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飛揚覺得有些詭異，昌源縣的兩位黨政一把手的動作錯位得比較厲害，縣長耿明傑表面上笑哈哈地，暗地裡給了自己一顆軟釘子，書記吳大昌卻好像愣頭青一樣，跑到市裡來鬧，可是效果卻非常明顯，弄得自己很被動。
包飛揚掛掉電話，就看到塗小明端著茶杯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哈哈，飛揚，在忙啊，是不是有些焦頭爛額？」
包飛揚扔了一根煙過去，自己也點上一根，緩緩吐出一圈青煙：「明哥你又來打趣我，是不是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
「你小子還坐得住啊，聽說昌源縣的吳大昌剛剛去了熊廳長的辦公室，這傢伙的嗓門很大，整個三樓的人都聽到了。」塗小明笑呵呵說道。
包飛揚沒有想到吳大昌的動作這麼快，這就鬧到省廳了，不過他並不準備屈服，掐掉香煙站了起來：「看來我得出去避避風頭，明哥有沒有事情，沒有的話就一起吧？」
「好，你小子夠淡定的，我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一點。」塗小明向包飛揚豎起了大拇指：「那就走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
包飛揚和塗小明一起走出辦公室，一路上，塗小明不斷大聲和人打招呼，包飛揚知道這傢伙是用這種方式表明立場，力挺自己，不禁也有些感動。
「飛揚，我們去哪裡，是不是找到律師了，準備和昌源縣死磕到底？」等上了車，塗小明才消停下來，好奇地問道。
包飛揚一邊發動汽車。一邊搖了搖頭：「我是要跟雅達利死磕，不過看這樣子。昌源縣是打算對雅達利繼續維護到底了。」
「這也沒有辦法，聽說北河縣的縣委書記王廣仁親自跑到雅達利去了，你說吳大昌和耿明傑能不著急嗎？」塗小明笑著說道。
包飛揚微微一愣，訝異地轉頭看了塗小明一眼：「明哥，行啊。你這消息夠靈通的，我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塗小明笑了笑：「你來西京才多長時間？更何況你現在知道也不算晚，市裡現在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超過兩隻手。」
「呵呵，那謝謝明哥了！以後有什麼消息，一定要早點告訴我。」包飛揚不得不佩服塗小明的消息很靈通，這傢伙經歷了一場磨難以後，雖然找到能夠讓他安身立命的事業，不過也正在積極恢復。看來也是不甘寂寞，準備出來做事了。
塗小明笑著點了點：「那是肯定的，沒看到我得到消息馬上就來找你了？反正這件事不好辦，你小心點。」
北河縣與昌源縣相鄰，不過北河縣屬於天河市，包飛揚和天河市環保局局長王耀山打過交道，他忍不住罵道：「扯淡，難道王耀山就敢瀆職。任由雅達利在北河縣排放污染？雅達利那麼大一個工廠，在昌源已經形成成熟的生產體系，如果要搬遷。花的錢都能夠上好幾套環保設備，昌源縣的人就那麼單純，真認為雅達利會搬走？」
「嘿嘿，他們就是趁機逼宮，雖然雅達利不可能一下子搬走，可是雅達利要建新廠。完全可以將新廠放到外地去，昌源縣最怕的應該是這個。」塗小明說道。
包飛揚也承認塗小明的分析很有道理，昌源縣為什麼要維護雅達利？一方面是因為雅達利對昌源縣很重要，雅達利及其帶動的相關產業為昌源縣貢獻了半數的財政收入；另外就是雅達利固然不能夠輕易搬走，可是他們能夠將新廠設在外地，然後逐步將昌源縣的生產能力抽空，那同樣也是昌源縣無法承受的。
但是包飛揚認為對企業的管理不能夠一味忍讓，法律規定不是兒戲，應該要執行的必須執行，不同的地方更不能夠以環境保護為籌碼進行惡性競爭。
包飛揚和塗小明來到西京市司法局，司法局局長賴華文已經接到周書剛打的電話，他推掉了原先安排的一些工作，熱情地接待了包飛揚，而對於包飛揚身後的塗小明，包飛揚沒有介紹，賴華文不認識，以為是包飛揚的下屬，並沒有多問、
「包主任，你要說律師，我們市司法局管轄的有不少，我也能給你推薦幾位信得過的，不過要說環保官司，據我所知，全省每年涉及環保的官司最多只有幾例，恐怕沒有律師會專門研究這方面的法律和案例。」賴華文長得白白胖胖的，說話慢條斯理，很難想像他和那些能言善辯的律師如何溝通。
包飛揚想了想：「那就請賴局幫忙介紹一兩位信得過的吧，說實話，我國現行的環保法律並不多，我本人就很熟悉，我相信只要我們溝通一下，條文方面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辦了，回頭我先聯繫一下，問一問他們的意見，一定找一位最合適的律師。」賴華文說道。
