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裡面很少有什麼事情能夠真正做到保密，上午市委書記辦公會討論的內容到了晚上就已經在望海縣傳開，楊承東也打電話找市裡的熟人詢問——他的性格爽直、容易得罪人，但也有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得到的消息和包飛揚說的差不多，市委有意對望海縣的班子進行比較大的調整。
「我覺得我們應該向市裡反映，縣裡的工作剛剛有了起色，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市裡這是想要摘桃子，會讓人感到寒心的。」鄭岳氣咻咻地說道：「不行，我要給范書記打電話，向他反映。」
鄭岳也是范晉陸提拔上來的幹部，作為望海縣本地人，鄭岳對市裡這種摘桃子的行為極其憤怒。
「這件事是經過書記辦公會討論的，范書記應該也知情。」於晨風看了看楊承東，又看了看包飛揚，按照常理，這一次調整他也有機會，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是怎麼來的，如果不是楊承東和包飛揚給他機會，他也得不到表現。
楊承東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下來，說道：「這件事，我們可以向市裡有關領導反映，但是怎麼反映，需要掌握尺度，過猶不及。最關鍵的，我覺得還是要像飛揚縣長說的那樣，在市裡做出決定以前，我們再拿出一兩個亮眼的成績來，讓市裡看到我們的工作成效，也就不會輕易對班子進行調整了。」
鄭岳虎著臉：「這要是有用，他們這一次就不會動心思了，我看我們做得越出色，他們摘桃子的決心就越大。」
「好了，不要說這些氣話。」楊承東不滿地看了鄭岳一眼：「咱們還是將工作做好，如果市裡最後還是要將我調走。希望你們也不要洩氣，將這些事情繼續做下去。」
包飛揚等人相互看了看，只好點了點頭。包飛揚又道：「市委組織部近期要來縣裡進行組織考察。可能會徵求幹部群眾對班子成員的意見，這方面我們也要有所準備。盡量不要讓市裡抓住把柄，也要防備有人從中作梗。」
楊承東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鄭岳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保證縣裡面不會出問題，就怕有些人會不說人話。」
鄭岳擔心的是縣裡的某些人，比如一直與楊承東面合心不合的縣委書記周知凱、以及和周知凱走得比較近的組織部長王立中等人，當然還有原來焦夢德一系的宣傳部長崔程陽、縣委辦主任苟亮學。
於晨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下面要防，防不勝防。其實說到底還是上面的意志，領導覺得你行，那你就行，領導覺得你不行，行也不行。」
包飛揚笑道：「老於，沒想到你也這麼激憤啊！」
於晨風道：「不激憤不行，這事還是要從上面想想辦法。」
包飛揚和楊承東、鄭岳都知道於晨風說的話就是現實，但他們也沒有太多辦法，在官場上，權力的意志是最強大的。有很多規則你沒有辦法打破，就注定了你會成為犧牲品。
組織部的考察組還沒有下來，縣裡接到通知。市裡召開第三屆荷花節動員大會，荷花節是靖城市倣傚其他地方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做法，從三年前開始舉辦的招商大會。為了讓荷花節顯得成功，市裡會將上半年招商引資的項目集中放到荷花節上簽約，這樣就能夠讓荷花節的招商引資數據顯得更加好看。
荷花節這個週末就要開幕，這次動員大會就是最後的衝刺準備，市長孟凡均親自主持，市直各相關部門、各縣市區都要有負責人參加，望海這邊參加會議的是縣長楊承東。包飛揚和楊承東一起到市裡，先去機場接人。
九五年靖城市的機場剛剛軍用轉民用不久。機場的航班非常少，每個星期也就只有幾趟去燕京、粵海等地的航班。塗小明趕在今天從燕京直飛靖城，兩個人約好在京城碰面。
包飛揚讓司機將車停在外面，自己走進接機大廳——說是大廳，其實面積並不大，但因為建成的時間並不長，加上旅客也少，看起來還挺寬敞。
航班降落以後，包飛揚很快看到了塗小明，另外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位他沒有想到的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鹿鳴縣常務副縣長卜光學，兩個人似乎還在交談。
