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姑娘,我們大東家在樓上呢,你請,」胡萬看到常相逢眼花繚亂的樣子,心裡也挺得意,自家布莊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令狐家的鋪子裡找不到的料子,整個豫西都休想找得到!
今天的令狐儼一如艱既往,坐在案前看賬,雖然跟令狐儼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是常相逢覺得自己跟他一點兒也不熟,「不知道令狐大東家找我有什麼事?」
令狐儼看著常相逢,半天才道,「你正在算計段天生,想叫他休了你母親?」他真不知道這丫頭腦子時是怎麼想的,這種辦法都能想出來,真真是殺敵八千自損一萬的蠢招。
難怪自己一出馬尾巴胡同就被胡萬給堵住了,「令狐大東家在監視我?」
「算不上監視,只是明奕臨走時希望我能關照你一二,而你的性子只怕不會向我求助的,所以我只能麻煩一些,叫人留心荷花巷那邊的動靜了,」令狐儼狐惑的看著滿臉脹紅的常相逢,有些不明白她氣從何來?
「你別跟我扯明奕,我不相信他會叫你監視我,跟蹤我,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關照!」原來自己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常相逢感覺像被剝光了一樣,「令狐大東家真是太閒了。」
「你不用拿話刺我,你可是少惹些事,我會更閒,可是你居然買通了一個暗娼勾引自己的繼父,為的是叫他休了自己的生母,我自詡有些見識,各地異聞也聽過不少,像常姑娘這樣有魄力的還真是頭一回見,」令狐儼輕咳一聲,「只是常姑娘做事之前好像從來不想自己,也不想關心你的人,或許在你的心裡,除了自己痛快了,其他的人會不會因你被牽連,根本不重要!」
這是什麼意思?常相逢不解的看著令狐儼,「你的意思是為了保住我娘的好名聲,所以她就算是天天被打,也要熬死在段家?還是為了保住我的好名聲,就算是被段天生搾乾我也要甘之如飴,二話不說的將自己的血汗錢獻出去?對不住令狐大東家,像您這樣金玉一樣的人兒,自然體會不了我們這些升斗小民的艱難,以我們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其他的,對我來說浮雲一般。」
令狐儼現在發現自己一點兒都不想看到常相逢,也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事,因為但凡跟她有關的事情,都會叫他頭疼無比,不是因為事情有多麼麻煩,而是這丫頭的態度每每叫他暗傷不已,「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常常懷疑,在這個世上還有沒有你在乎的人?我甚至都在想,明奕對你的一片癡情到底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幹嘛叫一個不相干的人來評判?常相逢淡淡一笑,明奕愛她,包括她的缺點,令狐儼的眼裡自然看不到她的優點,想到這裡,常相逢忽然發現自己現在瘋狂的相信明奕,「如果令狐大東家只是來教訓我的,那您的話我已經聽明白了,告辭。」
令狐儼被常相逢這路頑固的態度弄的撓頭,他真不該答應明奕關照常相逢,「你先坐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算計段天生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母親被休,你跟明奕的事要怎麼辦?你跟他的身份已經如雲泥一般,難道還要再添上一項?一個姑娘家如果有個被休棄的娘親,不論是什麼理由,都很找再尋到好親事了。」
「唉,原來你是要說這個,我承認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可是那個人是我的母親,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成天生活在火坑裡被朝打夕罵?當然,我也可以答應段天生的條件,每月孝敬他多少銀子來買我娘片刻平安?可是大東家,你也是世面上行走的,什麼時候見過賭徒嫌銀子多的?只怕我應下他每月二兩,很快就會變成五兩十兩,甚至最終的結果是再次被這個繼父給賣掉的下場,明明知道是個無底洞,難道就因為一個『孝』字,我就睜著眼睛往裡跳?我跳進去了,又能保證我娘過幾年的安穩日子?」
