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姐姐委屈的眼淚直流,常相逢長歎一聲,前世一定是常巧姑積了大德,老天才派她過來「保護」這個姐姐的,「你高高興興的回去,回去就說是我給你捎的信兒,叫你去看咱娘了,然後到家趕緊把麵條做了出攤兒去,還有,把你自己好好捯飭捯飭,你找個鏡子照照,穿成這樣,人家還以為你三十幾了呢,姐夫能待見你?」
見常巧姑又想開口反駁,常相逢眼一瞪,「你別跟我辯,衣服就是叫人穿的,怕磨壞乾脆光著好啦,你對姐夫倒是大方的很,換季就給做新衣,你呢?這裡頭的衣裳還有補丁吧?我再問你,李翠兒穿的咋樣?也像你這樣頭上包個手巾就出來啦?」
這個常巧姑倒沒注意,經常相逢一提醒,她在恍然大悟,李翠兒從竇家跑出來,倒很是帶了兩件齊整衣裳,而且每天也是收拾的乾淨利索,就算是沒有首飾,也會在鬢邊插朵野花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果然是沒安好心。」
「她沒安好心你不會是現在才明白吧?」常相逢覺得自己就是在對牛彈琴,自己說了半天,她是這麼理解的?「我的意思是,你跟姐夫感情再好,你們的生意再重要,也別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女為悅己者容你沒聽說過?尤其是,你把姐夫給打扮的人模人樣的,自己弄的灰頭土臉的,曬你很賢惠?」
「男人的衣裳就是女人的臉嘛,他收拾的齊整,也說明家裡有個好老婆,」常巧姑沒覺得自己錯在哪裡了,一個好媳婦,不就應該是好吃的好穿的先給丈夫跟孩子嘛?自己有件衣穿有口飯吃就很好了,「你姐夫也沒有說我什麼。」
常相逢都不想跟常巧姑再多廢話了,她們兩個隔著的不是馬裡亞納海溝,而是兩個世界啊,「可是我姐夫也是個男人,一個長著眼睛知道美醜的男人,你這個樣子,還成天不在家,李翠兒那個樣子,成天跟姐夫在家裡呆著,你安心嗎?」
當然不安心,不然常巧姑也不會生氣的跑出來了,「難道我穿的漂亮了李翠兒就會走了?」
「第一,你穿的漂亮才能對得起你每天這麼努力的為生計奔波,什麼時候都別忘了,你活著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任何人,現在不是為了竇恆,將來也不是為了你的子女,第二,你穿的漂亮了,姐夫就就算是嘴上不說,心裡也一定是喜歡的,你們感情好了,李翠兒才沒有下手的可能,還有,姐夫為什麼非要在家裡呆著?叫他到東門上去啊,你在家裡不就好了嘛!至於那個李翠兒,她還能姐夫走哪兒她跟到哪兒?一句『小心壞了名聲』就打發了,」常相逢知道一時半會兒給常巧姑洗不了腦,直接告訴她方法。
「還有,你回去就說我聽說李翠兒從劉秀蘭那裡跑出來了,覺得翠兒跟我的命挺像的,我們原本就好的很,所以叫我姐夫把翠兒送到我這兒來,跟我一塊兒住,這樣大家也方便些,左右我這裡也缺人手,她給我做工,我給她工錢,比在柳嫂子家裡,麻煩人家強。」
就憑竇恆跟常巧姑,根本對付不了李翠兒,放在常相逢眼皮底下,目前是最穩妥的安排了。
「真的?這個辦法好,」常巧姑破涕為笑,「那我這就回去。」
「你等下,有些話我提醒地前頭,你聽不聽是你的事兒,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如果再這樣只知道賣麵條,不知道拾掇自己,如果有一天真成了下堂婦,你也別怪哭著喊著竇恆沒良心,你自己眼瞎什麼的,你自己也有責任。」
「你胡說啥呢?你姐夫咋會是那樣的人?」聽常相逢說這個,常巧姑明顯不樂意了,她生氣是恨李翠兒不要臉,不是自己丈夫有毛病。
「我姐夫是啥樣的人我很清楚,我也只是希望你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一些,不是一味兒的奉獻大家就會覺得你做的好的,不信你回去換身漂亮衣裳再把你的首飾戴上,你看我姐夫是什麼反應?
