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琴房,夜瀾安已經為大家做了介紹,夜嬰寧裝作完全不認識林行遠的樣子,客氣地同他問好。
此後,他的眼神便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她的身上,而這眼神對於剛剛才認識的男女來說,實在太過直接。
「夜小姐怎麼了,不舒服嗎?」
林行遠嘴角噙著笑,輕輕端起酒杯,看向夜嬰寧。
置身在夜家,他週身並未散發出一絲拘束的氣息,反而十分長袖善舞,即便是面對夜氏夫婦的提問,也字字清楚,不卑不亢。這讓夜皓和馮萱對他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錯,尤其,他還是海外歸來的藝術家,被國內媒體譽為新一任「鋼琴王子」。
夜嬰寧眉心一跳,不欲多說,剛好傭人上菜,端來一盤脆皮燒腩肉,打斷了眾人的談話,她趁機抿唇,不再開口。
「寧寧,你媽媽特地叫大廚做的這道菜,知道你愛吃。」
剛過知天命之年的夜皓一向寡言,但對於女兒卻很是寵愛,一心希望她能過著相夫教子的清閒日子,只是夜嬰寧對珠寶設計太過熱愛,說什麼也不肯放棄夢想。
夜嬰寧對著夜皓微微一笑,依言拿起筷子夾了兩塊肉,分別放到他和母親馮萱的瓷碟中,然後才給自己夾了一塊。
不知道是不是手心出汗的緣故,夜嬰寧手上一滑,那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肉就這麼
掉了下來,在她裙擺上濺上一大塊兒油漬。
「我回房換一下衣服,你們慢用。」
夜嬰寧皺眉,向其他家人微微頷首,然後便起身走出餐廳。
走上樓梯,無力地搭著樓梯扶手,夜嬰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與林行遠不期然的重逢讓她心悸難忍,幾乎無法壓抑住自己狂猛的心跳。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聽著樓下傳來的歡聲笑語,終於找回力氣,一步步走回自己的臥室。
儘管夜嬰寧已經結婚,不再回家居住,但她的臥室仍是一塵不染,衣櫥裡掛滿了四季衣物,很多甚至是全新的,還未摘下吊牌。
她隨意選了條米色的長裙,剛換好就聽見衣帽間外面似乎有響動,夜嬰寧警覺地走出來,意外地看見面前站了一道頎長身影。
「你……」
對面的男人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房門,輕聲道:「你忘記關門了,我敲了門,可能你沒有聽見。」
夜嬰寧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果然,她方才一路神遊太虛,竟然真的忘記關上臥室的房門。
夜嬰寧有片刻的怔然,她當年第一次遇見林行遠時,也是在一個類似的情形下——那時的葉嬰寧剛剛進|入模特圈,接的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廣告,且大多數時候都是做人形道具,很少有機會獨立拍攝。
但她很聰明,留在
片場時不忘給導演和攝像等人端茶倒水,嘴巴又甜,畢竟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自小最會察言觀色。
而作為林氏地產的未來接班人,一向對生意不甚感興趣的林行遠就在那一天不得不去片場視察一番,因為拍攝的廣告是林氏的宣傳冊。
他無意間闖入本該無人的更衣室,不想剛好撞到了正在換衣服的葉嬰寧,她一身潔白無瑕的肌膚,徹底落在了林行遠的眼中。
短暫的尷尬之後,林行遠連連道歉,就這樣,兩人相識,而他最初只告訴葉嬰寧,自己是音樂學院的學生,主修古典鋼琴。
「啊,我太大意了。」
夜嬰寧率先出聲,幾步上前,將房門完全打開,回頭看向林行遠,眼中逐客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
畢竟是男女有別,如今她是夜瀾安的堂姐,這層身份她不得不時刻牢記。
「你學過鋼琴嗎?」
不想,林行遠絲毫沒有打算離開的意圖,他甚至還走近一步,眼含思索地看著面前的夜嬰寧。
他也覺得自己一定是入魔了,居然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女人產生了好奇和懷疑。無他,只因為,在第一眼見到夜嬰寧時,他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思念,愛慕,以及太多他看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這些,讓林行遠不禁想要一再地接近這個女人,儘管他知道,
這有多危險。
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夜嬰寧立即搖頭否認。
「不,我不懂任何樂器,也聽不懂什麼曲子。」
她故意隱瞞自己對《b小調奏鳴曲》的熟悉,生怕引起林行遠的懷疑,雖然她現在已經換了個人,但是夜嬰寧還是擔心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綻,被人發現馬腳。
「可我分明記得你當時露出的表情,我確定你絕對不是第一次聽到那首《b小調奏鳴曲》,你的神態出賣了你。」
林行遠聲音很輕,語氣卻是咄咄逼人的,他看向夜嬰寧的眼神已經明顯地帶有了懷疑和審視。
她頓了頓,有些承受不住他眼裡的炙熱,那溫度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掉。
「林先生,」夜嬰寧勉強壓下心頭的慌亂,蹙眉不悅道:「來者是客,作為安安的娘家人,我想我們全家都對您很客氣了,也請您在言談舉止間對我保留些尊重。」
林行遠似乎沒有想到看起來柔弱的夜嬰寧會如此板起臉來講話,他細細瞇眼看向她,愣了幾秒後,笑了起來。
幾秒鐘後,他收住笑聲,邁步走來,在夜嬰寧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行遠的手幾乎觸到了她的唇!
「你!」
夜嬰寧嚇得只能發出來一個單音節,她甚至在他眼睛裡,看見了慌亂無措的自己的倒影。
「別動,沾了一點兒油。」
他手指一動,輕輕在夜嬰寧的唇角抹了一下,然後伸到她眼前。果然,上面有一丁點兒淺淺的淡黃色,應該是方纔她吃飯時不小心蹭上的。
夜嬰寧緊緊咬住下嘴唇,她無法說出道謝的話,只覺得胸腔異常憋悶,滿腹鬱結。
這個男人,已經不屬於她了,她分明能夠從安安的眼中看到滿滿的愛慕,一反從前的遊戲人間,頗有非卿不嫁的態度。
「我下樓了。林先生您自便。想來,您也不會有獨自站在別人臥室的癖好吧。」
她勉強從牙關裡擠出一句話,說完,扭頭就走。
和林行遠相處的每一秒,對於此刻的夜嬰寧來說,都是煎熬,都是挑戰,都是折磨。
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中醞釀,她仰頭,努力壓抑著想哭的衝動。
也曾幻想過,以全新的身份與他重逢,偶遇在某個街角,只是夜嬰寧從未想過,會是此刻這種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