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昌氣得老臉通紅，剛要發飆，旁邊的耿明傑咳嗽了一聲說道：「請包主任先將其它幾條處罰也一起說了吧！」
耿明傑看向包飛揚，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過去，包飛揚今天的表現有點太強勢了，跟他們昨天說好的情況有些差別。
不過仔細想一想，倒也不能說包飛揚出爾反爾，因為他當時也確實強調了這一點，只不過耿明傑沒有在意而已，他覺得反正包飛揚也快要離開環保廳了，以後怎麼做他也管不到。
包飛揚輕輕頷首，示意耿明傑放心，看到吳大昌努力控制著沒有馬上發飆，他接著開始宣讀第二條處罰決定。
「第二條，雅達利公司公然向周圍排放污染物的行為極其惡劣，對環境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污染和破壞，根據我國《環境保護法》，以及西北省《環境保護管理條例》，省環保廳決定對雅達利公司處以七百二十八萬元的罰款，並追繳四百萬排污費，。」
此話一出，會議室裡頓時一片嘩然，雅達利公司一年的產值才有多少，罰款加追繳的排污費總計上千萬元，這真是要逼死雅達利啊！
吳大昌霍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包主任，你這是什麼意思，真的要逼死雅達利，逼死我們昌源縣幾十萬老百姓嗎？」
包飛揚板著臉，毫無懼色地和吳大昌對視：「吳書記，您這句話有些過了，作為黨的幹部，我包飛揚時刻謹記兩條：黨紀和國法，時刻記得我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一個企業，經年累月向環境排放污染，對環境造成嚴重損害。對周圍的老百姓造成了嚴重傷害，他們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吳書記，你先等一等。這一條處罰還沒有宣讀完畢。」吳大昌剛要反駁，包飛揚揚了揚手上的紅頭文件。打斷了他的話。
要不是耿明傑眼明手快，拉了一下，吳大昌差點就要發飆。
包飛揚冷冷地掃了一眼昌源縣諸人，接著說道：「考慮到地方經濟發展的需要，以及鼓勵企業進行整改，這些罰金和排污費將衝入環保基金，專款專用。其中百分之八十作為整改專項扶持基金，如果雅達利公司在一個月內完成整改，這百分之八十將全額返還；如果超出一個月，就只能返還百分之六十。超出兩個月，只返還百分之四十，超出三個月，返還百分之二十，四個月還沒有完成整改。取消項目扶持基金。」
「另外拿出百分之二十作為環保獎勵基金，視雅達利重新生產以後半年內的環保執行情況決定是否發放，如果雅達利在半年內的執行情況比較好，這百分之二十可以全額獎勵，否則就只能獎勵一部分。甚至不獎勵。」
「同時，如果以後雅達利公司再次出現違規排污行為，將會按照有關規定，從重從嚴處罰。」
聽到後面這幾條，昌源縣方面的人頓時出了一口氣，只要雅達利做好了，罰金和排污費可以全額返還，雖然說附加了條件，但是也比原來的處罰方式好太多了。
只有吳大昌不甘地問道：「那麼這些錢是不是需要馬上上繳？」
包飛揚說道：「可以暫緩，但是雅達利必須提供整改計劃，以及他們正在採購和安裝相關污染處理設備的證明，如果雅達利沒有這方面的行動，就必須馬上繳納罰金。」
耿明傑馬上說道：「這個沒有問題。」
包飛揚點了點頭：「如果雅達利沒有能夠按期完成整改任務，比如一個月內還沒有完成整改，那麼只能獎勵百分之六十，不予獎勵返還的百分之二十必須馬上徵繳。」
吳大昌卻又說道：「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太緊了？如果從新港採購設備，工廠要安排生產，加上運輸、安裝、調試，想要在一個月內完成整改，恐怕沒有什麼可能吧？」
包飛揚說道：「當然有難度，沒有難度還怎麼進行獎勵？吳書記剛剛不是也說了嗎，停產一天，企業就要損失不少，當然早一天開工比較好。」
吳大昌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氣鼓鼓地扭頭不語。
耿明傑勉強笑了笑，雖然包飛揚宣佈的內容和他昨天承諾的差不多，可是這樣的嚴格要求，恐怕也不是那麼好實現的。
「包主任，你看還有沒有其它處罰，一併宣讀出來吧！」耿明傑說道。
包飛揚點了點頭：「雅達利公司對周邊環境的污染，已經使得西崗村等地居民的身體健康受到嚴重損害，責成昌源縣環保局對相關糾紛進行調解，要求雅達利對村民進行賠償，調解不成的，雙方可以通過法律途逕自行解決，環保部門應當主動配合提供相關的檢測統計數據……」
聽到包飛揚不再繼續追討雅達利對村民進行賠償，不少昌源縣方面的人都暗暗點了點頭，除了第一條比較嚴苛，其他兩條基本上是雷聲大雨點小。
至於第一條，大家也覺得不能太過分，雅達利的事情鬧得這麼大，結果一分錢沒有罰，你還不肯停產整頓，也實在說不過去。
就算吳大昌此時也不好再說什麼，耿明傑當即帶頭表態：「請包主任放心，我代表昌源縣政府保證，一定督促這幾條處罰決定落實執行，確保雅達利公司盡快整改達標。」
