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甜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心裡有些發懵,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按著額頭慢慢坐起來,她環視一圈,發現自己還是躺在沙發上,面前的電視還開著,演的還是剛才看的那部電影。
她急忙看了一下時間,發現自己大概睡了不到四十分鐘。
「居然睡著了?真是的……」
榮甜一低頭,看見自己的身上還蓋著一條嶄新的毛毯,拿起來嗅了兩下,她聞到上面隱約有一股樟腦防潮丸的味道。
她站起來,把毛毯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沙發的另一邊,然後趕緊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
寵天戈應該還是在樓上,因為榮甜在客廳裡走了兩步,都沒有見到他。
正猶豫著該怎麼喊他,書房的門被人推開,緊接著樓梯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寵天戈走了下來。
一見到榮甜,他似乎愣了一下。
「你醒了?我還想著,要不要下來喊你,車子已經到了,就在外面。」
寵天戈若無其事地說道,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的不妥當。以至於榮甜稍顯疑惑地看了看他,又轉身看了看自己剛才睡著躺倒的沙發,好像一切都沒有問題,除了自己太困,居然在別人的家裡睡著了這一點。
「那個……我居然睡著了,可能是太睏了吧。」
她一臉尷尬,回身指了一下放毛毯的位置。
「疊好了,放在那邊。」
寵天戈順著她的手看了一眼,輕輕點頭。
「我剛才下樓,想告訴你車子快到了,沒想到見你睡著了,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叫醒你。不過,我猜你回去也沒什麼要緊事,所以想想還是任由你睡一會兒吧。」
他撒起謊來,眉不皺氣不喘,就算榮甜總覺得哪裡似乎有些古怪,現在她也挑不出任何的茬兒來。
奇怪,自己難道已經未老先衰到,看著看著電視,就能睡著的地步了嗎?!
她越想越奇怪,猛地一回頭,正好看見茶几上,自己剛才喝的那瓶飲料還擺在上面。
「我有點兒口渴,我……我拿著水路上喝。」
榮甜快步折返到茶几旁邊,拿起那瓶飲料,裝在手袋裡。
「好。」
寵天戈微微一笑,他做事當然不會那麼不小心,把她從臥室裡抱下來之後,他又重新從冰箱裡拿了一瓶一模一樣的沒有加任何「特殊成分」的飲料,擰開蓋子,倒出去一點兒,甚至還拿起榮甜的手,托高她的頭,把指紋和唇印全都印在上面。
當然,就算她心中有所懷疑,也不至於真的大動干戈地去查這些。他做全這些細節,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見他這麼坦然,榮甜雖然心裡直犯嘀咕,可也說不出什麼來。
她上了車,坐穩之後,左思右想,總覺得今天晚上的寵天戈實在太奇怪了。
榮甜並不傻,她分析了一下寵天戈的行為,雖然暫時還沒有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篤定他肯定是有什麼不可說的目的。
一開始,他在大街上和自己「偶遇」,一言不合,硬是把自己生拉硬拽地拖上了車,又讓司機把他們兩個人送到了一處多年來都沒住過人的房子裡,然後他說了一堆有些奇怪的話,最後,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讓自己離開,這一切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實在令人無法理解的詭異。
事出反常必有妖。
用手袋擋著,榮甜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沒覺得哪裡有問題,胸前和腿|間的貼身內衣褲似乎也沒有感到任何的異樣,她甚至還有些心情複雜地照了照化妝鏡,以確定嘴唇上並沒有被人親吻過。
檢查完這些,她鬆了一口氣,但同時,說不上來為什麼,心底深處竟然還有一絲失望。
等到榮甜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失望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天啊,你難道竟然還希望著,那個男人趁著自己睡著的時候,來侵犯自己嗎?!
