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遠從電梯裡一出來就看見了站在走廊上的夜嬰寧,她的站姿很優雅,又十分放鬆,亞麻布料的闊腿褲勾勒出下半身的修長曲線,讓她的背影顯得十分纖細。
她側身站著,並沒有察覺到他,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站在不遠處打量著她。
紅唇間那顆煙透著橘色的亮點兒,一顫一顫,她嘴上的口紅退了大半,只剩下一圈殘留的梅子紅的暈痕。
頭頂的燈有些慘白,晃得林行遠眼前漸漸模糊,他瞇眼凝視著夜嬰寧的身影,記憶裡卻突兀地冒出另一個女人。
他曾以為自己不過是嘗鮮而已,那女人甚至連高中都沒畢業便出來打零工,除了臉蛋和身段,幾乎樣樣都不符合他原本幻想的妻子人選。
可他卻真的愛上了她,甚至急於成名,這樣才有資本憑自己的能力,為她提供優渥的生活。
葉嬰寧曾說,在她所處的圈子裡,能夠嫁入豪門的女人不過萬分之一,她何嘗有幸,能成為林太太。
「等我回來就結婚,我會去說服我父母。嬰寧,信我。」
言猶在耳,林行遠一向不喜保證什麼,卻在機場一反常態地對葉嬰寧給予了承諾。
而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這個死去的女人。
痛苦,憤恨,後悔,自責,怨怒,林行遠不願意去回憶,葉嬰寧的死是一樁秘
事更是醜聞,儘管他無法得知全部真相,但從隻言片語裡也能窺測到異樣。
極度複雜的情緒下,他甚至自負於自己的先見之明——有意接近夜皓的獨生女兒夜瀾安。
一開始當然只是為了夜家的財富和勢力,強強聯合,林行遠不是傻子,從父親打來的越洋電話中的寥寥數語中,他已然察覺到了家中生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但,他沒有料到,林氏居然會走到破產這一步。
寵天戈,逼人太甚。
而林行遠對葉嬰寧,最初是滿心虧欠的,直到他明白她的死因充滿了骯髒和齷齪,虧欠徹底變為怨恨。
那一刻,身為男人的尊嚴和佔有慾讓他恨不得立即死去。
思及此,林行遠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就在這時,眼前的女人咳嗽起來,然後掐滅煙蒂,再一下秒,她看到了他。
*****夜嬰寧站在原地,沒有轉過頭,落地窗的玻璃一塵不染,光亮如鏡,她完全能夠看得清來人。
只是,她不清楚為何他會在此,皺皺眉,她打破沉默,率先開口道:「你找我?」
經過上次的擦槍走火,夜嬰寧很清楚,在事情尚未得到最妥善的解決之前,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感了。
林行遠是葉嬰寧的戀人,不是夜嬰寧的,她無法說服自己,用別人的身份同他生
活。
更何況,如今這種情況,一旦她越過雷池,就是人人唾棄的第三者。
多可笑,明明是正牌女友,可轉眼就會成為破壞別人戀情的小賤人。
「這次我是真的路過,音樂廳的綵排剛結束,在樓下看著這層樓還亮著,我就猜到你在加班。」
林行遠上前兩步,在夜嬰寧身後站定,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米多遠的距離。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發一言地看著鏡中的男人,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連帽衫,把原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白,青春陽光得就像是一個還在讀書的大男孩兒。
和記憶裡,幾乎一模一樣,未曾改變過。
「謝謝你上來看我,還有別的事嗎?」
夜嬰寧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不是那根煙的作用,她覺得喉嚨有些緊,快要說不出來話似的。
面對林行遠,她做不來平靜無波,畢竟是,曾經喜歡,卻難以再次擁有的男人。
他看著她稍顯落寞的背影,忽然輕笑出聲,然後徑直走到她身邊,與她並排站在窗前。
「你也不過比瀾安只大了四歲,卻好像比她成熟了太多呢。」
林行遠雙手撐在窗上,一邊向下看一邊開口說道,這裡的視野很好,能夠眺望到大半個商圈,怪不得她在這裡站了許久。
在他們的身後,就是這座
無數人想要落腳,生根的城市,燈影霓虹,點點燦燦,正在上演著無數的愛恨情仇。
而男人和女人,愛和恨,相比於大千世界,卻都如此渺小,卑微如塵埃。
夜嬰寧呼吸一滯,見他主動提及夜瀾安,心頭不免一陣刺痛,想了想才回道:「她是我們家的小公主,而我天生是巫婆,所以老氣橫秋。」
她的話讓林行遠不覺間嘴角的笑意更深,扭頭看向她,他歪了歪頭,很認真地說:「我從小就覺得動畫片兒裡的巫婆比公主有趣得多,她們法力無邊,騎著掃帚橫行霸道。雖然顯得壞心眼兒了一些,但是每一個都能令人過目不忘,由恨生愛。你說呢?」
如果不是夜嬰寧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敏|感,這樣的話,已經近似於挑|逗了。
她沒有立即開口,反而將唇緊抿成一線。
這樣的林行遠,讓夜嬰寧覺得他似乎有一些陌生。不,也不是陌生,這種感覺,分明和當年他剛剛追求自己的時候,一模一樣!
畢竟曾是戀人,夜嬰寧太瞭解林行遠了,若非自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絕對不會展示出如此大的耐心,幾次三番地主動來和她兜著圈子,說著一些似是而非毫無營養的話。
男人從來不是擅長語言交流的生物,能夠讓他多話的唯一原因就是,腎上腺素的激增。
一股
危險的味道瀰漫開來,她打了個冷戰,身邊的林行遠察覺到,立即問道:「你冷?」
他有些後悔自己身上沒有穿外套,就看夜嬰寧雙手抱胸,退後兩步。
「林先生,我工作很忙,先回去了。」
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掉頭就要走,不想,林行遠喊住了她,聲音略略抬高了些。
「你是怕我,在躲著我。」
他說完,微微頷首,似乎在篤定自己的話。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雙眼深邃而幽暗,語氣卻很輕,說到最後一個字,幾乎是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