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府現在王氏當家,令狐儼的芳時院沒有通房也沒有姨娘,常相逢跟吳媽媽也就兩天功夫已經將院子裡的情況了摸了個底兒掉,連誰是誰家親戚都打聽清楚了,常相逢看現在大家都老實本分的沒有人興風作浪,便將院子裡的大權交給了吳媽媽,自己則研究起這次給董時照他們出的考題來。
常相逢這次主要考的是紅案,水席裡的白案用的不多,只在四道主食的時候用得上,而且水席樓裡都是令狐儼從各酒樓調來的熟練工,最低都是二灶三灶們,她主要選的就是負責冷盤的燒鹵、拌熗及切配裝盤的「冷墩子」跟兩位新的頭灶。
因為只有自己會全套的洛陽水席,所以常相逢從涼菜到湯菜甚至主食裡的漿麵條都一手包辦了,可是現在她卻不想這樣了,她準備把水席分成冷墩子,紅案,白案,各有不同的人專門負責,這樣就算是自己不常在酒樓裡,也不至於會亂了起來。
可是這主食裡的漿麵條,卻是叫常相逢最憂心的,她不可能每天守在酒樓裡「打沫」,也不可能以後每間酒樓都過去,可她的漿麵條說白了,比龍宮水席在洛陽城裡的名聲還大呢,常相逢撓撓頭,一籌莫展。
令狐儼回來的時候常相逢還在拿著自製的硬筆對著書案發呆,根本沒注意到他進了屋子,直到聽到飛雪給令狐儼見禮的聲音,才她回過神來。
「怎麼了?不會是連院子裡的賬都沒算明白吧?」令狐儼心情挺好,走過來拿起書案上的信紙細看,「這是什麼?寫了這麼多?」
「沒什麼,我不是要給他們考試嘛,那天說只考他們幾個,今天我又想了想,索性叫想參加的都報下名,畢竟都是一個樓裡的,而且那邊新酒樓也需要人手,哎,你要不要再從其他酒樓裡給我抽幾個人啊?」從令狐儼的酒樓裡抽人,要比自己從外頭找要可靠的多。
「你忘了有人想找姐姐買麵條方子了?還敢叫大家都報名?」屋角已經擺上了冰盆,房子裡涼嗖嗖的挺舒服,令狐儼也不急著去換衣裳了,順勢坐到常相逢身邊拿著她寫的考試計劃,覺得挺好玩兒,這丫頭是不是要做什麼之前,都要先寫下來才會幹啊?
常相逢看令狐儼笑的不懷好意,憤憤的將自己的「考試計劃」從令狐儼手裡奪過來,「那也不能因噎廢食,你又不叫我到水席樓裡去,難道要咱們的酒樓關門不成?」
「自然不會叫咱的水席樓關門,我在想,咱們何不趁著你選人的時候,將樓裡的暗間給找出來?我呢,順便行一下家法,也叫那些人醒醒神兒,」福滿樓的大師傅們多是外頭聘的,可是水席樓裡用的多是令狐家的奴才,身契都捏在令狐儼的手裡,如果將水席樓的製法漏出去的是這些人,只怕有他們好看的嘍。
「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常相逢靈機一動,想了個主意出來,「不過你得先答應了,」
「你沒說什麼想法呢就叫我先答應,這世上哪有那樣的事兒?你自己心裡清楚我不會同意?」令狐儼微微一笑,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等著她求自己,只有這樣,自己才可以提條件。
常相逢看了一眼令狐儼舒服的翹起來的長腿,暗道還是當男人好,這麼舒服的姿勢自己也想試試,可是如果像他這樣抬這麼高,只怕又會被當作異類了。
發現自己被令狐儼的長腿給晃了眼,常相逢忙收斂心神,她的想法很多,可是如果不借助令狐儼的話,只怕也只能是想法了,常相逢也不瞞他,將她想辦個廚師學校的事兒跟令狐儼說了。
「我沒有打算做太大,起碼現在沒打處,只是咱們這水席樓不比尋常,得有可靠的人兒不是?你那府裡奴婢不少吧?未必人人都有活兒干,也未必人人都願意在府上侍候,咱們選些這樣的小孩兒,我開始教,也不全是我教,樓裡的師傅們也可以來帶課,這樣的話,咱們另算工錢給他們,咱們辦個廚師學校,以後水席樓裡只用咱們自己的師傅,出去這也是一道招牌了。」
常相逢要辦什麼「技校」的話也曾經說過,可是令狐儼沒想到她性子這麼急,現在就要行動起來,「這可不是小事,你真要做?」如果真弄弄這麼個「學校」,常相逢只怕根本沒有功夫理會自己了。
