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遷怒麼?一個無辜的下人就這麼被活活打死?常相逢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手卻被一隻手握住了,她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令狐儼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
令狐氏一味想息事寧人,顯然明奕沒有這個意思,他唇邊含著一抹冷笑,死死盯著海寧縣主,「你一個未婚女從京城跑到洛陽來,還直接打到我家裡,東甌王府真是好家教啊,怨不得我明奕能得皇上賜婚呢!你放心,這皇上賜婚我不敢違,所以你隨便怎麼折騰吧,若說對你不敬的人,最先要追究的是就是我了,若縣主將自己的未婚夫婿也打了不是更威風?只怕京城裡的公主郡主也做不到吧?」
海寧縣主萬沒想到明奕強項至此,她最愛話本裡那些錚錚鐵骨的漢子,再看他長身玉立在台階之上,一身寶藍色的雲緞夏衫被微風掀起袍角,就算臉上滿是譏誚之色,偏偏卻英偉無比,海寧縣主覺得那麼的賞心悅目,別說是永安的駙馬儀賓,就算是宗室裡的皇親,也沒有人比他強的,想著這些,她心裡的火氣慢慢的也消了。
就像連姑姑所說,明奕是自己未來的夫君,若是自己一味喊打喊殺,只會將他越推越遠,「你是我未來的夫婿,我怎麼會叫那些下人們打你?行了,那個婆子是你府上的下人,我也確實不好處置,且饒了她這回吧。」
這丫頭是不是精分啊?剛才恨不得血濺紫芝堂,現在居然笑瞇瞇的扶起令狐氏,跟著未來的太婆婆坐下了?常相逢愕然的看了一眼身邊的令狐儼,權貴們的腦結構她真是無法理解啊!
「今兒常姑娘跟令狐公子也來了?幾日不見,我都要認不出你了,」海寧縣主的目光停留在令狐儼跟常相逢交握的手上,再看常相逢如今打扮的珠光寶氣完全沒有了在叢春園時窮酸味兒,微垂的小臉上氣色很是不錯,現在好像很怕自己的樣子,一直緊拉著令狐儼的手不放。
被海寧縣主點名,常相逢也不好再裝鵪鶉,起身道,「縣主說的是,托縣主的福,民婦能早日進了夫家的門兒,不過縣主認不出民婦也實屬正常,民婦是哪牌名兒上的人,叫縣主惦記只怕還會折了民婦的福壽。」
這女人還挺有氣性的,海寧縣主眉頭的挑,剛想開口,便被連姑姑輕輕拉住,只見連姑姑上前一步道,「常氏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像你這種成天拋頭露面討生活的女人,能嫁到令狐家已經是極大的福氣了,以後你可要恪守婦德謹守本分,好好為令狐公子打理內宅才是,這人啊,天賜的福氣再厚重,要是不知道珍惜,也不過一場空歡喜。」
連姑姑是有品級的女官,教訓常相逢幾句她也只能含笑聽著,而且她這一插口,海寧縣主倒不好再出手教訓常相逢了,只得恨恨的沖常相逢冷哼一聲,「怕只怕有些人不知道惜福,到時候就別怪我的鞭子無情了!」
「縣主請放心,相逢自幼失怙受盡苦楚,沒有人比她更懂得『惜福』二字的意義了,何況能娶得相逢這樣的女子,也是學生的福氣,我自當珍之重之不會叫她受半分委屈,」令狐儼站起來沖海寧一抱拳道。
看著與常相逢並立於堂上的令狐儼,明奕只覺胸口刀扎一般,這個時候,能站出來維護她的人不是自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邊過。
「你們是我的表哥表嫂,日子過的如何輪不著外有多嘴,」海寧縣主今天來明顯是衝著常相逢的,雖然不想再激起她的怒火,可是明奕也不願意她擺著縣主的架子隨意欺負自己的親人,「別說我了,就是整個明家這些年受表祖母跟表哥的照顧頗多,」說著他向令狐儼深施一禮,「現在我已經入選東宮,以後但凡有何建樹,跟不會忘了表哥跟令狐家的扶助之恩,表哥以後有任何差遣,奕定不惜此身竭力以報。」