包飛揚點了點頭，冷著臉說道：「環境保護和我們每個人都息息相關，我這裡有一份醫科大學留美博士葉敏潔提供的調查報告，根據環保總局對全國多個城市進行的抽查，城市居民血鉛濃度超標率高大百分之六十以上，也就是說在座諸位可能有一半以上的人血鉛濃度是超標的。」
「考慮到雅達利工廠就在縣城附近，我估計這個比例可能更高。更為可能暫時還沒有覺得有什麼影響，可是久而久之，我們的健康就會受到損害；諸位或許可以為了地方經濟的發展不辭勞苦，連死都不怕，可是你們的孩子、你們孫子孫女，只要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這片藍天——不，藍天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在這片天空下。那就有一半的可能血鉛超標，這會嚴重影響他們大腦的發育。造成智力發育遲緩，並且很難治療恢復。」
「少年強則國強，如果我們的少年都因為血鉛超標影響了智力的發展，未來我們還怎麼跟西方國家競爭？」
「想想這個後果吧，這難道就是我們想要的？難道就是我們老百姓想要的？難道除了用健康和生命作為代價，我們就沒有辦法發展經濟了嗎？」
包飛揚冷峻的目光掃過昌源縣諸人，最後站起來擺了擺手：「好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諸位都是我的領導，肯定比我更清楚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不僅僅是要讓他們兜裡有錢。還要讓他們健康。」
「我就說這些，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還請各位多擔待。」包飛揚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耿明傑連忙站起來攔住：「包主任，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留下來吃頓便飯。」
吳大昌也走過來說道：「包主任，我姓吳的性子直，要是說錯了話，你不要介意，實在是昌源縣的經濟發展不上去。老百姓過不上好日子，我們心裡著急上火。」
包飛揚說道：「吳書記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環境問題會一直影響到我們的子孫後代，我們絕不能夠以透支環境為代價發展經濟，否則將來一定會後悔莫及。」
「所以我還是希望昌源縣能夠將剛才的幾條處罰認真落實，而不是設法規避。」
吳大昌的老臉不由微微一紅，他其實已經在心裡琢磨，怎麼樣將那幾條處罰不痛不癢地處罰遮掩過去，反正沒有了罰款和賠償的硬指標，其他方面好糊弄。
包飛揚看到吳大昌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好了，如果昌源縣沒有意見，那麼我們就要去雅達利，立即對工廠進行封停，以後必須在我們的監督下，才能夠拆封進行整改。」
吳大昌等人就算心裡面還有些疑慮，也不好再直接提出來，當即由吳大昌帶隊，縣裡的法政委書記、宣傳部長、常務副縣長等幾位常委陪同，還有昌源縣環保局的人，縣公安局調派了幾輛警車和一隊民警隨同一起前往雅達利。
耿明傑沒有去，他轉回辦公室，立刻親自給雅達利的老總張雅達打了個電話，將最終的結果告訴了對方。
「怎麼這麼苛刻，又要停產，還要一個月完成整改，這怎麼可能嘛！」張雅達頓時在電話裡大聲抱怨。
耿明傑忍著火氣勸說道：「張總，這個處罰已經比原來輕多了，雅達利廠的污染確實太厲害了，又被省廳盯上，肯定需要整改，遲改早改還不是一樣要改？」
「耿縣長啊，你不知道全套的環保設備多貴啊，這樣一來成本上去了，我們跟其他廠的產品還怎麼競爭嘛！」自從北河縣書記橫插一槓以後，張雅達再一次認識到雅達利對內地地方政府的重要性，並不肯輕易就範。
耿明傑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你先按照包飛揚說的去做，先停產，給工人們放幾天假，至於什麼時候復產，怎麼整改，我們以後再說，總之你的表現一定要配合，先將省廳這一關過去，好不好？」
張雅達不情不願地說道：「那好吧，不過工廠最多停產三天，時間再長，貨供不上，我們就要違約，違約就要賠錢，沒錢賠雅達利就要倒閉……」
「行啦，晚上昌源飯店，我請張總吃飯，我們再仔細合計合計。」耿明傑說道。
張雅達掛掉電話，不屑地撇了撇嘴，內地就是這樣，凡事領導說了算，不管是法律也好，文件也罷，全都不算數，執行的時候有無數的空子可以鑽。
既然可以鑽空子，賺更多的錢，老老實實去做生意的就成了傻帽，張雅達嘗過很多甜頭，這一次環保廳的雷聲比較大，最終落下來的雨點看起來又要潤物細無聲了。
想到這些，張雅達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就看到秘書走進來，向他匯報環保廳和縣裡的幹部來了。
張雅達精神一振，大步走向門外：「走，去看看姓包的那小子還像不像上次那麼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