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護身真氣,擋住了一擊,並無大礙。你快閃開!」他睜開眼睛,望著一臉擔憂的她,試圖安慰道。
「你這一次,別想推開我。我的修為不高,但是拼了一條命,絕對能幫你擋住一道。」她淚光瑩然,顫抖的抱緊了他。她知道,此時此刻,他是沒有力量再推開她的。她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但是她願意捨棄自己百年的修行和成為大妖的夢想去為他求得一線生機。
震徹長空的雷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把臉埋進了他的胸懷,鼻端是淡淡的血腥氣,但卻伴隨著那種令人心安的甜美氣息。她運起所有的力量,張口吐出了自己修煉百年的內丹。
淡紫色的光芒緩緩從她的身體裡騰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光罩,將他們兩個人包圍了起來。
天神應劫的雷電,豈是區區妖怪所能抵擋得住?
身體破裂靈魂撕裂的痛楚傳來的時候,她抬起頭看到了他眸中的一縷痛惜。忽然間覺得好幸福,或許鳳凰本來也想著要為他抵擋這樣的天罰,但是自己卻做到了。原來,但你心裡有一個人的時候,就連犧牲都會變得如此的美好而幸福。
紫色的光罩如同泡沫般一觸即碎,她的身軀輕而易舉就化作了劫灰。
意識也漸漸湮沒了,眼前的一切情景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最後的最後,似乎聽到有人在耳畔說話:
即便是人神永隔,諸神隱沒,但是神的詛咒還是留存於世間。對抗天命的生靈,無論是人還是妖,必要承受千年的魂魄離散之苦……
原來,那些事已經過去了一千年。而她的最後一縷幽魂,就是那樣孤獨的在世間飄蕩了一千年,最後終於得以轉世,成為了今生的紫迎春。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漫天的紅光。這一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紅光,並非那九天之上淒艷的勇士之血。但她知道,這也是血光。這是一百零八名術士的心頭血交織成的命運之線,這些線條組成的便是驚世駭俗的三才縛靈陣。而她此刻,竟然已經進入了陣中。
她抬起雙手,看到了自己緊紮著袖口的護腕,也看到了袍子上繡著的迎春花,終於可以確信,自己已經回來了。但是眼睛濕濕的,抬手一摸,全都是淚。
她不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他是否挨過了第三道雷電。她只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最擔心的是那個同夢境中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冷漠和悲憫的神情都一模一樣的白袍男子。他闖進了陣中,她卻怎麼也找不到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身在何處。
而且三才縛靈陣已經發生了變化,明顯是有人在陣中動了他。但是,她比誰都清楚,除了她,沒有人輕易能夠改的了這個陣。
這是一處封閉的奇特空間,沒有風,沒有聲音,只有白色光和霧,以及從四面八方交織而來的一百零八根紅線所瀰漫出來的紅光。當她的眼神凝注在那些紅線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頓時湧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莫名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有種熟稔至極的氣息就在附近,和方才自己陷身與幻陣之時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那樣熟稔的感覺,正一點點的印證著她的猜測。
「不,不可能是這樣的,不會的……」她忽然發瘋了一般朝著陣中心狂奔而去。腳底下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每一步都無比艱難,但她卻是用盡了全力向前奔跑。因為她知道,她知道他在哪裡。
在她不顧一切往前奔跑的時候,身邊的整個空間似乎都隨著她一齊飛速的移動著。
只有她知道陣中在哪裡,所以她的每一步都是踏著陣中變幻的方位。眼前的白霧越來越淡,最終顯現出來一個巨大的紅色法陣,那是一百零八根紅線最終的彙集點。
可是此刻,那紅光的中心卻有一個人,一個紅色的人。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被一百零八根紅線的末端纏繞在了一起的人。那人一襲白袍,黑髮披散,以一種獻祭的姿勢張開手臂站在那裡。他的身形高大偉岸,眉目極其英俊,蒼白的肌膚如同堅硬的玉石般,彷彿一尊神祇的雕像。
她覺得自己的心在瞬間裂成了千萬片,一片一片化成了飛灰,然後湮沒在了歲月的塵埃裡。一千年前,當她眼睜睜的看著雷電劈落在重傷的他身上時,心裡就是這種碎裂的感覺。
難怪三才縛靈陣的作用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陣中已經發生了極大的逆轉,所有的一切,早就向著相反的方向運轉了。
每一個進入陣中的人,都會看到不同的景象。而她看到的則是前世最難以釋懷的記憶。喚醒那些記憶的同時,也喚醒了千年難以平息的悲傷。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自打一出生,她就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本該是個平凡的農家女,過著平淡無奇的田園生活,但是從小她卻最喜歡發呆,腦子裡總是想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她常常夢見自己是一棵沒有根的草,在風中飄蕩,始終無法安定下來。她總是嚮往著有一天能夠得道成仙,可是為什麼要修真學道呢?這一點她卻是從來沒有深究,只是因為想而已。
如今看來,或許只是前世的執念在作怪吧!她只是想要變強,能夠陪他一起守護他的信念,能夠在最後的關頭與他並肩作戰,而不僅僅是犧牲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並不是後悔了,而是覺得那並不是最好的方法。你要是真的愛一個人,就不應該做出讓他覺得愧悔的事。即便是他並不愛他,但是她為了他捨棄了性命,他那樣的人,總是會覺得愧疚而痛苦的吧!而這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要永遠追隨著他,可是死了之後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但是無論她想了多少年,有多麼的理智,在看到他危在旦夕的時候,依然會和千年前一樣的驚慌失措。
他的身體被一百零八根紅線貫穿,那些紅線如同有形有質的東西一般,彷彿毒蟲的觸角,深深的扎入了他的血脈中,遊走在他的奇經八脈裡。
他所有的精氣神血都被那紅線一點點的吸附著,朝著未知的方向。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失聲驚呼道。
但是那個人卻彷彿陷入了沉睡一般,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了過去,穿過那些繚亂纏繞的紅線,走到了他的面前。
無形無質的紅線彷彿最鋒利的刀刃般切入了她的身體,每踏上一步,都要忍受著凌遲般的痛楚。
紫色的衣袍上沁出了深深淺淺的痕跡,嫩黃色的迎春花被染成了粉紅色。