「我閒著沒事兒試這個幹啥?行了,我走了,我可是叫李翠兒到你這兒來了啊,」至於常相逢的提議,常巧姑面上不接受,心裡還是願意試上一試的,畢竟她也是二十不到的年輕媳婦,再想到李翠兒會離開半個店兒,常巧姑心裡的陰霾一下子全消了。
「巧丫真的這麼說?這怎麼可能?」李翠兒看著去而復返的常巧姑,強掩下臉上的失望,笑著看向竇恆,「二哥你不知道那天我在表姐家裡碰到巧丫,根本不認我,她還恨我咧,怎麼會願意叫我去她那兒?」
「虧你跟巧丫還姐妹一場,竟然不知道她那個性子?刀子嘴豆腐心,她當時不想理你是為啥?還不是當初姓段的要賣她,她求你救救她的時候,你裝著沒聽見不肯幫她?如果你幫了她逃跑,她怎麼會被逼的跳了河,差點兒連命都沒了?」得了常相逢的囑咐,常巧姑心裡有了底,也不像頭些日子那麼失措,笑著跟竇恆解釋。
李翠兒還辦過這事兒?竇恆是頭一次知道,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李翠兒,「翠兒,你真的?」
「不是的,二哥,」李翠兒想說沒有,可是看到常巧姑冷冷的眼,就知道她如果敢不承認,常巧姑一準兒後頭有話等著她,「當時是我表姐不許我管,表姐那個性子,我害怕。」
「嫂子的性子是不好,可是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竇恆想說李翠兒,但終究兩人不是親兄妹,「就按巧姑說的吧,既然相逢不生你氣了,你就過去吧,跟她好好賠個不是,而且她一個姑娘家,本來一個人我們也不放心,你們打小就好,你過去了,大家都放心,走吧,我送你過去,你到了可是一定要先給相逢賠個不是才行。」
把自己送到常相逢那裡?李翠兒哪裡願意,雖然劉氏的交代是想辦法從竇二身上把漿麵條的方子給弄出來,可是在柳嫂那裡住了半個月,竇恆夫妻的情況她也看清楚了,這家裡雖然竇恆掌著錢,可是方子卻是人家常氏姐妹的,而且常巧姑對她又防備的很,只怕一時半會兒想拿到方子也是不可能的事。
李翠兒細想之下,覺得自己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擠走了常巧姑,就算是沒有了漿麵條的生意,可是半個店兒的宅子,還有東門的生意還是姓竇的,竇恆又有豆腐跟涼粉兒的手藝,照樣不愁吃穿,尤其是年青力壯的竇恆比後娘給她找的那些老鰥夫要強太多了,加上自小兩人就在一塊兒,竇恆是個什麼性子李翠兒也是一清二楚,如果她嫁了竇恆,有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加上吃穿不愁的生活,李翠兒覺得這才是她最想要的歸宿。
「巧丫不是賃的別人家的房子嗎?我去了擠不擠?本來她就不喜歡我,我再去佔她的地方,」李翠兒可憐巴巴的看著竇恆,「二哥,我知道我給你跟巧姑姐添麻煩了,可是有你跟竇家人在,就算是我後娘來抓我,我心裡也不怯,可是巧丫一個姑娘,又做著生意,萬一出了什麼事連累到她-」
「瞧你這個閨女想左了不是?你是姓李的,後娘也是娘,竇家人能出來攔著人家接閨女?二郎也一樣,你叫他咋出來攔?不是招人說閒話嘛?我跟你說翠兒,我家二郎可是在外頭行走的,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不但是你,連他也沒臉見人不是?你不能叫他把自己搭進去吧?至於你擔心巧丫,這個你放心,荷花巷可不比鄉下,我就不相信你後娘敢跑到那裡去鬧?」