「那就謝謝賴局了。」包飛揚看了賴華文一眼：「賴局，我說的這個官司的情況你應該大致有數吧？就是昌源縣雅達利公司違規排污，導致西崗村村民血鉛超標，他們起訴雅達利，要求雅達利進行賠償。」
「嗯，我大致瞭解一些，這個官司應該不難打，事實很清楚，只要你們環保部門能夠提供詳實的證據，那就更沒有問題了。」賴華文笑瞇瞇地說道。
包飛揚點了點頭：「賴局，這一次起訴雅達利的原告是西崗村村民，他們的情況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他們很窮，甚至都看不起病，也沒有錢打官司，所以我才會出面請賴局長幫忙。」
「哦，包主任的意思是免費幫西崗村打官司？」賴華文肥嘟嘟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不過聲音聽起來似乎很平靜，並沒有感到意外的樣子。
包飛揚點了點頭：「是啊，我聽說國外有一種法律援助制度，對那些經濟困難請不起律師的弱勢群體，提供無償的法律服務，一般會由地方律師協會組織，我國也有專家學者呼籲建立這樣的制度，不過目前好像還沒有實施？」
律師不管在當下還是未來，都是一個十分金貴的職業，請律師打官司的費用十分高昂，並不是每個人都請得起律師。後世的法律援助制度比較完善，各地的司法局都設了一個法律援助中心，不過這時候還沒有成形，只有一些專家提出這方面的倡議。
「沒想到包主任對法律界的事情也這麼清楚。」賴華文摸了摸腦門：「確實有這樣的提法，我們市裡面有時候也會讓律師幫助打一些這樣的官司，既然包主任你出面，這個官司肯定可以納入進來，到時候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包主任你就放心好了。」
包飛揚和塗小明相互看了一眼，賴華文答應得這麼爽快，恐怕是已經知道了包飛揚和包國強的關係。
雖然賴華文不一定是包國強線上的幹部，不過對於這種惠而不費的事情，他也樂於行個方便。
「那就謝謝賴局了。」包飛揚說道，卻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接著說道：「賴局長，我們環保部門近年來接到的類似西崗村的上訪材料其實並不少，而且呈現出連年增長的態勢，很多案子我們環保部門可以處理，但本質上這是一種民事糾紛，我們只能進行調解，如果當事人不滿意的話，就沒有辦法執行下去。」
「賴局長你看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我們環保廳和你們司法局聯手，搞一個環境保護權益保護的普法活動，讓大家知道還可以通過訴訟的方式要求賠償。」
「哈哈，包主任的視野真是開闊，我個人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不過如果是官方的正式活動，似乎還輪不到我們司法局吧？」賴華文笑著說道。省環保廳對應的是省司法廳，讓環保廳和司法局聯合搞這個活動，確實有些不倫不類的。
包飛揚連忙說道：「賴局說得對，我也是剛剛想到這個主意，如果真的要搞，肯定要聯合省司法廳，以及西京市環保局一起搞才行。」
包飛揚笑了笑：「我另外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在環保案件中，受到傷害的往往都是西崗村村民這樣的弱勢群體，賴局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我們將這種法律援助制度化、日常化，由我們環保部門和司法部門聯合組織，為這些弱勢群體提供法律援助？」
賴華文愣了愣，隨即輕笑起來：「好啊好啊，包主任你說了半天，這恐怕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包飛揚並沒有否認，而是笑著說道：「是，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進程，法律肯定會變得越來越重要，很多糾紛必然越來越多地要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建立法律援助制度也是大勢所趨，我們先在環保這個特殊領域進行嘗試，也能做一個範例出來。」
賴華文的臉上依然笑瞇瞇地，看不出他的真實表情，不過看他沉默的樣子，顯然已經大為心動。
賴華文四十出頭，年紀不算大，還有機會往上走，如果包飛揚說的這個「範例」能夠成功，顯然可以成為他的履歷上光彩的一筆。
不過他也要考慮其中的風險，環保索賠並不是一個好的發力方向，這一次雅達利的事情就很能說明問題，幫村民跟公司打官司，肯定會讓地方上非常不滿。
「還是有些心急了！」離開司法局，回到車上，包飛揚不由拍了拍腦門，有些懊悔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