想到這裡,她搖了搖頭,長長地呼氣,調整著情緒。
榮甜回到酒店,玖玖和昆妮見她的臉色有些疲憊,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她趕緊去洗澡,盡快休息,明後兩天的事情很多,需要大量精力去應對。
泡澡的時候,榮甜接到了寵天戈打來的電話,確定她已經安全回到了酒店。
「抱歉,我忘了主動給你電話。」
她挑挑眉,其實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私下接觸,但既然他打來了,她也只好這麼客氣一下。
寵天戈就在剛才的那間臥室裡,房間裡沒有開燈,他站在之前站著的位置上,沉默地抽著煙,一根接一根,身後的煙灰缸裡,已經有了十幾個掐滅的煙蒂。
煙霧繚繞,他的臉色裡看不出來喜怒哀樂。
「我猜,你一定有些失望,因為在你睡著的時候,我竟然難得的是個君子,什麼都沒做。」
寵天戈的話讓半躺在浴缸之中的榮甜神色一凜,這男人居然知道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他是怎麼做到的?真是令人感到驚恐。
她咬了咬嘴唇,當然拒不承認這一點。
「胡說,你猜錯了。」
話雖如此,她的語氣裡卻有一絲心虛的味道。
寵天戈笑著吐出一口煙圈,繼續追問道:「你敢說你沒有?你敢說你沒有以為我會讓你留下來過夜?你敢說回去的路上你沒有幻想過和我上……」
最後一個「床」字尚未說出,榮甜便大喊著打斷他,不許他再說下去。
「你住口!你憑什麼用你的想法來揣度我的內心!你這個人真是自戀到家了!」
相比於其他男人的彬彬有禮,他真是過分。
榮甜紅著臉,朝著手機大聲咆哮著,氣喘吁吁。
然而她的反應,卻等於出賣了她。
寵天戈從她說的話中,輕而易舉地就知道,自己果然是猜對了,她其實……對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才對。
不,是現在的她。
「現在,我已經不是只用我的想法了,我還可以用你的反應,對嗎?」
他故意繼續逗著她,有一種貓在捉弄老鼠的快|感。
「再、見!」
榮甜氣沖沖地掛了電話,害怕他再次打來騷擾自己,她破天荒頭一次關掉了手機。
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關機的行為似乎顯得有些小題大做,索性又把手機打開,確定他沒有再打來過,也沒有再傳信息,榮甜忽然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看來,他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一次不成,也不會鍥而不捨再來一次。
帶著這樣的複雜心理,她洗完澡之後,爬上了床,關燈睡覺。
寵天戈卻絲毫沒有任何的睡意,今天晚上,就在今天晚上,他有了一個令他徹夜難眠的重大發現。這個發現對他來說,無異於堪比生死的大事,令他整個人現在都有一種恍如夢中,不辨真假的感覺。
好幾次,他都要狠狠地掐自己一把,才確定,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他沒有在做夢,一切都是真實發生著的。
他把她帶回來是真的,給她下|藥讓她昏睡是真的,把她抱到樓上來,脫掉她的衣服,看清她小腹上的疤痕,這些也是真的。
可是,寵天戈同樣也知道,他摸|到的人是真的,但她已經不再完全是她。
他不清楚,她怎麼樣成了一個叫「榮甜」的女人,她怎麼樣能夠這麼自然地接受這樣一個全新的身份,或許是因為那個雨夜,她連車帶人一起從山崖上摔了下去,然後就不記得了之前的所有事。
她怎麼能夠忘了他,忘了過去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忘了呢?!
寵天戈發瘋一樣拿頭去撞著面前的窗戶玻璃,他真想索性把自己也撞得失憶,不記得所有的事情,不記得所有的愛與恨。
不記得過往的人,或許也是幸福的人。而記得的人,卻要永遠都背負著沉重的枷鎖,既不能回頭張望,也不能憧憬未來,甚至就連當下的腳步,都沒法灑脫地邁出去。
他想,他一定是得到報應了,之前做了那麼多的壞事,精於算計,所以現在就要受到上天的懲罰。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她。
現在則是最大的懲罰,他就站在她的面前,而她根本不認得他。
一切都是全新的,那麼,她有沒有可能再次愛上他?寵天戈忽然有些心慌,他不敢去猜測,這個問題的答案,於他來說,太殘酷。
一整晚的時間裡,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下好多次,他真的想帶著寵靖瑄,直接走到她的面前。
「這是你和我的兒子,我是你的男人。你失憶了,所以忘記了我們父子,現在我們一家三口團聚,重新一起生活吧。」
可是這樣的話,他真的說不出口。
「我曾經是怎麼樣的人,你曾經又是怎麼樣的人,我們以前是怎麼樣的關係?」
這樣的問題,她一定會問他。因為,她現在是榮甜,她也只知道榮甜,不知道誰是夜嬰寧,對現在的她而言,夜嬰寧是個陌生的女人,和她沒有一點兒的關係。
一想到這裡,寵天戈頓時全身都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