「包縣長，你好，我們又見面了。」卜光學看到包飛揚，臉上堆起笑容，主動伸出手掌打招呼：「聽說包縣長這次可能要入常，成為全市最年輕的常委，我在這裡先恭喜了。」
包飛揚笑道：「卜縣長說笑了，我才疏學淺，諸事未成，還要向卜縣長你這樣的前輩多學習，如果真的入常，那也是各位領導對我的鞭策與鼓勵。」
卜光學硬生生被包飛揚叫成了前輩，但是他也不作惱，回頭笑著跟塗小明打了個招呼：「明少，那我就先過去了，我在鹿鳴恭候您的大駕光臨。」
塗小明笑道：「卜縣長客氣了，你先忙吧！」
坐到車上，包飛揚看著卜光學坐上一輛奧迪，緩緩離去，不由笑道：「你們跟卜光學一起回來了，看上去關係還不錯？」
包飛揚知道卜光學的性子很傲，也應該有些背景，塗小明不管是背景，還是他作為方夏紙業的負責人，也都足夠讓卜光學「折節下交」，如果碰上了，兩個人一起乘飛機回來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塗小明笑道：「我不是跟你說燕京一幫子弟搞的活動嗎，這小子也去參加的，他爺爺曾經做過原紡織工業部部長，大伯現在是津海市副市長，他大概是有預謀的，想將我和方夏的項目拉到鹿鳴去，而且還找了好幾個人，打算一起去鹿鳴縣投資。」
包飛揚沒想到卜光學會通過這種方式來拉攏卜光學，當然結果注定要讓卜光學失望，不過他還是笑著問道：「那你怎麼說的？幾個省部級大員的兒子，壓力還是蠻大的吧？」
塗小明腆笑道：「是啊，壓力是很大，所以我只好跟他虛與委蛇，打太極拳，又答應會去鹿鳴縣看一看，他大概是很有信心，吃定我了。我就琢磨著什麼時候將你的底細曝光，免得他們糾纏我。對了，你好像明年就二十五歲了吧，打算什麼時候跟孟爽成親？」
包飛揚輕輕一笑：「不急，還有一年才滿二十五週歲，你先堅持一下。」
塗小明頓時發出一聲誇張的嚎叫：「還要堅持一年？那怎麼可能，看來只能撕破臉皮了。」
包飛揚相信這樣的事情還難不倒塗小明，最多將自己和方夏陶瓷的關係透露一點出去，也能絕了卜光學等人的心思。不過他也對卜光學和鹿鳴縣的動向很感興趣，塗小明在與卜光學接觸的過程中瞭解到一些，卜光學為了堅定塗小明的信心，不但沒有隱瞞，還可以說了很多。
「新光集團前期已經讓人來鹿鳴縣考察，這一次荷花節期間，他們會有更高規格的考察團來靖城，市裡面孟凡均會出面，爭取在荷花節期間正式簽約。」塗小明將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盤托出：「卜光學對這個項目應該是挺有信心的。」
包飛揚道：「如果新光集團在鹿鳴縣投資，可以將靖城市的造紙業做大，對於方夏紙業來說，也是有好處的，當然，我們也會面對一些競爭，並且市裡的政策會更多地向鹿鳴縣那邊靠攏，我們就要更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
「但這也不是問題，本來我們就沒有指望市裡能夠幫上多少。」包飛揚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葦紙一體化的基礎就是原料蘆葦，廣袤灘涂上的蘆葦海就是靖城市沿海最大的資源，但是野生生長的蘆葦開採困難、單位產量也比較低，出槳率也不高，人工培植葦田、改良品種、采收運輸，這些都需要下功夫去做，才能讓葦紙一體化形成規模，對地方經濟產生拉動作用。
而且葦紙一體化的核心是一體化，就不僅僅涉及到造紙，還包括葦海灘涂的綜合利用，比如灘涂養殖，這些就不是方夏紙業一家公司可以做成的，勢必還要引進其他投資項目。
望海的條件畢竟有限，如果鹿鳴縣也要搞葦紙一體化，就能更快地讓葦紙產業形成規模，並誘導和刺激更多的投資進入葦海開發領域，這也是包飛揚樂意看到的。
塗小明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你說的是不錯，不過方夏紙業在粵東的信息中心對市場有自己的研究，也一直跟蹤瞭解行業信息，金光集團不但在鹿鳴縣考察葦紙項目，另外同時也在多地考察合適的林紙項目地，金光集團旗下的造紙產品還是以林紙木漿為主要工藝，中心認為鹿鳴縣的葦紙項目並不在金光集團的首選行列，大致要排到四五位往後，就算要上，也會是試探性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