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縣長,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張雅達讓人欺負到頭上,連掙扎一下都不可以嗎?」張雅達雖然在內地經商很多年,自以為對當官的心思很瞭解,可是對政治方面的事情,遠不如經商那麼瞭解。
耿明傑無奈地歎了口氣,要不是雅達利公司對昌源縣來說確實很重要,他才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張總,事情鬧大了,對雅達利、對你、對我們都沒有好處,雅達利對昌源縣來說是很重要,但是對西京市、對西北省而言,卻沒有那麼重要。事情鬧大了,不會有領導願意為一個毒害了數百村民的污染企業說話的。」耿明傑擔心張雅達不明白,只好耐心地解釋。
「今天去你們公司的包飛揚並不簡單,前幾天召開的全省環保工作大會,包飛揚被省環保廳的熊廳長,還有省裡的龍書記、余省長先後點名表揚,會後還被領導留下來單獨接見談話,可以說這個人目前是我省環保系統風頭最勁的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怎麼就盯上了雅達利,你說,他要是將情況捅到龍書記和余省長面前,誰還能夠為你們說話?」耿明傑邊說邊搖頭。
「而且,他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是正科級幹部了,要是背後沒有點關係,這是不可想像的。」
耿明傑非常無奈地說道。要是一般的環保廳幹部,昌源縣肯定要將官司打到省廳、打到西京市委市政府,甚至省委省政府,可是這一招對包飛揚沒有用。領導剛剛表揚過,你就去告包飛揚的黑狀。這不是打領導的臉嗎?
所以哪怕耿明傑在龍林桂擔任西京市市長的時候,做過龍林桂的秘書,他也沒有敢直接將事情弄到龍林桂面前去。
作為龍林桂的前任秘書,耿明傑和李北斗的關係不錯,他也為這件事向李北斗打聽過包飛揚的情況。知道龍林桂對包飛揚不僅僅是欣賞那麼簡單,包飛揚曾經救過龍書記夫人老家全村的人,龍書記對包飛揚甚至充滿了感激,斷然不會為了一般的事情去打擊包飛揚。
而且他還從李北斗那裡得知,包飛揚不僅得到龍書記的青睞,余亞軍省長對他也很有好感,據說他和塗書記一家的關係也很密切,更重要的是他的伯父就是西京市一把手包國強。
在知道這些消息以後。耿明傑就知道自己不能夠明著跟包飛揚唱反調,最好是通過協商的辦法解決這件事。
耿明傑拿起酒瓶,往張雅達的杯子裡倒滿了酒,同時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他的伯父是誰?那就是我們西京的一把手包書記,你跟他頂著幹,那不是找死嗎?」
「這、這小子來頭這麼大?」張雅達頓時瞠目結舌,他這才明白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省環保廳可不像昌源縣。因為他們是縣裡的重要企業,就一味忍讓。
「耿縣長,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就算是市委一把手。也不能不管縣裡的發展吧?」張雅達不滿地說道。
「不能,可是你們雅達利確實違規排污。」耿明傑對張雅達也有些不滿,明明自己有錯在先,縣裡面一再忍讓,現在出事了竟然還不想讓步。
「那也是因為你們以前不管,我們才這麼做的啊?」張雅達抱怨道。
如果是在新港的話。一旦出現違法排污的行為,就會遭到重罰。他也根本就不敢有別的想法,只能乖乖交罰款。
當然,他也根本不敢違規排污,更加不敢大張旗鼓地排污。
所以張雅達認為自己的要求還是很合理的,如果不是你們政府一直不聞不問,刻意縱容,雅達利就不會肆意排放污染。現在你們突然又嚴格起來,還要我們賠償,這就叫朝令夕改、不教而誅。
張雅達的抱怨不能說沒有道理,耿明傑只好道:「張總,現在省廳盯上了這一塊,我覺得雅達利還是要做出一些讓步,最起碼要上一套廢氣和廢水處理裝置,不能像現在這樣亂排亂放。」
張雅達鬱悶地點了點頭:「既然耿縣長你都這麼說了,我盡快安排就是了,我們以後可以按照政府的要求來做,不過罰款和賠償絕對不能給,否則我也沒有錢置辦處理設備。」
看到張雅達終於鬆口,耿明傑笑道:「行,只要張總你盡快整改,罰款和賠償的事情我可以出面打個招呼,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有耿縣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張雅達大咧咧地說道,雖然在新港他不算什麼人物,但是在昌源縣他絕對是一個大老闆,可以和縣裡的領導平起平坐。一方面雅達利公司對昌源縣很重要,另外耿明傑等人也收了他不少好處,所以張雅達並不著急。
耿明傑又和張雅達說了兩句話,突然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張總,這樣吧,你先坐一會兒,我下去看看,包飛揚和省環保廳的人就在下面吃飯,我去打個招呼。」
張雅達的眼睛轉了轉,突然壓低了聲音說道:「耿縣長,你說我們能不能想辦法讓這個包飛揚不要管雅達利的事情?」
耿明傑馬上就明白了張雅達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據說包飛揚開了一輛公爵王。」
