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鄧環娘自己也回過味來,不禁「嘖」了一聲道:「這若是焦嬤嬤如實報了老太太,還不得將老太太氣著!人是老太太才賞的,昭哥兒這是怎生想的?」
明玥看了一圈,問:「焦嬤嬤可走了?依女兒猜著她倒不會實打實的跟老太太說白露受罰一事。」
「今兒趕早兒就走了」,鄧環娘道:「老太太那換了旁人也不行,今兒一早去別過二郎、四郎,原也要去看你來著,我說你那日受了驚嚇,這兩日才把魂叫回來還沒敢見人呢,遂也沒去,只叫給你問個安。娘瞧著你今兒精神倒好些,飯用的如何?睡得踏實麼?」
提起這個明玥就無語,鄧環娘明顯怕她被嚇傻了,到了這就忙讓邱養娘給她「叫魂兒」,這專有一套法子,邱養娘拿著鞋底在她床沿兒狠敲了半宿,敲一下就要喊一聲「明玥!回來!」,喊完之後還要拿著柳條在她身上打,雖說是裹著被子,但明玥如今瞧見柳條還是駭駭然。
這會子鄧環娘問,明玥忙說:「我好多了,之前也是在車上顛的骨頭有些酸,現下都沒事啦。」
鄧環娘拉著她看了一圈,又將她摟在懷裡,「我們阿玥又長個兒了,再有一兩年就要和娘親一般高了呢。」
明玥在她懷裡嘻嘻笑,鄧環娘歎了口氣便又轉回方纔的話,說:
焦嬤嬤自是有分寸,一五一十的說了怕是老太太自己個兒得直接殺將過來!不得以為咱們中間搗鼓了多少事情,逼得二郎需這般作樣!要說這孩子也真是個不留情面的,昨兒焦嬤嬤一來,他大抵就斥責過白露,今兒一早又罰……白露跟在老太太身邊這些年也沒受過多大的委屈,這叫她往後在滿院的丫頭跟前還有甚麼臉面?」
明玥搖搖頭,坐直了身子道:「祖母既已將白露賞給了二哥,那她往後就是二哥院子裡的人,臉面自都該是二哥給的!今兒打也好罵也好,只要二哥還願意給她臉,往後一樣能疼著寵著,端看白露自己明不明白這個理兒了。」
鄧環娘咯咯笑了一氣,有點兒小意外的瞅著明玥,「好,咱們阿玥倒是看的清楚,照這麼說,二郎也不全是要做給你爹爹和我看的?」
明玥歪著腦袋:「是否有那麼一些些女兒倒也不確定,不過母親想想,二哥這麼多年來雖說寡淡少語,但刻意作樣子的時候極少,這次倒可能是真動了點氣,也想借此敲打白露。」
鄧環娘就搖頭:「白露那丫頭在松菊堂伺候了也不是一年兩年,性子且有些韌勁兒呢,照為娘看,二郎想的也是難!即便再是打罰,總不能將人給老太太退回去?況且老太太又是真疼他,就是往後對他房裡的事再多管著些也說的過去。
二郎畢竟年紀輕,他心裡念著這個,鬧過兩回,也便妥協了。我看日後我也別招人煩,到時你二哥和四哥房裡的事,只要不過分,娘睜隻眼閉只眼也就罷了,如今孩子多了,也操不過那個心來。」
她頓了頓,像是感慨一般的道:「等打雍州回去,娘便與你舅舅、舅母將你和禎哥兒的親事定下來,禎哥兒是我瞧著長大的,你舅舅、舅母也是疼你,房裡有沒有別的嫡子,咱們阿玥嫁過去定是不會受了委屈。」
明玥被她這跳躍的話嚇了一跳,忙道:「母親這般急著催我嫁人作甚,可是嫌我煩了?」
鄧環娘笑道:「傻話!娘養你一輩子自都不會著煩的,只是姑娘家,親事還是早些定下的好,倒時也有的選啊!」
明玥思維還在想方纔的事,正覺鄭澤昭恐也沒那般聽話,只是日後如何,現今也不說,遂趕緊轉移話題問:「母親見過四哥了麼?」
鄧環娘好看柳眉揚了揚,說:「見著了,瑞哥兒到了這便來問安,還給娘送了件東西」,說著招手叫丫頭捧了兩個盒子來,裡頭各有一粗一細兩條鑲了紅藍寶石的鎏金項鏈,鄧環娘指著那條細一點鑲海藍色的寶石的說:「這條是給你的,娘瞧著倒是很配,這寶石不是咱們這的東西,也算稀罕,戴上試試?」
明玥左右無事,便站在鄧環娘身前當移動的珠寶架子,鄧環娘給她帶完項鏈,端詳一陣,覺得和衣裳不配,遂叫丫頭去另給她取了身衣裳換上,換完衣裳,又覺手釧也得換,之後覺得頭髮也該重新梳……是以,因著一條項鏈,明玥從上到下都換了一遭,晚上請安時鄭澤瑞見了她直樂,拍著巴掌打趣道:「這位姑娘是打哪兒來呀?瞧著不像咱們中土人士麼!哈哈哈」。
明玥:「……」——這都是因為你送了一條奇形怪狀的鏈子你知道嗎?