「我沒說你的想法錯了,世上像你這麼通透的姑娘並不多見,可是你的做法錯了,你設計騙著段天生寫下了休書,可段天生知道實情之後,他會善罷干休?跟那樣的人道理能講的通嘛?尤其是你母親那樣的性子,到時候只怕段天生一句話,她就會跟著走了,」令狐儼生氣的是常相逢做事太想當然,世人的險惡她還沒有真正看透。
令狐儼的提醒叫常相逢驚出了一身冷汗,以海氏的性子令狐儼說的事估計她確實能做的出來,「那,我就這麼罷手不成?我是想著我娘跟段天生分開後,直接將她送到鞏縣海家那邊去,幾個月前段天生帶著我娘去了鞏縣,結果被打斷了腿送了回來,」常相逢將自己的想法跟令狐儼和盤托出,「我想如果海家人念著我娘也姓海的份上收留她,跟段天生也算是有個了斷了,」常相逢沒有直接將海氏跟海家真正的關係告訴令狐儼,當然,他知不知道實情跟常相逢無關。
「你有這樣的打算還算有些遠見,不過段天生那種嗜賭成性的人只要活著一天,對你和明奕都是威脅,算了,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下去了,」不跟自己叫板頂牛兒的常相逢整個人看起來柔軟了許多,令狐儼心裡一歎,直接將這件事接了過來。
令狐儼要幫自己?怎麼幫?常相逢不由睜大眼睛,「你要做什麼?」她挑簾向屋外望了望,「再打斷他的腿?不是是?」那個「殺」字常相逢實在說不出口,段天生是個人,不是雞鴨之類的畜牲。
這人怎麼這麼麻煩,這種時候他願意接手,她不應該感激的衝自己一禮,安心的回去聽消息?如果以後看到了結果,過來跟自己說聲謝謝就好?可常相逢卻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姿態,叫令狐儼沒辦法將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訴她,「行了,你只管安心做好自己的生意就成了,我聽我的夥計們說了,你那個飯館的生意不錯,這眼看要過年了,以後會越來越忙的。」
「你還沒有跟我說你要做什麼呢?」雖然已隱隱對令狐儼的做法有些猜測,常相逢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問下去,可是如果令狐儼真的幫自己把段天生給解決了,自己這人情可就欠的大了,「我,你,」常相逢不是聖母,像段天生這樣的人在她看來人道毀滅也是造福社會了,可是真的要這麼做的話,她還有些接受不能,而令狐儼現在居然要為了自己做這樣的事情!
「行了,人有旦夕禍福,晚上脫了鞋誰能保證一定看到明天的太陽?你也不必感激我,我只是不想叫明奕以後背上個麻煩罷了,」令狐儼擺擺手,「還是那句話,以後的事你不必再管了,都交給我,如果明奕在的話,也會這麼做的,我現在只是替他。」
常相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令狐儼那裡出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荷花巷去的,直到看到一臉焦急等在門前的常巧姑,她才清醒過來。
「巧丫,你終於回來了,你是不是到咱娘那兒去了?你見姓段的沒?咋說的?你們?」常巧姑看到常相逢回來,急忙迎了過去,「我今兒叫你姐夫去見姓段的了,可是他勸不聽啊!」
「我有其它的事兒要辦,沒往那邊去,我姐夫都出馬了,還勸不聽的話,我去有什麼辦法?段天生有多恨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有,他為會考驃休了咱娘你想必也很清楚,怎麼?難道要叫他接了那王寡婦進門,叫咱娘再多伺候一個你才安心?」常相逢現在根本不想看到常巧姑,揮揮手道,「你回去吧,我歇會兒一會要做生意呢,」說罷也不理會常巧姑,直接沖屋裡喊鎖住,「你面和了沒?」
「巧丫,你真的不管咱娘了?你要看著她死不成?我真是看錯你了,我原來想著,就算是姓段的再對不起你,可是咱娘生了你,養了你,你嘴裡再說不管,也不會真的不管的,可是你,你太叫人心寒了!」常巧姑被常相逢渾不在意的態度給激怒了,大聲罵道,「你簡直就是個白眼狼!」
常巧姑一個出嫁的閨女跑到妹子門上來罵,徐氏不樂意了,「她大姐,你別怪我倚老賣老啊,我咋覺得你不該罵相逢呢?你好歹也是成了家的,外頭還有竇兄弟頂著門戶,娘家出了事,家裡又沒有男丁,女婿伸伸手是應該的,可是相逢才多大?你一個當姐的過來一逼*的叫妹子出頭,算咋回事?」
