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是極體面的人家,聘禮自然也是豐厚,除了錢幣、金玉、布帛等還有馬匹、各色食品、以及寓意吉祥的合歡、九子蒲、長命縷等等,又特請了鴻臚寺的禮官持著「通婚書」前來行聘,王氏心裡很是滿意,大老爺和鄧環娘在府中設宴款待了來使,臨了又贈了錦衣,吃食等回禮,並附了「答婚書」,這婚約便訂了。
之後鄭佑誠又和崔家二老爺來回了幾次書信,兩家你來我往的又客套一番,最後將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是五月中,大老爺鄭佑誠一年的守選期已滿,吏部的政績考核下來,調任從五品雍州通判。
——雍州在京畿附近,屬長安以西,北枕千山,南帶渭水,是個軍事要地,如今兼任雍州總管的便是毅郡王徐璟。
北方官員遷調京中前,大多都會在雍州呆上幾年,雍州幾乎成了進京為官的另一塊跳板。
大老爺鄭佑誠拿著一紙任狀與自己的老父面面相覷,輕皺著眉頭道:「自從父親告病辭官之後,一直也不願兒子再入京為官,瞧著皇上當年的態度也是有隱隱有這個默契的,因而我這些年遷升也一直緩慢,怎地如今要將我調往雍州去?」
老太爺抖了抖手裡的書信,往外看了眼沉聲揣度道:「你京中的世伯來信說此次的官吏考核是陳吉主管,我想要麼是皇上對下面官員的遷調並不清楚;要麼就是……已過去這麼多年了,廢太子的兩個兒子也已被幽禁至死,如今便覺大位安穩,對當年之事已沒那般忌諱。」
鄭佑誠緊著聲道:「咱們鄭家當年也不曾涉足這大位之爭。」
老太爺挑挑眉,隨即長長吁了口氣,說道:「當年之勢,中立派遭殃的還少麼?我若不是臨出府時得了消息,服了一記腹痛藥裝病沒入宮,如今怕也……哎,是以新皇登基後,我一直纏綿病榻,幾乎不上朝堂,最後告病還鄉,帶著你們離了京城。皇帝初登大位,顧忌各世家勢力,並沒作難,只是閥門世家自先帝起便被分化制衡,眼下也今非昔比了。」
鄭佑誠點頭稱是:「先帝也出身閥門,然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建十八路府兵,開科舉,提拔庶人為官,世家日漸敗落,如今不少已只是空有虛名罷了,也就咱們這些五大姓之門尚且好些。」
老太爺冷哼一聲,道:「朝中小人當道,不說也罷!既派了任狀,你便往雍州去,左右那是徐璟的地盤,毅郡王又頗不齒那陳吉,他能奈何?」
鄭佑誠正答應一聲,老太爺卻突然一拍桌子,瞪著他道:「你這父親是怎生當的!上次你房裡那是誰?差點兒白白害了昭哥兒!我都還沒正經說你!」
鄭佑誠臉上一訕,羞愧著沒好意思說話。
老太爺隨手抄起硯台作勢要扔,手裡掂量兩下大概還是沒捨得那方端墨,不由用指頭點著鄭佑誠訓道:「若是叫一個後宅婦人因這些爭風吃醋只是而害了二郎,你叫我死後有什麼臉面……你呀你呀!」說罷,便劇烈咳嗽起來。
鄭佑誠一看自己老爹被氣成這樣,趕緊又是倒茶又是拍背,咧著嘴道:
「父親教訓的是,兒子也是後悔不已。當初頭兩年小王氏對此事擔心不已,後來又在生瑞哥兒是坐了病,臨終前求了兒子……我也便答應了,後來也是覺著那柳氏可憐,想她無兒無女,伺候兒子一場,就平日對她好些,沒成想反倒令她瘋魔了心智,哎。」
老太爺咳了半會兒,揮著大手眼也不抬地道:「我才懶得聽這些!去去去,下次再有此類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鄭佑誠連聲答應著忙又站到一旁,老太爺又問:「還沒有四郎的信兒麼?」
鄭佑誠道:「已叫人往并州去尋了,昨兒傳回信兒來說在并州膠縣打聽到有人像是見過瑞哥兒,他與人在大街上打架來著!聽那形容倒還好,只眼下不知又跑哪裡去惹事了。」
老太爺「嘖嘖」兩聲倒樂了,說:「隨他去吧!有個信兒就成,吃吃虧也叫人長教訓。回頭跟你母親便別提在街上打架的事兒啦,免得她又掛念。」
如此,長房裡又要忙活鄭佑誠赴任的事,鄧環娘幾乎是不得一天閒。
童姨娘淚眼汪汪的聽著鄧環娘一件件事情的囑咐,一邊點頭一邊抹淚。
——柳氏沒了,如今頭兩年只能是童姨娘跟著去雍州伺候。她打心裡真不十分願意,小九才三歲,她這個親娘怎生捨得!況且鄧環娘又是剛生完兒子,哪裡能顧得上小九這個庶女?童姨娘心酸的腸子都快打結了。
小九卻是還不知愁,在丫鬟懷裡朝著明玥伸胳膊,「姐姐,姐姐。」
