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嬰寧狠狠地咬著嘴唇,上身坐得筆直,然而,顧默存的手按在她的肩頭,她沒法挪動,也沒法去按下床頭的呼喚鈴。
他果然把時間算得很準,這個時段,基本上護士們都不會過來查房,而寵天戈也在樓下和醫生們商量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鐘的時間不會有人到這裡來。
「放開我,不要以為我現在看不到你,你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她恨聲說道,固執地掙了一下,果然沒能掙脫他的大手。
聽了夜嬰寧的話,顧默存驀地一愣。
看不到,看不到……
他壓下心頭的惶恐,艱難地吞了吞口水,不停地追問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看不到?那醫生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恢復……」
夜嬰寧微微側過頭,冷笑著,一言不發。
怎麼會這樣,因為你的那一槍。
雖然,那顆子彈沒有射中她,但是卻射|到了地上的玻璃,飛濺起來的一枚小碎片直接進了她的眼睛裡!
顧默存忍不住俯下腰,用力扳過夜嬰寧的下巴。
她用力掙脫,卻抵不過他強悍有力的手指,只能被迫讓他的目光細細流連在自己的臉上。
夜嬰寧能夠察覺得到,顧默存在用手,輕柔地觸碰她的眉心,然後試探似的輕輕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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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亂晃,看不到但是感受得到!」
她沒好氣地說道,覺得他的動作實在太幼稚了一些。
顧默存尷尬地收回了手,夜嬰寧趁機向後一退,盡量離他遠一些。
「我有話要問你。」
沉默了一會兒,夜嬰寧忽然開口。
她還記得,那一晚,寵天戈質問顧默存的話。
他有些驚愕,但還是點點頭,忽然意識到她現在其實是看不到的,連忙答道:「好,你問。」
夜嬰寧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顫聲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懷|孕,所以算準了時間,派人到我那裡,把你死在國外的假消息告訴我,這樣我就很有可能早產?」
顧默存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直白地問自己,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似的。
片刻後,他還是坦白地回答道:「是,應該是這樣。我……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弄不太清楚,不過詐死確實是真的,那麼這樣說來,你說的應該是對的。」
周揚這個人對於他來說,陌生得很,一切關於他的信息,都是出自於別人對他所說,所以,顧默存也不確定。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周揚,他會選擇這麼做,這確實是他一貫的做事風格。
夜嬰寧咬緊嘴唇,肩膀輕微抖動著。
回想當日,她因為傷心過度,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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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死在了手術台上。
而她的反應,激怒了寵天戈,吃醋和盛怒之中的男人簡直發瘋,喪失了理智,他對她百般折磨。
這些,顯然也都在周揚的算計之中。
「你……好狠的心……」
極度的悲哀之下,夜嬰寧反而哭不出來,她只是壓抑不住滿心的悔意,對寵靖瑄充滿了虧欠。
因為她的關係,這個孩子險些沒能來到世上,是她的錯。
顧默存站直身體,聽見她的指責,他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因為依舊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的女人,他卻產生了一絲內疚。
他明明就是想要折磨她,凌辱她,然而她現在確實是遭罪,他本該開心,雀躍,可是並不是這樣。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極其喜歡的一個玩具,卻在不小心之下,被自己弄壞了一樣,而且根本沒法再修補。
「我……以後不會再對付你了。和寵天戈的帳,我找他另算。你和你兒子,我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了。」
顧默存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這已經是他能給的最大的讓步,至於其他的,他不可能再妥協。
寵天戈給他的那一槍,險些就把他的腸子打穿,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顧默存根本不可能率先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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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字典裡,只有戰敗,沒有認輸。
「呵,那我是不是該向你道謝?謝謝你的不殺之恩,跪在地上謝過你的恩情?」
夜嬰寧的冷笑不停,轉過頭來「看」著顧默存。
奇怪,明知道她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是,他還是一陣陣心虛不已,內心裡莫名地充滿了一種罕見的恐懼。
這個女人,此刻用最平靜的表情,最淡然的語氣,卻將自己全身的戒備都驅逐掉,顧默存覺得自己此刻已經變得赤|裸而孱弱。
他甚至覺得,不是他放過她,而是他根本無力抵抗她。
「你……你好好休息。」
幾乎是落荒而逃,顧默存轉身就走。
「等一下!」
夜嬰寧忽然喊住了他,他腳步停下,好奇地轉身,不明白她還會和自己說什麼。
「你剛才的意思是,我們從今以後是不是各不相欠了?我欠你的,用一隻眼睛來還,你還滿意嗎?」
她冷靜地開口,想要確認這件事。
「我的本意不是讓你受傷!」
顧默存立即出聲,矢口否認道。
他承認,自己恨不得寵天戈去死,但是,自從決定和她第二次結婚,甚至因此而不惜和謝君柔翻臉,他就想著,試圖和她重新開始。
他們都告訴自己,這個女人的過去有多麼的不堪。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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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她對自己有著強烈的吸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開始一段新生活,哪怕是帶著飛蛾撲火般的壯烈。
他這一次,仍舊是在賭,而且,又一次賭輸了。
顧默存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輸一次,可以,輸兩次,憑什麼!