常巧姑沒想到徐大娘會開口訓她,怔了一下解釋道,「大娘,我也是心裡急,那是我們的親娘啊,可巧丫這麼不管不顧的,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再說我這性子隨我娘了,張不開嘴,我跟她姐夫又一向都聽巧丫的-」
「既然你跟我姐夫一向聽我的,那現在還聽著我的,先不要管他們,叫段天生鬧吧,鬧過一陣兒就消停了,至於我姐夫嘛,如果他真的要管,那你們商量個章程出來,願意拿多少孝敬段天生,我到時候出一半兒就是了,」常相逢覺得自己跟這個姐姐壓根兒就不是一國的,尤其是海氏出了事,她理直氣壯來逼迫自己,叫常相逢有些心寒,「你也別說你性子好張不開嘴,我看你這兩天倒能說的嘛。」
「巧丫,我,」常巧姑被妹妹毫不客氣的指責弄的臉一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心裡急,你向來有見識,主意又多,你姐夫那個人太老實,我怕他在段天生那兒吃虧。」
「我知道你的『苦心』了,你也趕快回去吧,我這兒馬上要做生意了,不論要掏多少錢給段天生養老,首先我也得先掙出來不是?不然他要是拿休了我親娘來逼我答應他把我再賣一回咋辦?你是已經嫁人了,不用擔心這個,我可怕的很哪!」常相逢根本沒有給常巧姑好臉色,直接拿了圍裙給自己繫上,準備進屋擀麵條。
這次的事情不論最終如何解決,常巧姑的作為都有些傷常相逢的心,一句自己性子軟就恨不得將妹子推到前頭去擋槍嗎?「你也回去吧,我不送了,鎖住,你去把豆腐炸了,還有丸子調了沒?叫大娘嘗嘗味兒。」
常巧姑看著屋裡的三人都忙了起來沒有再理會她,心裡也十分的委屈,最終知道常相逢的性子強自己一時半會兒勸不住,又惦著竇恆那邊還沒有消息呢,一跺腳出了龍宮飯館往甜井胡同跑去。
常巧姑性子不行,嘴也上不來,又因為段天生要休海氏的緣故對他有了怯意,到了甜井胡同除了跟海氏一起哭外,實在也拿不出利索的辦法,想答應段天生一月五兩銀子的要求,可是看到竇恆鐵青的臉,也不敢張嘴,不論海氏有多親,她心裡還是很清楚自己如今是姓竇的,五兩可不是小數目,就算是妹妹答應出一半兒,另一半對常巧姑來說也是一月全部的純收入了,應下段天生,他們夫妻就等於是一月白幹了。
「相逢真的不管?」竇恆打心裡看不上段天生,對接海氏回家奉養也沒什麼牴觸,可是妻子中岳母的想法跟他完全不一樣,叫他違心的跟段天生撕纏也實在是難為的很,「她到底是怎麼個說法?你先回去吧,我到荷花巷去問問她。」
「你,別去了,咱們出來快一天了,還是早些回去吧,」常巧姑不想叫竇恆見常相逢,她知道丈夫最聽妹妹的話,如果叫他知道常相逢並不反對海氏被休的話,只怕也不會再管了,那自己跟母親還有什麼指望?
竇恆老實可並不傻,這次的事兒妻子跑荷花巷兩趟了,都沒有見常相逢出面,只怕她並不贊同妻子的說法也不一定,「你跟我摞句實話,相逢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丈夫生了疑,常巧姑有些忐忑,「她有什麼意思?哪個女人願意被休?這不是逼我娘去死嗎?何況巧丫還沒有成親呢,要是我娘被休了,她以後就難嫁了,這不是她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不好去跟姓段的爭執嗎?你到底是姐夫,又是個男人,說話也方便些。」
常相逢會因為沒出嫁而面軟不跟人爭吵?竇恆可不怎麼相信,「可這事兒不是咱兩口子說了算的,段天生要五兩銀子,咱們哪兒拿的出?真要正經過日子,哪用得著五兩銀子?還有,你就忍心看著段天生再弄個那樣的女人回來?娘就有臉了?」
常巧姑被竇恆問的啞口無言,這些她怎麼會想不到?可是這些跟海氏被休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我娘苦了一輩子了,難道以後叫她在別人的白眼珠子下頭活著?她又是個水性子,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得成?」
妻子左左右右都是這幾句話,竇恆惦記家裡的生意已經停了一中午了,再不回去,只怕連下午那鍋都賣不成了,也不再跟常巧姑歪纏,兀自趕了驢車往半個店回。
終於將最後一撥兒客人送走,常相逢算是鬆了口氣,好在這古代有「宵禁」一說,不可能有人成夜賴在店裡不走,她跟徐氏還有鎖住這些「老弱婦孺」才算有個省心的生意做。