張雅達一聽,頓時心花怒放,包飛揚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哪裡來的公爵王?怎麼用得起公爵王,看來他這次到昌源縣,態度那麼強硬,顯然是別有所圖啊,有所圖就好,頂多再送一輛公爵王給他,張雅達寧願將錢送給包飛揚,也不願意拿給西崗村的村民,只要包飛揚接受了他的禮物,以後就能給辦事,送給那些村民能有什麼用。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地提出更多要求。
「那我跟耿縣長一起去?」張雅達也站了起來。
耿明傑知道張雅達的心思,他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下次去吧。要是不行,還有轉圜的餘地。」
「嗨,哪有貓兒不偷腥的。」張雅達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還是聽從耿明傑的安排,坐了下來。
樓下包廂。謝秀萍在包飛揚的身上吃了幾回軟釘子,終於知道身旁這位年輕的正科級幹部不好自己這一口,不再繼續挑逗包飛揚的耐心。
隨著杯來盞去,大家也漸漸熟絡起來,特別是錢國強和劉開成領頭,帶著昌源縣環保局和西京市環保局的幾個人不停向包飛揚發起攻擊,包飛揚也是來者不拒,豪爽得讓大家紛紛側目。
又乾了一杯酒。包飛揚伸手示意西京市環保局的馬捷坐下來,輕輕呵了口酒氣說道:「今天謝謝錢局的款待,我知道咱們基層的環保工作不好做,錢局你也很為難,不過這一回的事情啊,讓我的觸動很大,西崗村的那些孩子,小的剛出生。大的五六歲、十幾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卻生長在那樣的環境中。每天呼吸刺鼻的味道,吃的是有毒的水澆出來的」蔬菜糧食,體內血鉛累積到重度重度的狀態……
「你們說說看,我們身為環保人,能夠看著不管嗎?」
錢國強和劉開成本來對包飛揚的做法確實有些意見,不過酒桌上好說話。看到包飛揚豪爽得杯來酒干,心裡的怨氣已經消了幾分。
聽到包飛揚這麼說,錢國強嘿嘿笑著道:「既然包主任你這麼說,那我也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雅達利確實是昌源縣的一個大毒瘤,昌源縣西北部的環境基本上就被雅達利給毀了。」
「不過,咱們昌源縣還是得供著它,沒辦法啊,誰讓咱們昌源的位置不好,工業發展不起來呢?雅達利公司一千多職工,周邊為它提供配套的,包括零配件、運輸、銷售、還有生活用品供應都帶動了一大片,每天雅達利食堂採購的豬肉,都帶動了好幾個養豬場的興起。如果沒有雅達利,我們昌源的經濟起碼退回去好幾年。」
「所以縣裡面明知道雅達利是一顆毒瘤,也不得不看著它一天天變大,除非我們找到更好的項目,否則想要將這顆毒瘤根除,不要說縣裡的領導,就算是縣裡的普通老百姓也會在背後罵娘的。」
包飛揚看了看錢國強,這番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當下再一次端起酒杯:「錢局,這些我都知道。不過說實話,要不是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停地縱容,雅達利的行為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肆無忌憚。」
「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錢國強也端起酒杯,如果是平常這麼說,他的心裡肯定不舒服,不過大家酒都有點多,他也沒有往心裡去,多少有點真實的想法:「不過,也是縣裡想要讓雅達利繼續擴大規模,要是環保上要求高了,對方肯定不願意。」
「這杯我敬包主任,聽說包主任招商也挺厲害的,下次為咱們昌源也招一個合適的項目,到時候我們昌源縣的老百姓都要感謝包主任。」
「錢局這是要將我的軍啊,不過只要雅達利這件事處理好了,招商的事情,我也可以打包票,多不敢保證,一兩個項目還是可以的。」包飛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異常豪爽地說道。
胡雲和劉桂英頓時面面相覷,主任好像有點喝多了,這種承諾怎麼能夠隨便作呢,到時候萬一完不成,豈不是要落人口實?
他們剛想要起身阻止包飛揚繼續喝酒,這時候包廂門被推開了,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進包廂,不等他說話,錢國強、謝秀萍等昌源縣的幹部立刻站了起來。
「耿縣長——」
「坐,都坐,聽說省裡的包主任、還是市裡的劉隊長在這裡,我來敬兩位領導一杯。」耿明傑抬了手,笑呵呵地說道。
包飛揚、劉開成等人也連忙站了起來,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昌源縣政府一把手耿明傑。
「耿縣長,不知道你也在這裡吃飯,應該是我們去敬你才對。」包飛揚和劉開成連忙先後說道。
謝秀萍很主動地讓開位置,拿起酒瓶充當臨時的服務人員,不過她和耿明傑的目光互動落在包飛揚的眼裡,卻似乎看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