明玥叫紅蘭將她抱過來,瞧一眼童姨娘的紅眼圈,說:「我知道姨娘捨不得九妹妹,不過都是長房裡的孩兒,姨娘放心,母親虧待不了九妹。日後傳出去,她也總是在母親跟前教養過的。」
——庶女的地位與嫡子、嫡女有著明顯差別,尤其是童姨娘出身低微,九娘若一直養在她身邊日後在這府裡怕是根本都抬不起頭來,若是在鄧環娘身邊教養兩年,別說下人們要高看一眼,便是日後嫁人人家也會說「那是在嫡母跟前教養過的,規矩、禮數學得都跟嫡出的小姐們一個樣兒」,——這一句話,就能使她嫁個更好些的人家。
因而,童姨娘忙道:「是,我曉得夫人寬厚,又疼九娘,九娘能跟在夫人身邊幾年那是她的福氣。我只是擔心她年紀還小,會給夫人添麻煩。」
明玥慢騰騰喝一口梨子汁,說:「她既年紀小,母親便不會計較這個。」
童姨娘忙覷著鄧環娘,鄧環娘一手扶在一個薑黃色的大靠枕上,道:「你盡心地服侍好老爺,便是給我分憂了。」
童姨娘福了一福,說:「老爺記掛夫人,也記掛七姑娘和十哥兒,我這雙手雖不多巧,針線活兒倒還過得去,到時閒了想給十哥兒多做幾身衣裳,小孩子長得快,還煩請夫人遣了人常給我帶些樣子。」
——她惦念著,鄭佑誠整日瞧見也就記著了。
「嗯,你有心了」,鄧環娘坐起來一些,又吩咐:「該交代的都說的差不多了,你去將九娘的東西都收拾過來吧,就住在西廂房。」
「是」,童姨娘答應著,戀戀不捨地去了。
明玥陪著鄧環娘坐了一會兒,又幫著去西廂房看了一通,見吃的、用的都備的很全,這才出了門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走了不遠,就見童姨娘等在那裡,看見明玥,忙迎上來。
明玥笑了笑,便開門見山道:「姨娘剛在母親那裡還有什麼話沒說完麼?」
童姨娘臉上有些扭捏的神色,卻也不拐彎子,「姑娘知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九娘,所以在這還想再求一求姑娘。她小不懂事,若是惹了旁的姑娘或是哥兒們有甚麼不快,還請姑娘回護著她些。」
「姨娘放心,她也是我的妹妹。」
童姨娘感激的笑笑,又頗有點兒討好的說:「我剛瞧著大姑娘身邊的嬤嬤拎著好些東西和丫鬟一併往前面去了,看那樣子想都是給老爺準備的,姑娘有沒有備下什麼東西,要我幫著給老爺送去?」
明玥笑盈盈地看著她,童姨娘臉上一燒,忙說:「瞧我這話說的!哪裡輪到我來幫著姑娘去送,真真是沒了規矩。」
明玥也不接茬,只說:「姨娘的心意我都明白。」
童姨娘訕訕一笑,還想再說兩句什麼,明玥卻抬手制止了她,她也只好溫吞吞的離開了。
明玥回了繡樓,見鄭明珠的幾個丫頭正站在院子裡抖緞子,鄭明珠站在廊下,不停地指揮著「側一點兒,再側一點兒,嗯,爹爹不喜太亮的顏色」——大約是在看太陽底下緞面映出的花紋。
那料子看顏色花紋八成是要做男子常服,明玥納罕,難不成是要做給她老爹的?
鄭明珠這些年對鄭佑誠尊敬是尊敬,但明玥隱隱覺得她是有些怨鄭佑誠的,因而平日並不是多親近,這樣的時候真是少有。
鄭明珠瞧見明玥進來,看了她兩眼,似乎有些不太情願的道:「明玥你來瞧瞧,這塊料子給爹爹做件圓領袍子好不好?」
明玥一時有些發愣,沒太反應過來,鄭明珠的聲音頗是生硬,似乎自己也不適應這樣與明玥親熱的說話。
明玥在原地微微怔忪了一會兒,鄭明珠微微蹙著眉,沒再叫她,想是自己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將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大姐姐選的都好」明玥回了一句,也過來廊下跟她看,鄭明珠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說:「那就行,收了吧。」
說完逕自上樓了,明玥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約六月底,送走了鄭佑誠,長房裡和王氏便開始給鄭明珠準備嫁妝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把鬧表定在了5點,也不知是它沒響還是我睡得太死,一睜眼竟然已經八點半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