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姐姐絮絮說了半天,常相逢才知道原來她遇到的那個令狐儼居然是這白園的主子華姨娘生的,而這華姨娘的來歷更是全洛陽都知道,開封凝碧館的頭牌清倌人,因為被令狐儼的父親令狐程宣看中贖身帶回洛陽放在了外宅。
沒想到令狐程宣上京的途中得了風寒,居然被庸醫下了虎狼之藥,得人拉回洛陽時已經沒救了,「我也是聽園子裡的老嬤嬤們講古時說的,當時令狐家另外兩房,都堵了金谷園令狐老宅的門兒了,令狐家如今的老祖宗百老太太只有一個兒子,而令狐老爺的原本王太太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所以都叫叫嚷著叫過繼自己的兒子呢!」
可不是麼,財帛動人心,還是那麼大一份家產,常相逢想到白園的氣派,不由嘖嘖嘴,「後來呢?發現華姨娘懷了令狐儼了?」當時令狐老宅只剩兩個寡婦,能挺住也是有本事了。
「嗯,那兩房雖然也姓令狐,但跟老宅這邊是隔了房的,就是堂兄弟,兩家人都堵了靈堂了,不定下過繼的人,不許起靈,真是缺了大德了!」
因為令狐家對當年的事情並不刻意隱瞞,常巧姑在白園又呆了四年,知道的也很是詳細,「是我們華姨娘闖到靈堂裡去的,當時令狐家那兩房正拿著令狐老爺在外養私宅壞了家風說事兒呢,誰知道華姨娘就衝進來了,往堂上一站,直接說自己懷了四個月的身子,而且還指著令狐程安跟令狐程寧說,這事兒他們也知道,當時令狐老爺還請他們到外宅去喝酒呢!」
不是吧?「那兩人知道令狐老爺的外宅有了身孕,也不先處置了,再過來鬧?」常相逢有些不可思議道,這不符合豪門恩怨的路數啊!
「處置?處置啥?」竇二也聽住了,但沒有明白常相逢的意思。
「自然不是,那兩家已經派人去抓華姨娘了,可我們姨娘是什麼人?從聽說令狐老爺病重有就了準備了,一早就藏好了,直到尋了機會闖了靈堂,當時那兩家還想死不認賬說華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偷漢子養的呢,結果華姨娘就將他們派過去的人給押了出來,都是那兩房的心腹奴才,」說到這兒常巧姑也不由嗟歎自己曾經的主子好本事。
常相逢也在暗歎這個華姨娘好本事,「那為什麼她反而住在了白園而不是金谷園的老宅?」生下了長房唯一的子嗣,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就是因為出身麼?」常巧姑覺得這些不好跟常相逢講,含糊道,「那兩房吃了大虧,險些將官府招了來,便到處說華姨娘的來歷,雖然令狐家不是什麼名門顯貴,但跟明侯府也是姻親,哪裡丟得起這個人?再說了,誰願意頭上頂著個那樣的姨娘?令狐少爺一出世,老太太就抱到自己身邊養了,將華姨娘送到白園裡給供了起來,也是因為這件事鬧的大,令狐家也沒有再遮掩,隨便叫人評說,老太太說了,公道自在人心。」
三人說說笑笑到了城裡,常巧姑雖然這四年一直困在白園,但居家過日子的本事沒有落下,跟竇二商商量量的到了傍晚時,已經買了一大車東西,又在唐寺門附近的舊傢俱家裡訂子兩張棗木床和衣櫃桌子,說好了送貨的日子,才趕著驢車開開心心的回了半個店兒。
待他們到了竇二的院子裡,發現已經荒草除盡,連籬笆也給紮好了,原來三間屋子裡的雜物也被清查的乾乾淨淨,不過那沒門兒的院子,沒頂兒的屋子,連常巧姑都有些愕然了,「這是竇大哥分給你的?」
「他誆我,說是去年修過的,」竇二在常巧姑跟前更沒有底氣了,忙道,「巧姑你別生氣,我一定好好幹,以後咱們啥都會有的,你看我爹娘,不是靠賣豆腐搬到城裡去了?咱們也能。」
「嗯,我相信你,來咱們把東西卸下來,這鄉里鄉親的又幫咱們幹了一天活,咱們還防他們不成?然後你帶我過去給七爺磕個頭,這兩天幫咱們幹活兒的人家咱們也要一家家謝到了,當然,沒來的咱們也要過去看看,我都算著呢,」常巧姑迅速從愕然中回神過來,笑道。