見李翠兒抖著嘴唇不說話,而竇恆顯然也很贊同自己的意見,常巧姑一頓子將自己路上想好的話都說了出來,「巧丫那個脾氣,比你還叫呢,她跟你又是『好』姐妹,如果你後娘來了,她自然也好幫你說話,再說了,我聽巧丫說過,你以前可是想嫁個在鋪子裡做事的,校場街上鋪面可不少,叫徐大娘幫你踅摸踅摸?」
常巧姑居然把自己以前的心事都晾出來了?李翠兒慌亂的看了一眼竇恆,滿臉通紅道,「巧丫真是的,淨歪派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沒羞沒臊的話了?」
「巧丫跟你最好,怎麼可能歪派你?再說你嫂子說這話也是為你好,可是真有哪個鋪子裡的夥計相中你,不比你後娘把你賣了強?」竇恆沒覺得自己媳婦說的有啥不對的,「你快去柳嫂家收拾收拾,我麵條做好了,把你嫂子送到東門,再送你去荷花巷。」
「翠兒你真是的,都到了半個店兒了咋不過來找我?」常相逢遠遠看著一身綠衣紅裙頭上插了朵紅絨花腳上蹬著紅繡鞋的李翠兒,忙將手裡的勺子遞給徐大娘,自己則迎了過去,「看你氣色不錯,我就放心了,真怕你那個後娘像段天生一樣帶人來抓你啊!」
「巧丫,我,我不是想著跟你不沾親不帶故的,跑來找你把你不理我,再說你也一個姑娘家家,不容易,」李翠兒眼眶一紅,委屈的看了竇恆一眼,「幸虧二哥留我,不然我可真要像你一樣跳河了。」
「那說明你比我運氣好啊,城東這麼大,都能遇到我姐夫,還有,再跑可不敢往東門跑了,你家不就在洛陽東?你往東跑,不正好落你後娘手裡了?」
李翠兒被常相逢一副你真傻的樣子憋的要吐血,強笑道,「我光顧逃了,哪裡會想到這些,跟個沒頭蒼蠅一樣,就怕我娘她們找到我。」
「好啦,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快進來做,大晌午我也沒有特別做飯,你跟姐夫先吃碗麵條墊墊吧,還有茶雞蛋跟烙饃呢,都進來吧。」常相逢笑容可掬的引了竇恆跟李翠兒進屋。
「相逢我得趕著回去呢,晌午那邊也挺忙,翠兒交給你我也放心,有啥事你叫鎖住去給我送信兒,」看常相逢對李翠兒全無芥蒂,竇恆也放下心來,「翠兒先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也說過她了,都是我那個嫂子太強,翠兒又是個軟性子,當不得家,你多擔待。」
「姐夫說這話就不對了,我跟翠兒好著呢,有什麼事情我倆自己能說清楚,倒是姐夫你,翠兒跟你回半個店兒你給甜井胡同捎信兒了麼?可不要叫人誤會了再說你把翠兒給拐跑了,翠兒性子軟,又怕劉嫂子,別到時候被人一嚇再亂說話,」是不是男人都喜歡「軟性子」的小白花?常相逢不高興了。
竇恆被常相逢一問,也覺得自己考慮的不周到,當時是李翠兒不要他跟外頭人說她藏在半個店兒的,可是以後真有什麼糾紛,自己也不好說清了,「那我去跟大哥說一聲?」
「二哥,你一說,我後娘來抓我咋辦?」李翠兒心裡恨死了常相逢,可是臉上卻不敢帶出來,「說不定我後娘的人就在甜井胡同盯著呢。」
「翠兒你想的真是太多了,你們家那麼窮,有閒人成天啥也不干蹲在甜井胡同?還有,劉大嫂不是向著你的嘛?不然也不會叫你逃出來,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裳,好像還是劉大嫂的吧?你現在安全了,卻不給你表姐送個信兒,且不說你一個大姑娘跑了沒個消息一直叫她懸著心對不對,要是她知道你還防著她,多寒人心啊!」