譚氏跟令狐氏被明奕這幾句感恩的話給嚇了一跳,令狐氏從來不覺得得了令狐家什麼好處,一來她本來就是令狐家的女兒,娘家給自己幫忙是天經地義的,二是明家是世代侯門,令狐家是什麼?商戶,能為明家效勞,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麼?不然當年父親也不會將自己嫁到明家做填房了。
譚氏心裡也感念這些年令狐家對明家的照拂,她雖然不通庶務,可是明家這些年不論是莊子上鋪子上都有令狐家的人幫忙看著,給她省了不少力氣,譚氏自然不會忘了令狐家對明家的幫助,可是兒子居然說出了拿命來抵的話,就算是場面話,也沒有哪個母親愛聽。
海寧縣主原本已經消了大半的心火又被明奕的話給撩起來了,令狐儼一介商戶,能幫明家多少忙?有得著感恩戴德到這種地步?真的感激也要感激自己跟父王看上他才對,自己怎麼看上了這麼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不過這回海寧縣主倒沒有將罪過劃到常相逢身上,因為她覺得常相逢根本不配!「明奕你不必向令狐儼這麼低頭,令狐家不是商戶麼?以後有什麼繁難的事兒只管到京城找東甌王府就是了,有我們王府做靠山,什麼恩情也還完了。」
「令狐儼,你可聽懂我的話?我說的是,你有事找東甌王府,」海寧縣主傲然看著令狐儼,如果他聰明,就離明奕遠遠的,省得明奕一看到他,就想到他那個不安分的妻子!
令狐儼還真沒將什麼王府的靠山放在眼裡,不是這靠山不夠大,而是這種恩賜他就算是餓死,也不會接受的,因此他只是沖海寧縣主一禮,並沒有說話。
「鴻遠如果你真的當我是兄長,那為什麼不記得我跟你說的話?」令狐儼一臉平靜的看著明奕,聲音裡沒有半絲情緒,「你辛苦求學十年寒窗為的是什麼?上報君恩下撫黎民,還要撐起明家百年的榮光,至於我們令狐家,這些年沒有你,又差到哪裡去了?你是看不起我令狐儼麼?」
令狐儼很少這麼看著自己,雖然沒有喜怒,可是明奕卻覺面如火燒,自己跟表哥比起來還是太嫩了些,他確實是曾經囑咐過自己,要讓自己先強大起來,百忍成鋼就是表哥這十幾年的寫照,「我,我沒有別的意思,」現在的自己,除了拿這些話威脅一下海寧縣主外,還能做什麼?
看明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令狐儼的聲音也柔和下來,「縣主不遠千里到洛陽來,還不是敬重姑祖母跟伯母?不論縣主的身份,遠來是客,虧你是讀聖賢書出來的,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說到這兒他又衝海寧縣主一抱拳,轉身繼續「教訓」明奕,「縣主是東甌老王爺的女兒,宗室之女不論教養品貌哪一樣不是世間女子的典範?你能得王爺青眼招為子婿,已是極大的福氣,這惜福兩字,不但是對我跟相逢,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
看著被令狐儼幾句話訓的蔫兒下去的明奕,海寧縣主一陣兒得意,看令狐儼也順眼了起來,怪不得這人能將生意做到京城去呢,到底比明奕拎得清會說話。這人要真是求到了王府,自己還是樂意幫幫他的。
可她看到一直站在令狐儼身後的常相逢,又有些氣不順了,明艷可是反覆跟她說過常相逢跟明奕以前是時常私下見面的,明奕還為她打發了兩個自小服侍的丫鬟,還幫她出錢開了龍宮飯館,跟明奕夾纏不清已經合該打死了,現在這個女人倒好,搖身一變,又成了豫西大富商令狐家的媳婦,憑什麼她有這麼好個下場?
