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常相逢一副捨了老本兒的樣子,令狐儼無端的心裡發悶,恍然間覺得有什麼東西朋指尖滑過卻再也抓不住了,不過這這種感覺只是一瞬,「你什麼時候送你母親去鞏縣?要不我派個人幫你送算了,若是明奕在的話,估計他直接叫平安去了。」
「大事」靠他幫忙了,難道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勞煩人家?常相逢搖搖頭,「我還是自己去一趟吧,我娘那種性子,我送她過去,還得仔細交待清楚才行,不然就算是送去了,我也不放心。」
「可你們兩個女人路上也不方便,這樣吧,你們定好了日子,我叫胡萬送你們過去,左右那邊也有令狐家的生意,只當叫他過去轉轉,」令狐儼直接拍板道。
「那謝謝你,不過我說要將水席菜譜給你也是真的,這洛陽水席其實也算是豐儉由人的好東西,若是叫我來做,自然是走大眾路線,用的都是豬肉牛肉這些,但若交給福滿樓,其中的山珍海味還是可以成菜的,而且這陣子我也看了,你們福滿樓靠的是京城御廚的招牌,盈樽樓則是魯菜跟一些水產,另一家比較出名的快意樓,招牌則是淮揚菜,像你們這種洛陽城裡最頂級的酒樓都這樣,其他的酒樓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你想說什麼?」令狐儼目光一凝,留心常相逢後面的話,他可是再不也會小看常相逢了。
「我只是想問,如果有異鄉的貴客來的時候,大東家拿什麼樣的宴席來以盡地主之誼呢?御廚做的宮廷菜?」常相逢秀眉微揚,「如果能有咱們洛陽人自己的菜色,豈不更好?」
「是啊,洛陽人自己的菜色,」令狐儼微微頷首,「可惜-」
令狐儼對吃並不熱衷,以前每有貴客到的時候,福滿樓的御廚出手,也叫他挺有面子,可是現在常相逢一說,他覺得有幾分道理,到了洛陽,卻拿京城的吃食招待,尤其是客人再是從京城來的,確實有些下面子,只是中原之地也有名菜,可是「扒廠肚」,「汴京烤鴨」,「蔥扒羊肉」這些終是不能成席,「你的意思是,你的水席=」
「有何不可?我這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八冷盤四大件,每大件自帶兩個中菜,名曰『帶子上朝』,還有四個壓桌菜,有犖有素有甜有鹹還有主食,最後是一道『送客湯。』」
看令狐儼專心聽自己的話,常相逢一時將內心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尤其是提起自己跟著父親從小看到大的洛陽水席,話就更收不住了,恨不得將二十四道菜名都報上一遍。
「你以前是個廚子?」令狐儼看著提起「水席」眉飛色舞的常相逢,突然問道。
「啊?不是,」常相逢正說的高興,一時沒回過神脫口答道,旋即遇到令狐儼審視的目光,不由心裡一顫,「你什麼意思?什麼以前?」
令狐儼很瘦,身材頎長,陽光投在他五官深刻的臉上給他斜飛的鳳眸鍍了一層瀲灩之色,叫常相逢一時看不清他真實的情緒,心裡不由忐忑起來,暗罵自己太大意了,沒想到人家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噢,我看常姑娘說起『水席』來頭頭是道,似乎這裡頭講究頗多,因此才會有此一問,尋常人家的女兒從小習學廚藝也很正常,可雖像常姑娘這樣的,倒真不多見,」令狐儼自然不會放過常相逢驚恐的表情,悠然笑道。
「我自小就對廚藝有興趣,雖然在家裡多做粗活,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可是跟著母親在客棧裡收髒衣服時,常聽食客們論起,聽的多了,就記住了,」常相逢頭皮發麻,她知道,在精明的令狐儼面前,這些理由站不住腳。
「原來是這樣,看來常姑娘是有心人啊,洗個髒衣裳都能學到一套菜譜,」令狐儼垂眸一笑,回到自己位子上,「不過你的想法確實不錯,接著說。」
被令狐儼這麼盯著,常相逢有話也說不出了,強笑道「完了,沒啥可說的了。」
「按你的意思,我叫我的大師傅跟你學,然後作為洛陽的地方菜用在福滿樓裡?」令狐儼看著臉色暗淡下去的常相逢,有些後悔自己貿然問她了,他更喜歡看到她神采飛揚的模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令狐儼心下悚然,自己「喜歡」看到她剛才的模樣?為什麼?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心念至此,令狐儼強笑將頭轉向一邊,「你對自己的『水席』就那麼有信心?」
見令狐儼不再追究什麼「以前」的事情,常相逢心裡略安,想了想道,「其實不論是開封,洛陽還是鄭州,南陽,各有代表菜式,但究其共同之處,都是四方選料,精工細作,極擅用湯,口味中和,也是因為咱們居天下之中的原因吧,咱們這裡的菜式於甜鹹酸辣之間求其中,求其平,求其淡,溶東西南北為一體,為一統,講究『中和』兩字,」而這些,在水席之中都能體現。」
令狐儼於烹飪一道沒有多少研究,常相逢侃侃而談一大通,聽懂了,但真心沒怎麼聽進去,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但你這水席的方子我不要。」
「不要?」令狐儼這麼高風亮節助人為樂不求回報?常相逢有些不敢置信,「我是誠心謝你的,其實我心裡也很清楚,這一年我在洛陽能夠順利也是因為有明奕跟你的照拂,可我現在實在沒有能力感謝你,我又不喜歡欠人情,能拿出手的也只有這個了。」