「相逢說的對,是我想偏了,我這就去跟甜井胡同說一聲,叫他們別擔心了,翠兒你放心,我跟大哥他們說一聲,叫他們先別告訴你娘那邊,」竇恆覺得常相逢想的更周全,又交待了李翠兒幾句,趕了驢車走了。
「巧丫,」竇恆一走,李翠兒像沒了主心骨一樣,忐忑不安的看著常相逢,直覺告訴她,現在的巧丫已經不再是當初自己的那個好姐妹了。
「你先進我屋歇會兒吧,這會兒有點忙,一會兒咱們再說話啊,」常相逢一指廂房後自己的小屋,「屋子不大,床也小,咱們擠擠好啦。」
「這是誰家的閨女?你就這麼收留了?」徐氏看著拎著包袱往常相逢屋去的李翠兒,訝異道。
常相逢也不瞞徐氏,將李翠兒所謂的「苦楚」跟徐氏說了,「你說這樣的事,我不接著,能叫她一直煩著我姐跟姐夫?」
徐氏活了大半輩子了,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你做的對,這閨女到底咋樣咱們慢慢看,真是後娘太惡,諒她一個鄉下婆子也不敢來咱荷花巷鬧騰,不過這閨女到底是不小了,你也不能一直留著吧?」
她就算是願意留,只怕李翠兒也不願意,常相逢冷冷一笑,剛才李翠兒看竇恆的眼神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分明是上了心的,只是這「上心」裡有幾分真心就不好說了。不然李翠兒跟竇恆一個家裡呆了幾年,她要是真的有意於竇恆,哪還會有常巧姑的事?
接下來的日子李翠兒就安心在常相逢這裡住了下來,起先倒也挺勤快,掃地擦桌子擀麵條的,大清早起來就沒有閒著過,看的徐氏連連點頭,直誇這丫頭是個利巴人兒。
「鎖住,我姐咋說?」常相逢可不會輕易相信李翠兒真的死了心,特意「派」鎖住回去跟常巧姑通通消息。
「巧姑嫂子說二哥已經跟甜井胡同打過招呼了,那邊果然啥也不知道呢,還說叫二哥收留翠兒姐,後來我二哥說大哥家的嫂子還說要過來看看翠兒姐呢,我估摸著這幾天就會來。」鎖住抱了碗豆腐水喝了幾口一抹嘴道,「我臨走的時候我娘還說了,叫姐你小心著點兒這個李翠兒,她覺得這閨女不咋地道。」
李翠兒一個鄉下女子,見識有限,在自己還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被太多人看穿的心思,常相逢啞然,「我知道了,我呢,也交給你個任務,但凡我進屋熬漿的時候,你就給我盯緊了李翠兒,還有,如果她向你打聽這漿麵條的事兒,你就跟她這麼說。」
「這個行嘛?我可是聽說真有人這麼幹過,也掛了幌子叫漿麵條,可是沒干幾天就不行了,」鎖住對常相逢的交待半信半疑,「再說了,她真的會問我?」
「這一招不只是防她,不論誰問你,你就只管這麼告訴他們就行,再說了,那些人不是直接拿了兌了柿子醋或是白醋的面汁兒來替嘛,你就跟她們說我其實往漿裡加了面汁了,」常相逢捂嘴直樂,這陣子可沒少人鑽研她的漿麵條,其實都是困在打沫上了,後來有人乾脆直接棄酸漿不用,用了面汁兒加醋來做,可那怎麼能有漿的甘甜?
「姐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準兒能幹好,」鎖住一拍胸脯道。
「好,你去吧,」常相逢想伸手摸鎖住的頭,被他機靈的閃過了,不由失笑,自己再不是那個二十好幾的常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