「常氏,我一來洛陽就聽說你不是個安分的人,到處勾三搭四的不安於室,也虧得令狐大東家還肯娶你,」海寧縣主看著常相逢的婆婆王氏跟她身邊那個少婦愕然的臉,心裡挺得意,叫婆家人知道這賤人是個狐狸精,看她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原本按本縣主的性子,直接叫人將你這種人沉塘了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可是你已經是令狐家的媳婦了,行為不當自有族裡處置你,我也不好管的太多,你好自為之吧。」
好吧,這就把頂大帽子給自己扣下了,常相逢也真是稀罕了,到了永安她真是擁有了不少東西,連帶作風問題這種兩輩子都跟她沒關係的毛病都出來了,不過這裡是女人名聲比生命都重要的古代,不為自己,還有令狐儼呢,常相逢狠掐自己手心一把,眼淚瞬時就疼的落了下來,「敢問縣主說民婦不安於室的人是哪個?民婦要與這種壞人名聲的惡毒之人對質,帶著他到令狐氏的宗祠裡說清楚,我一個女人壞了名聲大不了一死以證清白,可是我相公的姓氏不能蒙羞!」
常相逢緩緩掃一紫芝堂裡的一眾人,「現在在縣主面前,大家說說我常相逢是什麼樣的人?什麼勾的誰又搭了誰?又是怎麼不安分過日子了?」
紫芝堂裡都是明家的人,就算是個個親耳聽過明奕說要娶常相逢,現在也沒有人敢出來佐證常相逢是個狐狸精啊,因為怕被常相逢追問勾搭的誰?或是被她直接說出來明奕有什麼,明家還要保住明奕跟海寧縣主的婚事,如何敢將這段過往揭出來?
見明家人沒有一個吱聲的,常相逢淡淡一笑,沖海寧縣主一福道,「明氏為先歷城侯後人,在洛陽威望頗高,如果我真的是什麼不安於室的女人,她們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嫁到了明家的姻親家裡去?您看,您貴為縣主,明家各位太太都沒有人出來證明縣主您聽到那些謠傳是真的。」
真是太無恥了,海寧縣主被常相逢的厚顏氣的七竅生煙卻駁無可駁,她又不能直接說跟常相逢勾搭的就是自己現在的未婚夫婿!
「你,你無恥,來人,給我掌嘴!」海寧縣主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可現在被常相逢給頂了,而且還不是一次!她能想出來的法子也只有打了!
那邊早已經不耐的湖光聽到海寧縣主的吩咐,直接挽了袖子準備親自動手,從黃婆子起憋的氣終於可以發洩一下了,可是人還沒到常相逢跟前,就被明奕擰了胳膊甩了出去!若不是萬幸撞到門上,人應該可以飛出紫芝堂了。
「明鴻遠,你敢打我的丫鬟?!」看到湖光慘叫一聲暈了過去,海寧縣主直接將茶碗砸向明奕,可惜被明奕給躲過了,「是她找死,一個奴才也敢動表嫂!」明奕這聲「表嫂」叫的心如刀絞,可是他很清楚,只有認下常相逢這個表嫂,才能消了海寧縣主的怒火,護她平安。
常相逢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思去體悟這聲表嫂裡頭的心酸跟無奈,順著明奕的話道,「縣主娘娘,如果您對皇上的賜婚沒有異議的話,不論我們令狐家身份如何低賤,我丈夫都是明表弟親口承認尊敬的不能再尊敬的表兄,我呢,腆顏算是您的表嫂,您這麼一見面就要賞表嫂耳光的名聲若是傳遍了整個洛陽城,只怕人家要笑話明表弟了,這男人若是沒了名聲,只怕比女人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明奕還要在官場上混,如果眼睜睜的看著未來的妻子打了自己的恩人的妻子,只怕不止是個「懼內」的名聲了。
「是啊,縣主,常氏說的也有道理,她這個雖然出身低些,可是品性沒有壞到哪裡去,並沒有您聽說的那些事情,要不我那老嫂子如何肯為孫子訂下常氏為妻?」眼見明奕又要為常相逢跟海寧縣主將起來,令狐氏忙出來和稀泥,如果現在能將這兩位從明家請出去,少活十年她都願意,而這個常相逢,她發誓再不會叫她踏進明家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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