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客廳裡,秦亮兀自坐著,一根根地抽煙。繚繞的煙霧中,他的眉頭始終緊鎖著,大腦因為思考而越來越疼。他不得不考慮:他是不是做錯了?
一開始,他就私心地想把歡顏交給子凱,子凱這孩子他放心,人品好,重點是他還愛歡顏。他想讓子凱帶她出國,時間長了,感情自然就培養出來了,歡顏肯定能忘了唐堯!他們那個年代,愛情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麼騸?
可是他沒想到子凱死了,歡顏陷入險境,最後救她出來的人竟是唐堯……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他錯了!
是他低估了唐堯的實力,才想出這樣的餿主意,讓歡顏涉險,也間接害死了子凱……秦亮難受地將臉埋入膝蓋中,他想彌補!他想道歉!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鉿?
子凱已經犧牲了。
於是唯一還來得及補救的,就剩下:成全歡顏和唐堯。
要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唐堯?
他真的做不到!
s市。
酒店的套間安靜而壓抑,唐堯在臥室中抱著秦歡顏,始終很有耐心地安撫著,任她的淚水沾濕他的襯衫。期間有下屬想進來匯報,都被唐堯示意噤聲,延後。
「唐堯。」良久,她才放開他,從他肩膀處抬頭,像是做了某個決定,嗓音啞啞地開口,「你有槍嗎?」
「嗯?」這個突兀的問題,聽得唐堯不由一愣。
「你有沒有帶槍?」她的腦袋聳拉下去,肩膀還在抽泣,身體更顯得單薄無依,「可不可以給我?」
唐堯愣了一秒,還是起身從床尾的外套口袋裡拿了槍出來遞給她——他帶的是一把小口徑的銀色手槍,冰涼厚重,沉甸甸的,泛著危險光澤。
秦歡顏把槍拿在手裡,雙手緊拽著它,始終不放。
唐堯很快就意識到,她說的「給我」,並不是「給我看看」的意思,而是真的把這把槍給她。他納悶地蹙眉,微微伸手抽了抽,卻沒能把槍從她的掌心中抽出來,只能開口詢問:「你要槍幹什麼?」
秦歡顏被問住了,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剛剛認識了那個武力解決一切的世界!她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有槍真好!她只是茫然地想著,如果一開始,她身上就帶著一把槍的話,劉子凱說不定就不用死了……
可是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唐堯問她要槍幹什麼?
她真的回答不上來。
「你不會再有用槍的時候,我發誓。」她眼底的絕望一點點浮上來,唐堯看得心疼,忍不住俯身在她的唇上親了親,不動聲色地去拿走她手裡的槍,「你不適合用這個……」
他的歡顏,不適合這個血腥殘忍的世界。
她沒有必要逼著自己去面對,他也不希望她變成這樣的人……不想看到她活得艱難。
手上的槍被他拿走,秦歡顏茫然又無措地看向他,唐堯堅持把槍收了回去,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臉:「我先幫你上藥,再帶你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關於劉子凱的事,他甚至不敢提起
她剛被帶回時的狼狽已被唐堯洗得乾乾淨淨,於是身上那些細碎的傷痕也越發清晰。
她應該在嶙峋的山路上摔倒過,手上和胳膊上都有被石頭割傷的細碎口子。唐堯執起了她的一隻手,靜靜地幫她擦藥酒,碰到疼的地方,她的身體會不由地瑟縮一下,卻始終不喊一句「痛」。
唐堯盡量放柔了動作,棉簽擦到她手指的時候,他才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的戒指呢?」
她左手的無名指上空空如也,這是唐堯帶她回來的時候就發現的。
「戒指……」她空蕩的大腦這才稍微回了神,目光怔怔地在手指上停留了幾秒,終於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可能被我爸爸扔掉了吧……」
她是昏睡過去,然後再被送上劉子凱的車的。
唯一能拿掉她戒指的,就是在她昏睡期間……爸爸那麼討厭唐堯,他一定會扔掉!
「沒關係。」唐堯只是停頓了一秒便繼續擦藥酒,說話的聲音很平靜,「我們再買新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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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堯處理完她的那些細碎傷口,天色已經全黑了。
秦歡顏始終都是興致淡淡的,不肯換衣服出去吃東西,唐堯只能讓人把菜都送到了房間裡。玲琅滿目的菜色攤放了一餐桌,秦歡顏卻是沒什麼胃口,唐堯無奈,只能將她抱出臥室——
他坐在餐桌旁,她光著腳坐在他的膝蓋上,唐堯像是帶孩子,環著她同時夾菜,一口口地小心喂。
特意做得清淡的蒸菜,還有易消化的果醬,秦歡顏都是吃了幾口就不願意吃了。唐堯好說好歹地哄,她卻執拗地搖著頭推開,頭一個勁地往他懷裡鑽,啞啞地丟出兩個字:「不要!」
拿她沒辦法,唐堯只能放下勺子:「那我抱你去睡覺?我們明天一早回a市。」
「回a市?」聽到他的提議,秦歡顏猛地抬起頭來,停頓了一秒脫口而出,「我不想回去……可不可以不回去?」
她害怕!
她就想當鴕鳥,懦弱地躲起來——在a市有那麼多認識劉子凱和她的人,她要怎麼解釋,劉子凱為了她付出了生命?她要怎麼面對劉子凱的葬禮?她又要怎麼去和爸爸說她和唐堯的愛情?
好複雜……她解決不了,更沒有精力解決!
所以,當鴕鳥躲起來行不行?
「也好。」唐堯想了想點頭,遷就著她,「那你想去哪兒?」
「我想……」秦歡顏頓了兩秒,終於冷著聲音決定,「我要留在這裡!」
如果她現在回去,她一輩子都會掙扎,一輩子都會良心難安!她要留在這裡,她要幫劉子凱報仇!
「那些壞人的根據地在半山腰,我知道地方,我想去報警!我要讓他們那些毒~販~子給劉子凱償命!」秦歡顏的語速有些激動,「如果警方管不了他們,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她完全豁出去了!
只是,秦歡顏的一席話說完,唐堯卻沉默了:她完全不知道現在外面的局勢,更不知道他與整件事的牽扯。
「唐堯?」
「其實這些事,一直都和我有關……」唐堯輕歎,為難地別開臉,把外面的局勢都告訴她——警方和史蒂夫的勢力正在對峙之中,史蒂夫來國內的目的就是為了他,而a市黑市的混亂,包括劉子凱查的案子,都只是史蒂夫來a市後的連鎖反應……
「從某種意義上說,造成這種局面的始作俑者,是我。」唐堯終於把最後一句話說完,屋子裡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秦歡顏呆坐著一動不動,唐堯無聲地擁著她,不禁害怕——她會不會就此恨他?她會不會因此而怪他?她恨那些人入骨,會不會因此……離開他?
「歡顏……」他甚至不敢問出下半句:你恨不恨我?
「殺劉子凱的是他們,我不怪你。」就在唐堯的心幾乎提到嗓子時,她終於開口,像是在為自己的妥協找到了理由,她無聲地攀上他,「我們去找史蒂夫,替劉子凱報仇,然後……然後就再也不管這些事了。」
她想報仇,也想逃離這一切。
「好。」唐堯承諾,墨色的眸中閃過冷意,「我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