鄭澤瑞顯然不知道,他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
如此過了十一、二日,鄭澤昭便要啟程往長安去了,臨走前一日跟著鄭澤瑞到明玥的院子裡坐了坐,明玥想著鄭澤瑞送了鄭澤昭進京後自己怕是又要順道走了,因而前兩天與鄧環娘往大昭寺上香給十哥兒求平安符時,順便給鄭澤瑞也求了一個,編了紅繩細細掛了,如今便叮囑道:「二哥在外面,縱是藝高人膽大,也要顧念家裡些個,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一應的兄弟姊妹,哪個不掛心呢?二哥做事前,須得多想想才是。」
鄭澤瑞將平安符帶了,拍著胸脯笑道:「走了姐姐,如今做妹妹的大了,也來叨叨了,等四哥回頭給你置辦幾件嫁妝,讓父親早早將你嫁出去。」
明玥努著嘴,鄭澤瑞便拍拍她的頭悶聲笑了。
鄭澤昭在一旁默默坐著,面上和往日一樣冷淡,心裡實則隱隱有些矛盾,他有絲忐忑地想著明玥把平安符給他時,他是不是也該像鄭澤瑞一樣大大方方收著?還是如從前一般,防備的打量明玥一眼,回去再隨手棄之?
明明是件頗小的事情,可不知為何他竟有絲緊張起來,只端著茶盞一遍遍蔽著浮上來的葉子。
然等了許久,鄭澤瑞一套劍法耍完,明玥拍著手叫了半晌的好了,也還是沒想起來要給他送平安符。
鄭澤瑞一套劍法行雲流水的武完,便覺渾身暢快,瞅著時候差不多了,便道:「行了,我與二哥明兒一早兒就走了,我走了再沒人欺負你,可勁子的高興吧,啊?走啦,二哥。」
鄭澤昭垂眸站起身,袖口不慎掃翻了茶盞,紅蘭見他一蹙眉,便在明玥身後咧了咧嘴,也不敢叫人幫他擦,忙過來問:「二少爺可沒燙著吧?」
鄭澤昭瞥一眼袖口的水漬,——燙什麼呢?一盞茶被他吹來吹去,早涼透了。
便也不答話,只面無表情的往外走,快到門口時,聽見明玥在身後道:「二哥,等一等。」
鄭澤昭幾乎是立即停住了腳步,轉身便見明玥拿了個同方才一樣的錦袋過來,他心裡一時只道,罷了罷了,瑞哥兒都那般大方,他這個做哥哥的,也即寬厚一回吧。
他僵著聲問:「……還有何事?」
明玥燦燦一笑,卻是打錦袋裡取了一對用素色絲繩穿著的尋常的雙卯出來,道:
「二哥此次是入京為官,進的又是滿地清貴的翰林院,明玥想其他東西二哥佩著大多都不大合適,遂選了一對世家男兒皆都佩戴的雙卯,不求顯意,無過便好。還祝二哥此後能青雲直上,一展抱負。」
鄭澤昭瞅著一對雙卯,一時不知自己是何心情,似有些些安慰,又帶著抹失望,在他想來,平安符是特意求得,定比這尋常的雙卯費了心思。
然萬般情緒,化在他面上,也只是輕微點了點頭,道:「謝過妹妹吉言。」
鄭澤瑞自不覺得有甚不同,將雙卯接過來掂在手裡看了看,揚眉道:「我喜歡玄黑刻字的,下次見了,小七給四哥也留一對。」
明玥笑著應了,鄭澤瑞便同鄭澤昭大咧咧的離開了。
鄭澤昭一走,兩日後便有隨從回來報了信,說是兩位少爺都已平安進了京中,眼下正在世伯的府上拜見。鄭佑誠聽了,便放下心來,一時只餘了他們一家四口,倒是其樂融融。
她們來時是五月中旬,原本要待足兩個月,到七月底在回燕州,然王氏卻派人帶信來,崔家二房裡的老太爺沒了,要鄭佑誠帶著鄧環娘啟程前去弔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