「哎,咱們這就去!」聽巧姑不嫌棄他,竇二一顆心才算落了地,要知道常巧姑在白園呆了四年,已經不是當年甜井胡同裡那個黃瘦的小姑娘了,現在的她從容大方,說話輕聲細語,竇二看到她沒來由就會心虛。
晚上這個院子裡住不了人的,竇七爺家裡寬敞,便做主留了他們住在家裡,而李氏則因為得了常巧姑從白園裡帶出來的幾尺蘇杭緞子,歡喜的不行,直言叫常巧姑沒有成親前一直在家裡住著,而常巧姑也是個勤快人,甫一留下,洗碗燒水掃地擦桌的跟兩位嬸子搶著幹,連郭氏也很是喜歡她。
而常相逢則鑽進廚房幫著郭氏做飯,順便瞭解這裡洛陽人的飲食習慣,她雖然繼承了常巧丫的一切,可是並不希望像海氏那樣靠給人繡花洗衣活著,那樣也太沒前途了些,她的生存之路,還是盯在了飲食上面,畢竟民以食為天,窮有窮吃法:榆錢飯,南瓜尖兒,狗蒲穗(音),野菊花,紅薯葉子地皮兒菜照樣能調理出美食,富呢,自然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不過現在她就算有那能力,也沒有那資金啊。
晚上人們不用幹活,吃的就簡單一點兒,常巧姑好像早就想到了要到竇七爺家搭伙,直接連白面都買好了,又給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帶了糖果和點心,給竇七爺買了煙絲兒,倒叫皆大歡喜。尤其是當常相逢版的湯麵條端上來時,連一向不愛吃湯麵條的幾個孩子都一人多吃一大碗,只嚷嚷著叫常姐姐就住在家裡,這下子,常相逢成了竇家最可愛的人。
之後修整院子的幾天,常相逢叫竇二跟竇七爺商量了一下,借用竇家的灶給幫工的村民做飯,當然竇家的人伙食常相逢也包了。她跑到纏河買了許多羊骨和羊肉和雜個(雜碎)回來,細火慢熬,每天羊肉湯不限量供應,雜和面兒餅子管飽,對於愛喝湯的洛陽人來說,這是冬日最好的吃食,只吃的幫工的幾個村民紅光滿面直呼過癮。
而竇七爺家裡的人也跟著沾光不少,李氏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常相逢,再看看雖然坐在屋裡,但手上卻沒有停過一回兒直接將竇家上下過年新衣全包了的常巧姑,抿笑一笑道,「巧姑,你這個妹子可說了人家?」
「啊?她才多大,沒呢,」常巧姑憐惜的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妹妹太能幹了,能幹的叫她心疼,自己走的這些年,她不知受了多少苦才練出一身好本事,「我妹子這些年太苦了,我現在出來了,得叫她好好享幾年福。」
「你說的也對,不過這相逢根本就是個閒不住的,你就算想叫她享福只怕她也不肯的,畢竟-」李氏呵呵一笑,轉了話題,「我看你娘一準兒是個能人兒,你看看你這手好針線,以前我還覺得自己是個巧人兒呢,到你這裡,我都不敢伸手了,再看你們相逢,廚上的手藝更是沒得比,就碗湯麵條,她做的都比旁人有味道。」
這麼能幹的姑娘,李氏已經開始幫自己娘家兄弟盤算了,就常相逢這灶上的本事,以後東家西家去給人上灶幫忙,也是項不菲的進項,再加上這丫頭雖然看上去單薄,可幹起活來一點兒都不輸人,這樣的媳婦領到家裡可是旺家的徵兆,只是這常巧姑不愧是在大家子當過丫鬟的,話說的倒是漂亮,什麼留幾年享福,跟著姐姐姐夫吃飯,常相逢敢享福麼?還是不為了掙碗飯錢得死命的給他們干?
常巧姑倒不知道李氏的心思,聽她誇妹妹手藝好,頷首笑道,「可不是麼?要說她每天做的咱們也會,可就是調不出那樣的味兒來,想是應了巧丫說的道理,幹什麼都得講緣法,她在這廚上就是個有緣法的。」
「可不麼?你看這些天大嫂就叫大姐兒成天給相逢幫忙,為的不就是跟著她學上兩招,將來到到了婆子家能得婆子的眼法?」李氏放下手裡的鞋邦揉揉手臂,「唉,我將來要是給兒子娶媳婦也喜歡像相逢這麼能幹啊。」
李氏只有一個兒子,要是有閨女,指定得讓她跟著常巧姑學學針線跟著常相逢學學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