「我不也說了,主要是漿麵條我得有可靠的人,如果以後咱們的學徒都出師了,而且手藝足夠好,漿麵條的方子保不保密就是次要的了,畢竟就算是有心人照貓畫虎,也不可能跟咱們這些科班出來的廚師們比,」常相逢努力說服令狐儼,「我也不辦多大的規模,十幾個孩子,慢慢教,慢慢挑,總能出類拔萃的,像明珠,雕花就是一把好手,古師傅又不願意她在酒樓裡做,如果她水平足夠了,在我的學校裡當師傅,多好!」
「這樣學廚,只怕沒個三五年出不了師吧?」令狐儼幽幽的看著常相逢,「你用的全是我令狐家的人,將來怎麼辦?跟我分開了如何再來教這些學徒?我連那些人的身契都給你?你要知道,你挑這些人,為的就是他們是令狐家的家生子兒,不可能隨便被別人招了去,如果只將他們給你,除了師徒大義,你沒有任何可以約束他們的力量,難不成我將來還要將他們的父母親戚都給你?」說到這兒令狐儼噗嗤一笑,「那你估計得搬走半個令狐府。」
是哦,常相逢也憂鬱了,她能在到了永安兩年不到的時間就開起聞名洛陽的水席樓,其實就是站在了令狐儼這個巨人的肩頭,沒有他,自己這會兒只能在荷花巷的小吃店裡賣炒菜,什麼洛陽水席,只怕都不敢拿出來,她想憑手藝跟新菜式在洛陽闖出名氣,沒個三五年功夫是不可能的,何況還有後頭的辦學校?根本就是白日做夢。
「那我的學校也像水席樓一樣,我只佔少部分股份,其實還是你們令狐家的,」常相逢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對她來說,有事做,實現自己的理想,比掙大把的錢財更有吸引力,「你覺得怎麼樣?」
令狐儼似乎有些累了,半邊身子從椅中滑出斜靠在黃花梨夾頭榫開光透雕雙螭紋翹頭案邊,又將腳下的錦杌往前勾了勾,不以為然道,「有什麼怎麼樣的?我能從這裡頭賺很多錢麼?我怎麼沒看出來?難道他們是令狐家的奴才我就不用付月銀了?這世上,財帛才是最動人心的東西,你若只給福滿樓的頭灶一月二兩銀子,你看留不留的住人?我就算是對他們救命之恩只怕時間長了也不行!」
「可是忠貞度卻不一樣啊,咱們不是要做獨門兒生意麼?」常相逢看著令狐儼舒服的想要睡過去的樣子,推了他一把道,「你好好起來咱們說話,你這副沒正形的樣子你下頭的那些管事們知道麼?」
從常相逢認識令狐儼,他一直走的都是高冷路線,怎麼成親之後,這畫風就變了?常相逢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你以前都是裝的?還是現在是裝的?」
裝什麼?令狐儼沒好氣的瞪了常相逢一眼,「我以前怎麼了?很正常啊,現在麼,這不跟你學的,你以為我沒看見你把腿翹到床欄上過麼?嗯,這樣子是挺舒服的!」令狐儼隨意的抖了抖腿,「還有,你腳上穿的那種鞋,跟木屐又不太一樣,看著挺舒服的,你也給我做一雙吧!」
常相逢腳上的是自製的布拖鞋,因為不能光著腳(會嚇著其他人),穿著布襪也只能將就做成這個樣子了,沒想到被令狐儼看上了,「行,這個不難,只是我不會用草編,不然那個更涼快,」幫令狐儼做些力怕能及的事情,常相逢還是挺樂意的。
「你穿著布襪不熱麼?」常相逢腳上的白襪潔白如雲,腳踝處還繡了幾朵淡紫色的小花,小小的腳尖秀秀氣氣的從深粉色的鞋面裡露出來,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上一下,「左右在屋裡,熱了不穿也行的。」
光腳?她倒是想啊,可這裡不是她以前生活的地方,那個地方就算算了吊帶熱褲,也照樣都是好女孩,可是在這裡,自己要是大白天的把光腳露出來,只怕就是不守婦道了,常相逢嘿嘿一笑,「不太好啊,這麼多人,再叫人說我閒話。」
「這麼些人?誰?」令狐儼看了看侍立在門口的飛雪跟玉板,「她們是你的奴婢,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管她們的。」
「唉,還算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常相逢晃晃腳,「我也不算太熱,這屋裡不是放著冰盆子麼?」她跟令狐儼從根子上是不一樣的,她無法將飛雪跟玉板她們當會幹活的物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