「你的本意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這些年來,我一直活在對你的愧疚之中,我不知道你還活著,以為你在國外殉職。我一直在反思自己,反思和你的婚姻,其實我原本有好多話想要告訴你。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沒有必要了,你親手佈置了一張網,把我和你全都罩了進去。我不知道,在做了這些事之後,你有沒有覺得快樂一些。」
夜嬰寧喘了一口氣,慢慢抬起手,輕輕按在自己受傷的那隻眼睛上。
陷入黑暗的時候,才更容易看清人的心。
「我不快樂。」
顧默存重重地歎氣,他不想承認自己的無力,但是在她的面前,他做不到撒謊。
「我已經弄懂自己到底是誰了,可是你依舊還沒有。或許,新的身份都能令我們感到一種安全,但是一個人如果忘了自己是誰,真的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她幽幽歎息著,說完,便不再開口。
顧默存靜靜地站了幾分鐘,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一如他來的時候那樣,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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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夜嬰寧卻再沒有了睏意。
幾分鐘之後,她聽見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的聲音。
「你怎麼又回來了?」
她皺眉,不悅地開口問道。
然而,來的人卻並不是去而又返的顧默存,氣息不一樣。
看來,今天的訪客真是異常的多。
夜嬰寧打起精神,主動問道:「是誰?我看不見,不要和我玩這種低級的把戲。」
語氣裡,顯然已經帶了一絲慍怒。
「沒有,我只是到處在找,能放花的地方。」
熟悉的聲音響起,居然是好久不見的林行遠。
說實話,回國以後,除了見面那一次,夜嬰寧發覺自己都快忘記了這個人。
真有意思,幾年前,她還愛他愛得義無反顧,為他生,為他死,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時過境遷,心境大不相同,而那原本深厚的愛意,竟然也被時間磨沒了。
時間,真的是一個最殘忍的小偷,偷走單純,偷走愛情,偷走記憶。
「居然是你,看來,真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夜嬰寧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無奈地靠在床頭,拉高被子,朝林行遠努了努嘴。
「應該有花瓶吧,我不知道。」
林行遠將放在床頭的花瓶中的舊的鮮花抽|出來,扔到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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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慢條斯理地把外包裝都扯開,把手裡的花束插進去,調整了一下,又放回床頭。
「什麼叫壞事傳千里,我這是關心你。」
他淡淡開口,自動自覺地拉過一把椅子,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
「寵天戈一直壓著消息,你以為不費點兒功夫能打聽到你在這裡住院嗎?」
林行遠細緻地打量著夜嬰寧,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失望。
來的路上,他一直心懷僥倖,或許,是他的消息有誤,她不會承受這種無妄之災才對。
但是現在親眼看到了,沒有那麼幸運,看來,一切傳言都是真的。
周揚回來了,這個消息,也同樣令林行遠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此前,他和周揚交過兩次手,自然不敢輕視這個男人。
「謝謝你來看我,不過其他的話就不必說了。我知道我是咎由自取,用不著你再來奚落我,患病的**多心理變|態,我也不例外,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忍不住往不好的那方面上去想。」
夜嬰寧沒什麼好氣地說道,她不明白,林行遠為什麼會來,還是在這種特殊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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