回到屋裡常相逢將懷裡明奕的信掏出來,白天折騰了一天,從令狐儼那兒收到的信她到現在才顧得上打開,算算日子快兩個月了,這是自己收到明奕的第五封信了,常相逢心裡一歎,明奕在信上叫她寫好回信給令狐儼送過去,由他代寄,這下可有些難為常相逢了,雖然她不懼世人的眼光,可是拿著封情書呢令狐儼捎帶,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看明奕的心,常相逢知道他跟母親譚氏已經在京城安頓下來了,住的自然是族伯明世達的宅子,現在已經一切就緒了,明奕也已經開始溫書備考,因為明奕給常相逢的信要經了令狐儼的手捎過來,信上除了叫常相逢保重身體,安心等她回來外,倒也沒有什麼叫人面紅耳赤的話。
看完了信,常相逢提筆給他寫回信,其實她的生意也是乏善可陳,糟心事也不好提,但有一點常相逢是知道的,他如果思念她,自然願意知道她的點點滴滴,就像自己看到明奕的幾封手書都會覺得意猶未盡,恨不得跑過去仔細問問他到底過的怎麼樣。
因此常相逢便將自己開飯館的點滴都跟明奕細細講了,包括經營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客人和各種趣事,最終看著厚厚的一大摞信紙,常相逢才放下筆將它們封好,估算著再過上兩天,將信給令狐儼送去。
第二天天剛剛亮,常相逢就聽到院外一陣陣的砸門聲跟哭聲,她心裡一跳,急忙穿衣開門,就看到披頭散髮的海氏跟後面凶神惡煞的段天生。
「姓段的你又想幹啥?跑荷花巷鬧事來了,我看你的腿是不疼了,」常相逢也不跟段天生客氣,指著他開罵。
「行了,輪不著你來教訓我,你看好啦,這娘這只不會下蛋的雞我給你送回來了,以後她就不是我們姓段家的人了,生死跟我無關,快將你這個沒用的娘給領進去,以後叫我再在甜井胡同看見她,我打斷她的腿!」段天生惡狠狠道。
「巧丫,巧丫你跟你爹說說,我在段家辛苦了十幾年,他不能這麼對我啊,」海氏是被段天生一種拖過來的,看到常相逢跟看到了救星一樣。
雖然跟令狐儼並不熟,但常相逢對他還是有一定的認識的,既然令狐儼說了要出手,自己就應該等著,何況今天這情景也是她希望看到的,「行了,人家把你都趕出來了,你好歹也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姑娘,不想自己,不想女兒,也想想高堂父母是不是?他們生你養你就是叫你這麼給人作踐的?」
「我,」海氏想到自己病中的老母,頓時沒有聲氣,只能哀哀的癱在地上垂淚。
「好了,這是休書,我扔到這兒咱們算是兩清了啊,」段天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再鬧騰也休想從常相逢這裡折騰出銀子來,何況那個竇恆,說了半天,也沒有應許自己一兩銀子,而自己相好的王氏,不但手裡有銀子,肚子裡還懷著自己的娃,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骨肉,怎麼能叫王氏輕易打了去?
「行了,人都走了,你還是進來吧,」看著段天生揚長而去,常相逢將他寫的休書撿起來,一邊去拉海氏,「快進去洗洗歇會兒。」
「巧丫,我可咋辦啊,我不活了,不活了,」海氏猛的站起身向巷外衝去。
「你給我站住,你不活了,憑啥?就為個成天打你的男人?我爹當初死的時候也沒見你不活了?!當初姓段的賣我們姐妹的時候也沒見你不活了,現在你離了段天生就不活了?你能不能再賤一點兒?!」常相逢一把攔住海氏,狠狠的將她甩到地上,「行,你想死是不是?那就去死啊,到段天生門口,一根繩吊死算了,也叫大家看看他是如何為了個暗娼逼死自己的老婆!」
「去啊,咋不去呢?!」常相逢鄙夷的看著一臉懵懂的海氏,「你只怕連跑到段天生門前尋死的膽子都沒有吧?做戲給誰看呢?以為你一哭一鬧我就是豁出臉幫你出頭?憑啥?我是你閨女不錯,可我也要臉呢?叫我去求段天生,叫我出銀子叫他別休你?我告訴你,這樣的事兒我做不來,也不會做,你要是想死,直管去,反正你也沒把我當親姑娘,噢,對了,還有我姐呢,她現在日子過的也不算差了,你去鬧她也成,等我姐被竇家人也休了,你們好好的抱在一處死!」
常相逢罵完也不再理會海氏,直接甩門進了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看盜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