠不敢說不,安排好車馬後,親自將她送出府。
車上,初夏打了簾子,回頭一望,笑道:「小姐,瞧夫人那個樣子,像是吃了個蒼蠅又吐不出來。」
吃蒼蠅算什麼?
今後可不單只是吃蒼蠅的難受。
白雪惠,還是雲府當家主母的日子,你就且行且珍惜吧。
雲菀沁扯下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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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戶家規矩少,雲菀沁與舅舅家關係又好,一到許家就叫初夏在外院守著,逕直進了東院書房。
俊美男子坐在花梨木書案後咬著筆管,對著一摞賬本。
雲菀沁卸下帷帽,輕巧過去,見表哥愁眉苦臉,對賬本並不感興趣,不禁笑了。
她知道,舅舅想叫表哥繼承父業,表哥卻並沒興趣。
沒事,表哥,你先忍忍吧,不遠的未來,你遲早會創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上輩子經歷的那些荊棘,我也會替你拔除乾淨。
雲菀沁正沉思,許慕甄已經丟下筆,伸出個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疑惑:「表妹發什麼呆!是在想怎麼感謝表哥嗎!」
早前派妙兒出府採買時順便遞信給表哥,雲菀沁就有自信,表哥的辦事能力,她一向不懷疑,這會兒一聽,抱了纖臂,莞爾:「表哥想要沁兒怎麼感謝?」
輪廓分明的男子臉龐赫然湊近,許慕甄癮又犯了,勾住少女下巴,語氣挑逗:「以身相許——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