「如果我開一家專做水席的酒樓呢?你來當大廚,」令狐儼打斷常相逢滔滔不絕的感謝之語,「嗯,就叫龍宮酒樓。」
「你不用擔心,我不要你的方子也不要你的菜譜,這個酒樓給你一半股子,你一樣是東家,你按你的意思把水席做起來,也讓我看看它能不能成為洛陽甚至整個河南的招牌。」
這個?自己確實有這個目標,可是這時間也提的太靠前了吧?她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你叫我想想,」令狐儼投資她的水席生意,天上掉了個大餡餅。
令狐儼不懂常相逢還要想什麼,這樣的機會不是別人能遇到的,「你把賣麵條的小吃店變成飯館,為的不就是賣炒菜?然後呢?你沒有想過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如果常相逢說是,令狐儼是絕對不會信的,不然她也不會隻身一人跑到荷花巷了。
「可是,」令狐儼的提議常相逢還是有些不好接受,要說自己技術入股,佔上一半也沒有什麼,可跟令狐儼合作?自己顯然玩不過他啊,何況還欠著人家人情呢。
「怎麼?你害怕我?這可真是稀罕事兒,」令狐儼將常相逢閃爍的神情看到眼裡,不由失笑,「常姑娘當年可是敢拿到刀到吉大勇脖子上的人啊,竟然害怕我?」
「我害怕的是有恩於我的人,害怕受人恩惠無以為報,」常相逢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被人惡劣對待她不害怕,怕的就是別人的好,「你說的事兒,我回去想想,畢竟真開酒樓,也不是樁容易的事。」
怕受人恩惠無以為報?令狐儼心中一動,「你跟明奕-」她是因為感激明奕的恩情?
明奕是常相逢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的第一縷陽光,意義自然是不同的,可是這些她不可能跟令狐儼細講,笑著將自己給明奕寫的信拿出來,「這個還請大東家代為轉交。」
令狐儼看著那個厚厚的信封不由揚眉,有這麼多話要說?「你這個是用什麼寫的?」他被信封上的字給吸引了,鐵劃銀鉤,卻不是平常的筆能寫出來的。
常相逢沒有學過毛筆字,現在苦練也是來不及了,因此乾脆自己找了鵝毛做了只鵝毛筆蘸了墨汁來用,也算是將硬筆書法帶到了永安,「呃,我也就跟著我姐跟我娘認識了些字,都是拿小木棍兒在地上寫的,毛筆軟軟的我實在不會用,可是現在用得的到,就想了這麼個辦法,大東家莫要見笑。」
信封上的字雖然跟平常見的不一樣,可是一點兒都不醜,令狐儼將信放到案下的抽屜裡,「常姑娘倒是個奇人,怨不得能進龍宮一遊呢,」他現在都有些相信這世上真有龍宮了。
有了前面的問話,常相逢再也不敢信口開河了,低頭道,「不過是窮人想的窮辦法,不值一提的。」
「是啊,人窮呢,見識自然有限,你說什麼,那些人就會信什麼,可是有一天你真的站在明奕身邊了呢?做為他的正室,你必定要出去交際,那你的這些與眾不同之處會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給你和他帶來麻煩?明奕以後可是要出仕的,」令狐儼覺得自己應該提醒常相逢一下了,為了她更是為了明奕。
常相逢被令狐儼直接給問愣了,常相逢從來想的都是跟心走做自己,到了永安也是照樣,雖然在許多理念上跟常巧姑她們時有衝突,但因為是親人,大家對她多有包容,也沒有什麼水土不服的情況,頂天了就是多了頂「悍婦」的帽子,可是如果像令狐儼說的那樣,自己嫁給明奕了呢?現在的自己真的適應官夫人的生活嗎?別的不說,就這些天她去的那些有錢人家裡的那些作派,她都鬧不明白啊。
見常相逢被自己問的啞口無言,令狐儼並不高興,看來常相逢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從這一點上他也肯定了,不論常相逢到底是什麼人,絕對不是明家需要的大家閨秀,甚至她也根本沒有想要成為大家閨秀,即使是面子上裝裝。
再想想明奕若是中了進士授了官,跟常相逢這一段只怕最終也只是鏡花水月,令狐儼又覺得自己操心過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如果你真的有心搏一搏,就不要光是停留在心裡嘴上,你們的差別太大,如果有心人想抓把柄,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這些自己真的沒有想過,常相逢想的只是痛快的活著,痛快的愛著,而令狐儼的話卻告訴了她另一個殘酷的現實。常相逢前世也不是什麼經濟條件優越的家庭出來的,農村姑娘淳樸善良吃苦耐勞樂觀向上她有,可是什麼高貴優雅這些詞對於她來說只存在於小說和影視劇裡,而明奕的妻子,恰恰離不開這些。
常相逢現在自己的腦子亂亂的,也無心再跟令狐儼辯什麼,一福道,「我出來的時候不短了,要回去了,明天還要開門做生意呢。」
「嗯,你去吧,這信,我一定會幫你送到,」令狐儼擺擺手,叫過胡萬送常相逢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週一快樂,好好工作!
這本書不知道會多少萬字啊,大概六七十?目前已經一小半兒了,雖然成績不太理想,因為是種田的原因?(兀兀死不承認是寫的不好啊!)雖然這個應該是主要原因。不過我會愉快的一直寫下去,因為這本是我花了大心血的,而且自覺寫的挺愉快。我自h就行(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